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一秒钟内强制自己恢复了冷静,压着怦怦乱跳的心脏,展开尴尬的笑容:
“我是来送老师遗落的钱包的,看到兄长和东方老师在谈话,一时半会不想打扰你们……”
说到这,我适时模仿出同龄女生八卦时的表情——这并不难,反问他,
“倒是兄长,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呢?”
有那么两三秒,时间就像静止了一样,吉良吉影凝视着我,而我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到他身上,忽略旁边的粉紫猫猫。
吉良吉影微不可查地点头,猫猫旋即消失:
“你生日快到了,我在邀请东方老师参加你的生日会,当然,还有你的那位同学。”
他温和地笑了笑,
“本来是准备作为惊喜的,既然被小光发现了,那就告诉你好了。”
东方老师这个时候也走了过来,之前眼中的尴尬不见了,语调轻松地说道:
“小光,你哥哥很关心你啊。”
我:“是吗。”
我可以用仗助君的发型打赌,我的兄长吉良吉影,绝对不是那种没事会给我举办生日会当惊喜的人。
不管他在搞什么名堂,我都得想个办法推了。
当然,得渡过这劫再说。
我全神贯注,拿出我十六年来的演技巅峰,塑造出了一个好奇兄长与老师关系又不好意思明说的关系疏远的塑料妹妹形象。
不能不好奇——这不合理,反而会显得我可疑。
也不能太好奇——必须给吉良吉影留下撒谎的空间,逼太紧漏出马脚就不好了。
幸好,我一向就是平时对兄长不理不睬、在零花钱面前毕恭毕敬的塑料妹妹人设,表现起来没什么违和感。
东方老师已经吃饱了,在那喝酒,我其实不想吃,但估量着我往常的食量,只能假装吃得很香、实则食不知味地吃完了这顿饭,大概吃到有十二分饱才停下。
结完账,吉良吉影提出先把东方老师送回家,我虽然急着想摆脱他,但也只能演到底。
我坐在副驾驶位上,东方老师坐在后座,她喝得不少,已经有点醉了,搭了几句话后就沉默下去,撑着脑袋,头靠在窗边不再说话。
时间近九点,东方家灯火通明,车快开进东方家门口那条小路的时候,我远远地看到一个高壮的人影,在那里探头探脑。
是仗助君。
大概是在担心妈妈吧。
果不其然,东方老师刚推开车门,仗助君就急急地走过来,口中抱怨道:
“这么晚回家怎么也不说一声啊老妈。”
东方老师在我面前的温柔表象全部被撕开,提高嗓音凶道:
“臭小子!前几天你打游戏晚归我还没跟你计较呢!你倒是管起我来了!”
高高壮壮的仗助君露出悻悻的笑容,耷拉着脑袋搀扶住一身酒气的母亲,像只温驯的大狗。
仗着车窗是单向透视的,我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他,换下校服的仗助君穿着件蜂蜜色的套头衫,白日里被摩丝发胶固定好的发型有些松散。
我突然意识到,再怎么发量出众,仗助君也不能睡觉都维持着这个对头皮来说是严重负担的发型吧?
洗头睡觉的时候会散下来吗?
我撑着脸在那胡思乱想,没有注意到仗助君站在敞开的车门边,突然瞥了眼车内,然后惊喜地咦了一声:
“吉光?你怎么在这?”
?
从他那个角度只能看见我撑在窗沿的手吧,怎么发现我的???
东方朋子道:
“我在外边遇到了小光和她的哥哥,一起吃了顿饭。”
她的视线接着转向主驾驶座上的吉良吉影,
“吉良君,这是我跟你说的我家臭小子,东方仗助。”
兄长露出亲切的笑容,笑得我毛骨悚然:
“我记得你现在和小光同班?这孩子独自在外边住,性格很倔,麻烦你平时多照顾她了。”
我:?
虽然我知道这是客套话,但兄长,是谁在母亲死后各种明示暗示我独自在外边住的,您心里没数吗?
仗助君毫无觉察,挠了挠头:
“话是这么说,但直说让我照顾,吉光会生气的吧。”
你知道就好。
我刚有点欣慰,就听到仗助君继续道:
“不过我会好好照顾她的,放心吧兄长。”
安静了三秒。
“——不对,吉光她兄长!”
可能是平时听我吐槽吐多了,仗助君不小心叫错了称呼。
连醉醺醺的东方老师都好像惊醒了,一巴掌拍向儿子的后背:
“这臭小子,怎么这么没礼貌!”
尽管吉良吉影一副好脾气长辈的样子原谅了他,但尴尬的氛围萦绕不去,四个人说了几句客套话后就告别了。
我打了个哈欠,装出有点困倦的样子,眯着眼睛头靠在窗玻璃上,降低和兄长对戏的几率。
吉良吉影扫了我一眼:“累了?”
“有点,今天学校里比较忙。”
我本来以为他会让我睡会,但万万没想到——
“你穿得少,不要在车上睡,会着凉的。”
吉良吉影这么说着,打开了广播,将音量放大。
【……即将为您播放的是Prince的歌……】
我:???
您对东方老师的体贴劲去哪了?
