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漆漆的夜,不见皓月,只有冰冷的星子在空中闪耀,空旷又孤寂。
静悄悄的院,不见喧嚣,只有隐约的声音从屋内传出,安静又寥落。
流照君趴在窗沿上,坐在铺了厚厚白色毛皮摊子的软塌上,看着外面略显清冷的夜,目光悠远,仿佛在看着某处,又像是在发呆。
异度魔界没有白天,只有永夜。在这里看到的星空也不知和在玄宗看到的是不是同一个。师尊这个时候应该还沉浸在丧师长亲朋,丧妻丧子的悲痛中,师兄又是怎么安慰他的。
想到这里,流照君的目光暗了暗,自己也算师尊的亲子,算是剑脉和神衍一脉的结合,可惜,自己一直都不知道,要不是叶沧澜告诉自己真相,恐怕这辈子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承受了染青烟多少恩惠。
前世浅薄的亲缘,这辈子不知不觉中已经弥补上了心中缺憾。可惜,连一声“爹亲”“娘亲”都没有唤出。
染青烟不仅给了自己第二条性命,还给了“系统”这么个神物,体贴的消除了自己上辈子的悲伤回忆。易蹉跎更不用说了,宠溺无底线,护短得理直气壮。
“我说,您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一边团团乱转,已经絮絮叨叨一个多时辰的补剑缺看到流照君半点反应也没有,不由地大声叹了一口气坐下,为自己倒了一杯水解渴,他实在搞不懂这两位是怎么想的。
魔皇就不用说了,神明的思考总是和他们这些凡人不同,前脚断了魔后的手脚经脉,后脚就让自己来照顾,魔皇的脑回路总是让他这只普通的“狼”搞不清楚。
而这位,笑一下都欠奉,不过也正常,任谁被断了手脚都是要生气的。不过自从那次被气晕后,对魔皇的态度更加冰冷,可以说即使看见了也当看不见,这态度让旁观者们,譬如他,看着都心惊胆战。
“没听。”流照君有气无力地回了一句,是真的没听,他还在运转心法呢。
不得不说,连弃天帝都看好的体质确实不同凡响。
即使被断了经脉,可运功依旧不受阻碍,甚至还在缓慢修复,这个修复能力也是真的MAX了,毕竟没有任何药物的治疗还能自愈。自身修为也在缓缓恢复,照这个速度,不用几年就可以恢复96级的修为。虽然现在跑不了,甚至体内还有魔气禁封,但聊胜于无,好歹不会让自己更无聊。
一想到寄云舟就是弃天帝,流照君差点运功岔气,暗自磨了磨牙,这个仇必须要报,但该怎么报。
“殿下,现在异度魔界上下都期盼着王子公主的诞生,您还是别将魔皇陛下拒之门外了吧。”补剑缺这次是带着许多魔界高层的盼望来的。
这些天从离开了寝宫,魔皇就气势低沉,威压重的让人不敢直视,演武场上被打成重伤的魔有不少,再加上魔后一直闭门不出,他们就以为新婚的小两口闹矛盾了。
当然,也确实是闹矛盾了,只是这个矛盾有些太大了,魔皇都亲自出手教训了小魔后了呢。
想到看到流照君时的惊悚,补剑缺心有戚戚,他是真没想到魔皇居然会废掉经脉,将他气晕,这是多大的矛盾啊,偏偏这事儿他还不敢往外说。
流照君其实一直有听到补剑缺的话,但这让他怎么回答?告诉他其实自己是男子,不可能生孩子的,还是让他们自己去和弃天帝说,让这位神明“自产”?
握紧拳头,即使双手依旧还是无力,但好歹可以稳稳握住杯子喝茶了,只是和普通人一样而已,运剑使力现在是不用想了。
“你哪只眼睛看到是我把他拒之门外的?”想到这个,流照君就心塞。明明是自己完全处于劣势,还被断了经脉,这些魔是怎么看出来是自己“恃宠生娇”,敢将弃天帝赶走?
“啊?那太好了,我这就请魔皇陛下来!”补剑缺立马跳了起来,高兴地就想要往外面冲。
夫妻吵架,只要有一方不再坚持,和好不是理所当然?补剑缺看着弃天帝一直关注这里,就想着可能是小魔后太倔了,只要这边一松口,这件事岂不是就可以妥妥了?
