姬云裳有孕可以说是一件大喜事儿,就算流照君去找颜家麻烦的时候都心情十分不错,手上都拿着一本《楚辞》和《诗经》,女孩子的名字从《诗经》里头选,男孩子就从《楚辞》里边取名。

    所以在颜望舒看到流照君时,既是预料也是意外。

    “孤鸿影,怎么不在儒门天下读你的四书五经,跑吾颜府来读?难道汝是突然发现颜家比儒门天下更有读书氛围?”颜望舒还是那么讨厌流照君,在学海他们就是对头,没想到数十年不见后的再次见面,厌恶更深。

    倒不是说两方的人有仇恨,颜望舒讨厌他们是认为这些离经叛道的家伙随性肆意,知礼却又不尊礼,若是每个人都向他们那般纵容自身,岂不是天下大乱,还有何章法可言?

    先贤留下的规矩礼仪自有其存在的价值,若不是真的正确有用,又怎么会流传千年?规矩礼仪就是规范着世人的行事准则,不逾矩,社会才会安定。正是因为有诸如疏楼龙宿这些不安分的人,社会才会动荡。

    世家大族流传已久,族内弟子从小收到的教育,使他们的知识眼界与平民完全不同,自然也肩负着教化民众之责。严格规范要求自己,给世人做表率,世人才会学习模仿,礼仪教化才会言传身教,传播天下。

    也不能说颜望舒他们说的就是错误的,就是疏楼龙宿更看重个人特色,发挥每个人的特长,实现个人价值。懂礼知礼,然后不被礼所束缚,真正做到“不逾矩”,而不是一辈子墨守成规,用礼来束缚一生,再也没了个人特色。

    人之所以不同,就是在于每个人的经历,人生,想法,性格。若是这些都被规定了,那这个人就不再是个“活人”了。

    理念的冲突导致两派见面就掐,一个是嫌弃另一方粗鄙,另一个则嫌弃对方古板,不通人情。

    流照君不理会颜望舒的话中含刺,反正他是来“回礼”的,又不是来做客的。

    “呵,吾不与汝多言。”流照君自知口才不佳,直接动手,省得被抓住话语破绽,给疏楼龙宿他们添麻烦。

    手上青玉流琴音流泻,空灵清脆,音攻之力直袭颜府传承百多年,甚至已经泛旧的门匾。

    “放肆!”颜家不少人怒喝,出手想要阻拦,这压根就是□□裸地打脸。但流照君想要拆什么东西,谁人阻止得了?

    看着断成两节,掉在自己面前的牌匾,颜望舒倒是不怎么生气,背着手站着,在他发出命令的时候就预料到了这个情况了,所以也不意外。

    “好在云霓和无辙迹并未有所损伤,否则这件事情绝不会这么轻易就完事儿,不过九章书社的数十条人命汝也给吾记着。人命至重,不容汝等这般轻践。”流照君分外不爽颜望舒他们这幅高高在上的模样,这世上,谁有比谁高贵呢。

    “呵,孤鸿影,这些人命在天下大势面前又算得了什么呢?这个世界每时每刻都在死人,你们发出的每一条命令,做出的每一个选择都会有人前赴后继地牺牲,汝以为汝又比吾干净到哪里?”颜望舒冷冷一笑。不过是牌匾被断了,这算什么?至少这孤鸿影还算有原则,轻易不伤人命,而且就这点挑衅自己都受不住,那还怎么成为疏楼龙宿的对手?

    “是,我们每个人手上都不算干净,但也不能将自己的权欲势力建立在血海之上。有些牺牲是无奈,但并不意味着让人去死是常态。”流照君哼了一声。

    颜望舒看着流照君,感叹了一声:“哈,吾可真是羡慕汝,还能如此。等以后汝再经历多了,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了,好好珍惜现在的汝吧。”

    “就算吾以后会变,也不会变成汝这样的人!”流照君转身准备离开,这才刚刚开始,自己会去西武林,把颜家的势力也全部丢回中原。

    “汝真以为这样纵容保护是对姬云霓好吗?”颜望舒看着流照君转身离开的背影,目光深沉,“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们三个成就斐然,天下闻名,实力声望都让人不可小觑,而姬云霓,她本就不是你们的同路人,却被你们绑在一起,就算你们再怎么照顾她,没有与之对应的实力,德不配位,你们终将越行越远。”

    流照君回头看向颜望舒:“汝不懂。”

    “就算你们关系再怎么好,人的想法并非一成不变,汝能保证她姬云霓不会不甘心?始终初心依旧?她的数十年的努力在吾看来就是在浪费,明有现成的势力不好好经营,反而另立别帮,哈,孤鸿影,汝太过相信她了。”颜望舒哂笑一声,目光凉薄地落在流照君身上。

    “云霓想要做什么就做什么,她想要帮龙宿在西武林发展,吾自然不会否认她的努力。”

    “她是真的想要帮疏楼龙宿吗?哈,这就要看她真正的心思了。”颜望舒对此嗤之以鼻,他才不相信姬云霓会没有其他心思。

    “颜望舒,汝将人心看得太恶。”

    “孤鸿影,是汝将人心看得太善。”

    流照君不想再和颜望舒说话,转身头也不回就离开。

    “给汝一句忠告,也算吾对汝的善意:离姬云霓远一点。越来越悬殊的差距只会使人心变质。”

    流照君在回儒门天下的路上心中十分不舒服,显然是被颜望舒的话语气到了。

    他不相信姬云霓会对他们有坏心思,毕竟在这偌大的霹雳世界,他们四个才是真正的同乡亲人,有着共同的秘密,守望互助才是应当的,什么奸邪诡谲都不应该存在于他们的关系之中。

    在回到儒门天下,流照君还是有些不舒服,坐在院中抚琴。

    疏楼龙宿自然注意到了,想了一下,踱了过来:“怎么,颜望舒又堵你汝了?”