我穿得少不应该把你的衣服给我或者开空调吗?
“——开玩笑的。”
吉良吉影轻笑了一声,关掉了音响,
“你想睡就睡吧。”
我看着他。
“我是你兄长,偶尔撒娇也是可以的。”
我:“……哦。”
虽然我满腔怀疑,但绝对不能表露出来。
伸手把音量旋钮旋到最大,汽车音响里继续响起prince的歌声。
我扭头,朝着吉良吉影微微一笑:
“这首歌不错,突然不困了。”
“……”
我没说谎,托仗助君的福,我听过不少prince的歌,这首《hide the bone》是我相对来说比较喜欢的一首。
——我猜吉良吉影应该不喜欢。
但他也没有说什么,一路无话地将我送到了公寓。
这间公寓是母亲离婚时分得的财产,三口之家居住绰绰有余,一个人就显得有些空旷了。再加上前几天公寓大楼内有人家的男孩在家中失踪,报案后至今没有踪影,大楼内的住户人人自危。
我也做了不少安全防护措施,今天难得晚归,下车后熟练地从包中取出防狼喷雾和警报器捏在手里,却听到吉良吉影锁车门的声音。
“太晚了,我送你回家吧。”吉良吉影一副好哥哥的作派。
我怀疑他是想记我的门牌号,方便日后灭口。
我住在302,吃得有点撑,所以不准备坐电梯,路过二楼的时候,隐约能听见201的屋内传来哭声。
就是这家人的孩子失踪了。
男孩只有12岁,我还见过他几面,性情与同龄人相比显得乖巧讨喜,就算是我这样不喜欢小孩子的人,听到他乖巧地喊姐姐,也会感到心软。
事发之时男孩的祖母在厨房里准备午餐,而男孩在客厅里玩耍。
厨房声音大,祖母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在做完饭后喊了几声没得到应答,才察觉不对。
那个时候,男孩已经失踪了。
地上倒着被打翻的牛奶,门大开着,除此以外就没有任何痕迹,简直就像是男孩自己打翻了不爱喝的牛奶,然后径直走出门一样。
这样疑似偷偷出去玩的案发现场,起初并没有引起警方太高的重视,只因为是未成年人,才派出了一名警员寻找。
可祖母一直哭诉着“顺一郎是个好孩子,绝对不会自己偷偷跑出去玩”,在她的反复强调下,警方才将信将疑地加大了巡查力度。
事实证明,祖母是对的。
小孩子的脚力能有多好呢?躲藏的本领又能有多强呢?
就算他再怎么天赋异禀,也不可能凭自己完美躲过公寓内全方位覆盖的监控摄像头,以及密不透风的搜索网络。
可就这样寻找了几天,始终不见人影。
这已经远远超过最佳寻找时间,几乎可以确定找不回来了。
真可怜啊。
我事不关己地感慨道。
我站在家门口掏出钥匙,虚伪地问吉良吉影:
“要进来喝杯茶吗?”
“不用,你好好休息。”
他似乎准备转身离开,但目光突然凝固在墙上,脚步跟着也不动了。
“你的送奶箱,为什么不关上……?”
“送奶工早上忘记了吧。”
我看着吉良吉影要去替我关,心想他的强迫症越来越严重了,一边阻止他,
“等等,先别关,我早上走得急,今天的牛奶还没拿。”
吉良吉影手指顿了顿,自然地替我取出奶瓶,再阖上订奶箱,准备要递给我的时候,动作又是一顿。
……又怎么了?
吉良吉影扫了我一眼,神色似乎有些复杂地开口道:
“这瓶奶好像变质了,我帮你去扔掉吧。”
奶瓶瓶身被吉良吉影的手挡住,我看不见到底变质成什么样了,不过既然他想扔那就随他呗。
我现在只想快点送走他。
直到目送他带着奶瓶走下楼,我关上门,才意识到一个问题。
为什么他不让我直接把牛奶倒掉,非要带走了再扔?
这个问题让我困扰到入睡,直到凌晨被一道惨叫声惊醒,又紧接着被尖锐的警铃声吵得睡不着,才因为新的案件将这件小事抛至脑后。
我被警察敲开了房门,有三四个警员在外边严阵以待,看到神色茫然但毫发无损的我,他们似乎松了口气,礼貌地要求进入检查,并让我去大厅和别的幸存住户一起待着。
是的,幸存。
据跟着警方排查所有楼层的公寓管理员所说,就在我楼上,住着一名独居女租户的402室半夜传来一声男性的惨叫,声音不大,所幸401室的程序员正好在熬夜工作,听到后立即报警。
赶到现场后,他们发现402室的女租户已经死亡,嫌疑人消失不见,挨家挨户排查,却发现14层的公寓总计56家住户,有29家人被灭门,死状各异,唯有惨不忍睹是一致的。
幸存的27家住户像一群可怜的鹌鹑,挤在公寓大厅,在警方的保护下瑟瑟发抖。
更恐怖的是,那名神秘的嫌犯没有留下破门而入的痕迹——或者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只在402室留下了一份吃到一半的汉堡包,就像人间蒸发那样,消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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