“你给我回来!”流照君头皮发麻,这句话是怎么理解成这样的?补剑缺这时候脑子直通深渊吗?再说了,自己现在完全不想看到弃天帝,即使他长得再水,也不能缓和自己内心现在想要砍人的冲动。
身体上的无力,心理上的屈辱,这一切都是弃天帝带来的,流照君怎么会想要看到他?
补剑缺又一下泄了气,慢吞吞地走回来:“您二位到底什么时候和好?魔界这些天都要哀嚎了。魔皇天天揪着我们,简直想逼魔自杀啊。”这是所有被打到怀疑的魔生出的心声。
坐起来转身看向补剑缺,流照君看着他垂头丧气的模样,冷笑一声:“呵,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就是从那天开始的,陛下天天心情都很糟糕,到处找我们麻烦。”补剑缺也就好那么一点,毕竟被派来照顾流照君,但看着戒神的惨样,也是直打哆嗦,自己这身皮毛还想保留,不想捐献了啊。
“他心情本来就难以捉摸,反正与我无关。”流照君对补剑缺的话嗤之以鼻,“再说了,你指望两个男人能生什么孩子?”
怀着恶劣的心情,流照君看着补剑缺,眼含讥讽,那双漂亮的紫色眸子都寒冷似冰,不见温柔。
补剑缺静默了一瞬,像是不能明白流照君说的这话的意思,呆愣了几秒,随即瞪大了眼睛,吓得毛都要炸开了:“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所以我说你们的魔皇大人脑子有病,还病的不轻。”流照君抬了抬下巴,看着补剑缺在那里上蹿下跳,心情顿时就好多了。
不信邪的补剑缺跑了过来犹豫了一下:“得罪了。”抬起双手按住流照胸前,平坦一片。
脑海中宛如雷霆阵阵,炸得他头晕目眩,四肢发麻。
“靠!”他当初只是以为不过是年龄小,毕竟流照君长得太精致,雌雄莫辨,一身红裙热烈得让人难以直视,仿佛一团烈火,再加上魔皇的维护,谁敢往这方面想啊。
“那,那你干什么穿女装?”补剑缺舌头都有些打结,手都放在那里忘记拿开了。
“你们给我男装了吗!”流照君也快要暴躁了,“还有,我不小了,两个甲子还是有的。”
“尔等在做什么?”就在补剑缺三观碎裂,流照君平淡着看他发呆之际,弃天帝的声音响起,刚走进房间的他就看到这一幕。
补剑缺脑子僵僵,看着自己放在流照君胸前的手,好想说这不是自己的爪子,但现在脑子一片空白,只有“吾命休矣”四个大字。
“陛下……”补剑缺哆哆嗦嗦地收回手,就差躺在地上装死了。
“在讨论两个男人怎么生孩子的问题呢。”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流照君看着弃天帝的这张脸,心底憋着的怒火就这么冒了出来,怼了一句,一边的补剑缺吓得只想自绝经脉。
“出去。”也不看补剑缺一眼,弃天帝的话语依旧平淡,目光冷漠地落在流照君身上。
补剑缺就像得到赦令,跌跌撞撞又狼狈不堪地跑了出去,出门的时候还被绊了一下,滚了出去,这个秘密他是怎么也不敢讲出去的,他还想要小命。
看着弃天帝盯着自己,流照君才冒出的“狗胆”又没了,小心地缩了缩,坐在软塌上,双手不由抓紧了身下的毛毯:“做什么。”
“肉身不过皮囊,男子生子也非是不可能之事。”弃天帝看出了流照君的紧张,移开了目光看向窗外,“汝不是一直坚信人性吗?要去看一场好戏吗?”
流照君不知道弃天帝有什么打算,但还是点了点头,自己没有拒绝的力量,还不如顺着一点。他是发现了,只要自己乖一些,弃天帝并不会对自己怎么样。
将流照君揽在怀里,感受到怀中身体的僵硬紧张,弃天帝不动神色地抱得更加牢,黑色的长袖几乎是将流照君整个罩住。确认护好之后,带着流照君就出了异度魔界。
穿越出异度魔界的出口,也不知身在何处境域,久违地照到了阳光,暖融融的。流照君抬头看了看四周:“这里是?”
