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几天卫章就迎来了他来书院后的第一个旬假日,家就在安阳县的许多学生都下山回家了,小院里也走了一大半,唐玥一早就和他姐姐一起下山了,还问卫章要不要一起走。
卫章摇头,他今天还有事要留下来做。
小院里一下子空了下来,卫章也出了门,往骑射场的方向走去。他问过谢云瓷了,那些女学生上骑射课用的弓箭都收在骑射场边上的器物房内,那器物房专门用来堆放骑射课上会用到的用具,平日里都不上锁。
卫章找到器物房推门进去,发现里头比他想象中还要来得大,靠里的地上整整齐齐堆叠着大件的马匹用具、骑射靶子,还有许多卫章叫不上名字的兵刃和各种护具,包括他们上课用的木剑也都堆放在其中,弓箭都在近处的架子上,架子前有一张台面,卫章打量了一眼,发现那里除了有磨石,还摆放着好些不同的弓箭箭头,有最常见的锥形箭头,细锥箭头,还有三棱箭头,倒刺箭头,有的卫章也说不上是什么形状,尚且是半成品,像是曾有人坐在这里打磨箭头。
卫章没多想,抓了一把弓一筒箭就出了器物房,然后一个人背着弓箭往眠山深处的峰头走去。
卫章往日打猎都是去的不左山,眠山还是头一回,不过好在野鸡这种禽类十分常见,走了一段路后卫章在低处的树梢间发现了扑腾着翅膀飞不高的野鸡。
两个时辰后,卫章偷偷摸摸将一只花尾巴野鸡放进了食堂后的鸡圈。
放完野鸡,卫章回器物房还弓箭,他推门而入的时候根本没料到这个时候的器物房内会有人在,一抬眼正好和听见推门动静也抬眼的霍宴四目相对,对视了个正着。
啪嗒一声,卫章把他手里的弓箭掉在了地上。
谢光为了换着法子罚霍宴也是费尽了心思,抄过书、挑过水、劈过柴、喂过鸡、洗过马,还让她磨过书院骑射课用的所有弓箭箭头,谁想霍宴倒是喜欢上了这件事,后来不仅时常自己过来磨箭头,还琢磨着做出了其他样式的箭头。
射字科所用箭矢支支锋利透靶,绝对都是霍宴的功劳。
就连书院教习射字科的夫子司马昀都说,自打霍宴来了书院,这器物房就快姓霍了。
箭筒里的箭全都散落了出来,卫章一支支捡起来,霍宴一眼就看到其中一支箭的箭头上沾着的一点点血迹,“干什么去了?”
卫章老实道,“打野鸡赔给食堂。”卫章也看见了那点血迹,肯定是他在林子里用箭射野鸡翅膀把野鸡钉树干上时射伤野鸡翅膀留下的,刚才没注意,这会他在衣服上用力擦了擦,整理好弓箭放回架子上。
霍宴手上继续着之前的动作,箭头在磨石上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刺耳声音,边磨边道,“照你这么说,我也得赔?”
“不不不。”卫章忙道,“鸡是我宰的,毛是我拔的,肉是我烤的,你最多就是…帮我毁尸灭迹了一下。”
卫章似乎听到霍宴短促地笑了一声,但声音很低,她又低着头看不清下半张脸,他也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霍宴不轰人,卫章便在器物房内多磨蹭了一会,他问霍宴,“为什么要把箭头都磨得这么锋利?”
霍宴用两指捏住了她正在打磨的那个箭头举到眼前,卫章看到,那是一个比普通锥形箭头更加细长更加尖锐的箭头,可以想见如果安上箭去射击,一定穿透力更强。
霍宴勾了下唇角,唇角弧度一如她往日阴戾,仿佛透过那支箭头看到了旁的什么一样,“穿肉透骨的感觉,岂不妙?”
卫章总觉得霍宴说这话时带着他看不懂也摸不到的情绪,可惜他没有那个资格去过问,更没有资格靠近她抹去她眸中阴郁,唇边戾气。
霍、宴,卫章离开器物房时在心底念着这个名字,似乎越是遇见越是相处,心中那总将他搅成一团乱麻的妄念就越是强烈。
自打那日去器物房还箭无意撞上了霍宴后,卫章有了点意外收获,他发现霍宴隔三差五的就会出现在器物房,通常是中午无课,旁人大多在午歇时,而且顺带着发现霍宴有时候还会出现在旁边马厩,亲自刷洗一匹毛色暗红的马匹。
后来他私底下去问过马厩里书院雇来负责专门饲养马匹的长工,书院里其他女学生骑射时用的都是书院统一提供的马匹,但霍宴那匹不是书院的马,是她自己带来的。
卫章便凑着时间往马厩、器物房去转上一圈,他给自己找了个理由说想试试能不能找到适合往水里射鱼的箭,霍宴让他试了一次,结果他把箭头磨歪了被霍宴轰出了器物房。
入了四月,天气越发温暖起来,吹过的风也越发和煦。叶晗找人上书院来给男孩们量了身又重新做了两身书生服,有正当时节适合春秋穿的,也有夏装,考虑到他们有些人还是长身体的时候,没做冬装,怕到时候上身嫌小。
最近一直都是无雨的晴天,这天中午更是天朗无云,日头旺盛,卫章找到霍宴的时候,她正在马厩内给她的马刷拭马毛,卫章走到她对面,当中隔了一道马槽,“你在这里啊,我能不能请教你一个问题?”
霍宴头也没抬,卫章已经习惯了她这种态度,知道霍宴只要不轰人不骂人不恐吓人,就证明她这会心情并不差,自己可以随意继续。
“程夫子前些日子教了加减乘除,还有算筹、算盘的用法,说这些都是基础。程夫子还说过几日会教我们方田术,今日先留了一道算题让我们自己琢磨。”卫章掏了张纸出来,上头是他自己抄下来的算题,写了三四列。
霍宴的衣袖翻到了手肘以上,手上胳膊上都是水,卫章便将那纸举在她眼前,霍宴一眼扫过,没先看算题,注意力倒是落在了卫章的笔迹上,“你这字倒挺飘逸。”
卫章深知自己的字写得别说风骨连基本的结构都没有,卫念说他一手|狗爬字不是没有道理,霍宴这飘逸二字明显是故意的,他有点脸红,问她,“我琢磨了但还是不会,你能教我吗?”
那算题的名字叫梁人种薯:梁人张三,有一田地,四四方方,广十六步,从十五步,张三欲在田地内种薯,若每一尺距内可种薯一株,请问张三此田共可种薯多少株?附:六尺为一步。
霍宴没直接告诉卫章答案,只是告诉了他,“在方田术中,算方形之积,只需要广从步数相乘。”
卫章一点就通,“那我知道怎么算了,我回去拿算筹算。”
他收了纸还站在原地,霍宴拿眼斜他,“还不走?”
卫章试探道,“我帮你刷另外那边的马毛吧?”
霍宴没让他刷马另外一侧身上的毛,她把手里的板刷扔给卫章,差使他刷完了整匹马。
两天后在几人小课上,程楠开始教方田术,教了如何算方形之积、三角之积,结束时又给他们留了一道题,依然是梁人种薯。
梁人张三,有一梯形田地,一头广二十步,一头广三十步,正从四十步,张三欲在田地内种薯,若每一平方步田地内可收薯三十斤,请问张三此田共可收薯多少石?附:三十斤为一钧,四钧为一石。
唐玥发出了一声干嚎,“这个张三除了种红薯就不能干点别的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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