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国人总是很内敛自己的情绪,不愿意把热情直接的夸赞或是鼓励说出来。

    也就是说,很多孩子甚至很多成年人,他们会耗费很多年才能等到自己想听的那句肯定,当然,也有可能究其一生都听不到。

    ——你真的很厉害,特别的棒。

    ——有天赋又认真,一定会成功的。

    ——真的太优秀了,值得让所有的人羡慕。

    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为什么那么难开口呢?占凉不知道,她也曾在年纪比较小的时候期待过夸赞,然后等到她从失望变成沉默,反而开始习惯性的给予别人肯定和鼓励。

    现在,占凉在身边这些学生们身上,也看到了自己之前熟悉的影子,恨不得用瞄准靶心的方式biubiubiu的开始夸他们。

    在占凉的射程之内,她不允许有同学自卑和低落,哪怕是同学本人都不可以。

    “我妈一直都说让我好好学,可是,考高中就好难啊!”可能是占凉的表情惊讶的实在太明显,和她关系好了很多的同学也愿意多说两句,尤其是摘完棉花回去吃饭洗漱完,离熄灯还有一段时间,大家也没力气看看书或做点别的了,就喜欢围在一起说话。

    一句高中很难考激起了千层浪,很快就有跟着点头附和的,八零团的总人口数太少了,前些年都没有高中,也是去年学校才准备加上高中,但是分数肯定还是和自治州保持一致的。

    农村户口可以生两个孩子,所以在座的同学家里基本上都有兄弟姐妹,有一些是弟弟妹妹,有一些是哥哥姐姐,这个时候,那些家里有哥哥姐姐的就会煞有介事的点头,力证高中很难考。

    据说在班级里排前十,才可以考上高中呢!

    占凉有些诧异,想知道十五六岁的孩子初中毕业之后,如果没有高中读,要去做什么?

    “有技校会来招生,但都特别远,我有个堂哥当时就被技校招走了,但是太远了,我大伯母就不让我堂姐去,说害怕在外面被拐卖回不来了。”

    “男孩子还可以去当兵,等回来之后差不多就帮家里种地了,有的还能开个修车的店,也挺厉害的。”

    “也有在社会上混几年的,然后回来结婚生孩子,家里看看能不能找个什么工作,听说有些男生比较占优势,能去给单位开车。”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到最后其实心情都不太好,她们很迷茫,她们也很难看到未来的路。

    占凉从十多年之后回来,知道在后世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信息决定一切”,不说她这种假孩子掌握的信息量,就说重生前同年龄的自己,看到的、听到的和知道的也要远超这些孩子。

    她读初中的时候,从没有想过考不上高中该怎么办的问题,因为身边有前辈已经走出了很多种路,有出国的有下海做生意的还有创业的,那段时间还特别流行什么“少年股神”,说什么十三四岁的男孩子从小看K线图,然后买什么涨什么特别厉害。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少年黑客啊,少年舞王之类的,总之占凉赶上了未成年人选秀、青春梦想最热潮的那一段时间,比起信息量太少的迷茫,大家差不多都是在纠结自己该选什么路。

    这种信息差,大概就是有些孩子可能除了清华北大之外,都没有听过其他学校的名字,但是,有些孩子已经在开始思索到底是上清华还是读北大呢?

    当然,实力过硬也是可破这种信息差壁垒的,有靠一身本领从偏远地方考到国内最好大学的例子,也有享受着最好的物质条件却不成才的荒唐少年,可占凉知道,前者太难太难了,后者却还有其他机会可以选。

    在占凉看来,她身边这些同学的困境主要有两个,一是地方太小师资力量有限,老师对中考的把握可能也没有吃透,经验不足以及授课水平不太高,导致从教的这一个环节就让学生们被其他考生远甩在身后。

    二是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信息过于闭塞,有的时候一条路走不通就只能被迫放弃,然后选择回家重复父辈的生活,辛苦劳累把希望再寄托在下一代身上。

    虽然占凉只上了一个多月的课,就满脸懵圈的被打包送到田地里摘棉花了,但是,这短暂的时间里,占凉已经遇到过两次老师回答不上来学生的问题,然后当场卡壳,回头怎么研究参考答案也说不出个所以然的事情了。