“苦境。”利用空间细微处的裂缝,穿越来苦境对于弃天帝来说还是很简单的。
收敛了一身气势的弃天帝带着流照君落在一处树冠中,隐在繁茂的树枝之后,不远处是一条蜿蜒安静的小路。
“看什么?”流照君对于这个太过亲密的姿势相当不自在,忍不住动了动,但由于现在手脚无力,只能全靠弃天帝抱着才能站立,觉得浑身上下难受极了,万分后悔出来。
“来了。”按住流照君的轻微挣扎,弃天帝让流照君看不远处。
小路的尽头,一个衣衫褴褛的妇人护着自己的孩子匆匆走了过来,不时环顾四周,有如惊弓之鸟,能够看得出来,他们并无武力护身,在这个纷乱的世道,生命有如浮萍,卑微又无奈,不断争取自己的生机。
六百年前的苦境完全没有五百年后那般太平,彼时三教齐出,安抚四境,战乱都没有几个。
“站住,将身上的钱财全部交出来!”
就在妇人匆匆赶路的时候,一名相当蛮横的大汉带着几个人从埋伏的树后出来,包围住妇人和孩子,寒光闪闪的大刀让妇人惊悚异常,瑟瑟发抖。
“大爷,我们真没有钱,放过我们吧,我们也是逃难来的。”妇人相当利索地跪下,磕了几个头,泪水和着尘土,哀嚎出声,即使如此险境也不忘抱住自己的孩子。
“老子可不像你们这样,就是抢劫的。你们从中原赶往北武林,肯定身上有盘缠,交出来,我饶你们一命,不然……”先是呸了一声,大汉放了狠话,然后又上下打量了一下妇人,不屑地抬了抬手上的大刀,比划了一下脖子。
妇人将不过五六岁的孩子紧紧抱在怀里,止不住地颤抖,将包袱中的盘缠拿了出来,哆哆嗦嗦地丢给劫道者。
“才这么点儿?”垫了垫手上的几块散碎银两,大汉嫌弃极了,这点钱还不够他喝次酒呢,太少了。
朝边上的一个手下使了一个眼色,小弟心领神会,走过去抢过妇人怀中的孩子。
“你们做什么!把孩子还给我!”妇人快疯了,她只有也只剩下这一个孩子了,现在还要来抢她的孩子,“我已经把钱给你们了,还给我,把孩子还给我!”
“啪”一巴掌甩在妇人脸上,小弟粗暴地拽过小孩子,将这个纠缠的妇人打得脑子发晕。
“娘亲,娘亲!”孩子哭闹不休,伸手要自己的娘亲,可惜被拎住衣领带离了妇人。
“听着,你要是能骗一个有钱的人过来,我就把孩子还给你。记住,一定要有钱的。”大汉捏了捏小孩的脸蛋,威胁地看向妇人,“若是你故意找人杀我们,那你就要看看是那个人的身手快还是我杀你孩子的刀快了。”
妇人趴在地上,满身尘土,嘴角鲜血,半边脸颊都通红的,满眼的惶恐:“大爷,求你饶了我们母子吧,大爷!”