    “他说让我小心姬云霓!”说完,本来还保持着平静态度的流照君顿时气得又拔了一把疏楼龙宿精心培育的花。

    对于生气的好友和心爱的花朵,疏楼龙宿当然是舍花而就好友了。

    忍着心疼,疏楼龙宿摇着扇子坐在流照君身边的石凳上:“其实颜望舒说的也不无道理。”疏楼龙宿又怎么会看不出他们四人之间的隐患呢?主要的是他们四人实在关系太好,好到让自己莫名其妙。

    若说流照君和叶沧澜好,那是因为他们是同族兄弟,自然守望相助,毕竟只剩他俩了。

    和姬云裳好,是因为叶沧澜深爱姬云裳,自然也当亲人。

    但同姬云霓好,疏楼龙宿觉得有些太不正常。

    没听说和兄弟嫂子好,还要和嫂子的姊妹一样好的,流照君也没有想要娶姬云霓的意思,但他们四人也确实关系好到异体同心。

    不过关系好是好,但人和人之间的差距也是大的。

    各个方面皆不如其他三人的姬云霓显得太过平庸,和普通人相比,天资也只能算得上可以。这样的一个除了容貌出众的姬云霓,各处都受到其他三人的照顾,心态有些许变化也是正常的。

    不过就疏楼龙宿观察,姬云霓虽然有一些小心思,但算不上什么大事儿,属于可控范围,行为也没有偏差,自然就放心许多,但小心无大错。

    “哼,你还为他讲话。”流照君又抓了一把牡丹花。

    “小心手。”疏楼龙宿内心滴血,这可是自己花大工夫培养的牡丹花王啊,但表面上还要笑着关心流照君。

    丢开手中的花朵,流照君拍拍手上的泥土:“有些事情不能说,但姬云霓和我们的姐妹,我们自然照顾她,我们四人的关系比你们想想中的还要亲密。”

    流照君怎么会没注意到旁人的闲言碎语呢?但姬云霓又不是坐享其成,她也努力了,虽然成果不佳,但也不能否认她的努力,自己和叶沧澜他们从未轻视过姬云霓的成就。

    “算了,汝等也算仁至义尽,并未有任何对不起姬云霓的地方,想必姬云霓也是同样真心待你们吧。”疏楼龙宿安慰道,“颜望舒的话只能听一半,汝也无需太上心。”

    上心的不是流照君这几个,那就只能是自己了。

    疏楼龙宿觉得自己真是心累,好友的人际关系交往自己也要操心。

    流照君低头看着琴弦,深思了许久,最终出乎疏楼龙宿意料地说:“你帮我留心一下吧。这段时间我要去西武林了,沧澜那里你多操心一下,尤其是姬云裳。对了,别让他们知道。”

    疏楼龙宿有些惊奇,看了好一会儿流照君,觉得自己该重新正确认识一下他了,这种话流照君从前是绝不会说出来的。

    “做什么这样看着我?我就不能变化成长了?”翻了个白眼,流照君毫不客气地怼了一句。

    “哈,还能怎么说?主要的是汝以往可是天真得够可以。”

    “我外表看着大大咧咧,不代表我看不清事情,不接受谏言。”流照君总觉得疏楼龙宿对自己可能有什么误会。

    疏楼龙宿想了想剑子仙迹对他吐槽的话,确实,剑子从未说过流照君大是大非人情世故上有问题,只是总说流照君太过心善,太过爱玩。

    好你个剑子仙迹,居然挖坑故意给自己错误的认知,给吾等着。

    疏楼龙宿绝不承认自己还真被流照君平日的作风误导了,肯定是剑子仙迹误导了自己。

    道门果然都是满腹黑水。

    看了流照君好几眼,疏楼龙宿觉得道门的道长都有毒,一个个看着单纯好骗,其实个个都心如明镜,只是想不想做,愿不愿意懂而已。当然,流照君的情商我们不予置评。

    或许,易前辈从来担心的都是流照君的纯善,毕竟一向真心待人的人到最后受到的伤害最严重。他们可以承受任何生活上的打击,但对于亲近之人的背叛甚至离开都会格外心伤,就譬如易蹉跎先辈的仙逝,别看流照君现在好似已经像过去了的事罢了,但当初死怼魔域二十年,就可以看出来了。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疏楼龙宿竟意外地发现这四个人都是一样的。

    只希望他们之间的感情经受得住磨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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