    赵老师是新疆师范大学的本科生,已经在初中部算是学历前列的老师了,有很多教语文或生物的老师,其实都是专科生,学了一些师范的课程之后就来教书了。

    这倒不是指责学校或是责备老师,只是受限于条件,学生也只能争取这样的师资条件了,校领导这些年也努力在争取教师待遇,希望学历更高、见识更广的老师来学校任教,可是八零团地方太小了,根本争不过附近的洲市,很多刚毕业的老师也不愿意来这么偏僻的地方。

    在这个信息传递速度比较慢的年代,八零团也没有什么其他获取知识的途径,初中生们可能连课本都是囫囵吞枣式的半懂不懂,更别说在同一起跑线上和整个自治州甚至整个省的考生竞争高中名额了。

    教育,从来都不是一个简单的问题,关乎太多的事情了,想改变起来也很难。

    其次,就是八零团和坎坎村都太远了太偏僻了,除了贯穿其中的一条国道,没有火车站也没有其他道路了,再往西走几个类似的地方就是边境线,周围根本没有强有力的大城市带一带这里的人。

    奎屯和石河子算是比较有发展潜力的市,可是想从八零团和坎坎村去这两个地方,也需要四个小时以上的汽车,还是每天就那么一趟,偶尔人少了还不发车的。

    占凉以前看过一些山村的扶贫计划,讲的就不通路所以很难富,要不然就不会有要想富先修路,而八零团和坎坎村的问题,更多的在于人太少信息又极其闭塞,整个新疆省的常住人口都很少,更别说分散到这种芝麻粒的小地方了。

    所以,大部分学生去过最远的地方是石河子,连乌鲁木齐都没有去过,更别说去疆外看一看,看看东部地区繁华,感受一下南部地区的湿润,领略一下中部地区的历史。

    哪怕重生之前,在非机票打折促销的时候,北京往返乌鲁木齐的费用都要三千多,火车也是一天只有两趟,距离本身就代表着交通成本,中国太大了。

    大的这群很难离开广袤戈壁的孩子,连自己可能都找不到,然后,被动的被裹挟着重复这里的生活。

    在2002年、2003年的时候,国内各省市的贫富差距可能还没有那么的凸出,但很快,东部西部的发展速度会翻天覆地的变化,占凉很清楚,如果身边这些同学们错过了人生接下来的十年,绝对会被整个社会狠狠的甩在后面。

    就像一趟飞驰的车,如果不抓紧,就很容易被甩下来。

    好在,如果聊什么农业现代化、采棉机的改进和什么棉花储备这种问题,占凉是想破脑袋也爱莫能助,她是重生不是高达机械化,对一窍不通的事情依旧一窍不通。

    可是,聊教育聊学习,占凉就太熟悉了,她很厌恶一切美化学习过程、呼吁什么天才流的教育方式,真正的学习就是枯燥的、重复的和辛苦的,每一个想从教育这条路逆天改命的,都要做好沉下心来吃苦的准备。

    因为,读书的苦和以后未来其他的苦楚比起来,已经甜很多了。

    但从和同学们这段时间的接触上面,占凉就很看好他们的学习资质和吃苦能力,在初中这个阶段,能一天摘八.九十公斤棉花,到晚上回去的时候还记得帮班主任把同学的名点了,帮大家重申晚上不能乱跑这些注意事项的孩子,有责任心又认真,能吃苦还有大局观,要是占凉还帮不上他们,她回江苏连考十年数学谢罪好了。

    “对了,你们知道明朝的一个皇帝朱棣吗?”占凉看身边的同学显得有点低落的模样,突然换了一个话题,“就是天子守国门,迁都北京的那个皇帝。”

    “嗯?”大家有点不太明白,为什么占凉会突然提到这个。

    “虽然比喻不太恰当,可实际上,从你们每个人爷爷奶奶那一辈开始,大家就在做和天子守国门类似的事情。”

    也是来到新疆之后,占凉才发现汉族人之中老兵的数量基本上有百分之九十,年龄大一些的有的参加过抗日战争,年龄小一点的有的参加过抗美援朝,后来统一跟着部队援疆,就是兵团的雏形。

    新疆的地理位置特殊又极其重要,接壤国家众多,处在亚欧大陆中心,想要为祖国守住西北方向,需要的不止是边防战士和军事力量,更多的就是牢牢扎根在这里的人们。

    这是每一个留在新疆,奉献青春没有再返回故土的老兵,应该得到的荣誉。

    而作为他们的后代,在占凉看来,这就是第一件很厉害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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