“快滚!不骗到人就别回来。你每成功一次,你孩子就有一口饭吃。”大汉看腻了乱世中的求饶,半点怜悯也没有,带着手下就走了。
哭泣了一会儿,妇人终于爬了起来,擦了擦泪水,往来时的路走去,小道重新恢复了安静。
“这就是你要给我看的好戏吗?”流照君皱着眉头,世道纷乱,谁又活得轻松?每个人都想活命。
“呵,劫道的人贪婪,明明自己不愁吃喝还出来抢劫。那个女人已经给了钱又不履行诺言,还抢走了她的孩子以作要挟。”弃天帝眼露讥讽,“世间充斥着贪婪与谎言,人性就是这么不堪。”
世上本来就有好人有坏人,有的人是后天环境将之变坏,有的是天生的坏,这也没办法。
“我不想看了。”流照君转过头去,不想再待在这里。
“等一会儿更精彩。”弃天帝让流照君继续看下去。
等了有一段时间,小路上重新有了动静,之前离开的妇人带着一名女侠赶来。
“快了快了,就在前面。”妇人不住回头看向女侠,满眼的祈求。
少女一看就是初出茅庐,江湖经验不足,还带着自信和骄傲,想着有名扬天下的一天。
“大婶,那伙儿劫匪在哪里?”女侠手中握着配剑,神采飞扬,能行侠仗义,本就是她习武最初的梦想。
“在这儿啊。”大汉领人出来,十几二十个汉子围住她们,笑得不怀好意。
“就是你们抢走了大婶的孩子?”带着娇喝,少女提剑挡在瑟瑟发抖的妇人面前,保护着她。
“噗嗤”一声轻响,少女瞪大了眼睛,看着背后的妇人,一柄短剑刺入自己背后,这把剑还是自己递给妇人防身用的。
倒在地上,少女完全不能明白妇人到底是怎么想的,自己是来帮助她的啊,为什么要伤自己?
“大爷,这姑娘肯定比我有钱,快把孩子还给我吧。”跪在地上,妇人又重新哀求,不看一边的少女一眼,躲避着她不可思议的视线。
“还你?”大汉哈哈一笑,给了边上的小崽子一巴掌,孩子立马就放声大哭了起来。
“不够。我早就说过了,不要妄图找人来杀我们。”大汉冷冷一笑,看向地上愤怒瞪着自己的少女,“丫头,你可真是眼瞎,居然帮了这么个白眼狼。”
“你们快放了我,不然我师父肯定不会放过你们!”少女这时候还不忘放狠话,这些土匪根本不是自己师父一只手的对手。
“呦呵,还会威胁。”大汉脸一下子就阴了下来,手起刀落就让少女香消玉殒,天真的少女还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就这样死了。
“埋了,不,烧了。”大汉甩了甩刀上的血迹,冷漠平常的说道,然后才看向瑟瑟发抖的妇人,“去,再去骗一个,不然下一个就是你儿子。”
“你放开我!”流照君在弃天帝怀里挣扎了起来,这种人渣就不该活着,就算自己现在手脚无力,但想要收拾这群人还是可以的。
轻轻松松压下反抗,弃天帝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地笑了一下:“看,这就是人性,这样的世道不该毁灭重来吗?”
流照君气得瑟瑟发抖,奈何挣脱不了,只能在弃天帝怀中看着妇人再一次骗来一个人,历史再一次重演。
从一开始的心中愧疚,到后来的麻木自然,妇人的变化是可以看到的,一遍又一遍的重复,一遍又一遍的失望,自己已经满身罪孽,成了帮凶,再也脱不了身。
流照君也从一开始的激动到后来的平静,看着妇人一步步被拖入深渊。
“吾也经历过,身为被害者。”弃天帝相当平静,救人者被杀,自己一次又一次地被这些恶意杀死,“这种事情在世间还有很多,汝还要继续看下去吗?”
“我看够了。”流照君看向弃天帝,像是想通了什么。
“这种世间,汝还要保护吗?值得汝保护吗?”
“我想,你可能对我了解有误。”流照君看着弃天帝相当的平静,“我从来没想过当什么正道栋梁,剑子仙迹是知道的,我从来没有什么救天下的雄心壮志。”
“哦?可汝当年的行为可不是这么表现的啊。”弃天帝还记得当年流照君和剑子仙迹到处铲奸除恶,就连和自己游历的二十年也是随手救人。
“我也是自私的,我的自私只是在于自己亲近的人,保护自己亲近的人,至于其他人,能帮就帮,不能帮也不能怪我。”流照君伸手拽住弃天帝的衣袖,“当年我之所以那么看起来正道栋梁,那是因为我在乎的人都有护世的念头,而我不在乎天下,我只在乎他们,既然他们爱世间,那我就护着吧。”
“人本就自私,只是自私于伤不伤害其他人而已。寄云舟,当年我也是在乎你的,可惜你松手放弃了。如今我的在乎在玄宗,你要是敢动玄宗分毫,我就敢和你同归于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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