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诺鲁特,坐下!”女性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随之响起的是巷内连续的脚步声。
狗停下了跑动,乖巧地蹲了下来,任凭袋子啪地一下砸落到地面。
此刻我正巧也跑到了巷子口,不由向内看去。
从巷内走出的是位粉发少女,从外貌上来看,与我年龄相仿,注意到我望向她的视线,眼神流露出讶异。
讶异?
为什么会是这种情绪?
她到底在奇怪什么?
如果是不知何故埋伏我的替身使者,绝不会是这样的反应吧?
我心念一动,召回了盛装蛙步,放慢了步子,走到了距离那名少女五米的范围内才停下脚步,等待她开口。
不管是谁,让这条伤口还在滴答滴答漏血的“狗”出现在巷子口,一定有什么目的吧?
如果有什么恶意的话,五米之内,足以让我的盛装蛙步对替身使者本人一击致命了。
“抱歉,”粉发少女没有掩饰她的讶异,露出友好的笑容,“能看到亚诺鲁特,你一定吓坏了吧?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杉本铃美,亚诺鲁特是我重要的伙伴,虽然有点特别,但我们并没有恶意。”
“亚诺鲁特”,什么人会给替身起这样的名字……等等,这真的是替身使者吗?
我没有刻意表现出惊惧,从离开便利店到现在都维持着冷漠脸,听完杉本铃美的话,不动声色地瞄了眼狗:
“它叫亚诺鲁特?那伤口……?”
杉本铃美没有立即回答:
“站在路边说话,被路人看到会像在自言自语的哦?稍微进来点再说吧。”
她是在说……旁人看不到她?
我愕然地睁大眼。
杉本铃美笑眯眯地说出了不得了的事情: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我和亚鲁诺特,都是人死后的「鬼魂」。”
我拔腿就跑。
开什么玩笑,我可没少看那些灵异漫画,这种邀请你进巷子的漂亮女鬼,简直可疑指数爆表,怎么可能会信她的鬼话!
幸好,我还没有深入小巷,离巷口也只有两三米远,女鬼的速度也不快,就算以我的速度也可以迅速冲出去,按照漫画里的设定,这种邀请你入巷的鬼魂多半有什么杀人前提条件,必须要让人进入某地才能做到。
果不其然,我刚要跑,她就急得在我身后大喊:
“等等!”
我跑得更拼了。
亚诺鲁特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急切,冲上来想拦截我,我眼神微闪,依旧没有召唤替身。
既然杉本铃美不是替身使者,我现在又“解决”不掉她,那就不该在她面前暴露替身的存在。
我险而又险地冲过了狗的围捕,眼看着要离开小巷了,咬紧牙提速冲过线——
砰!
我傻眼了。
明明是空气,我却撞到了近似墙壁的物质,头很痛——这个暂且不提,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发现我躺在地上,面朝着地面。
这是什么……我才进入巷子里两三米,还能看得到“外界”的,为什么会这样?
鬼打墙?
我悚然一惊,撑起身子,但已经来不及跑了,披着漂亮皮囊的女鬼走到了我跟前。
盛装蛙步随时可以攻击,可问题是,我出不去,现在攻击还要冒着激怒她还不能伤到她的风险。
该死!杜王町怎么这么多奇奇怪怪的设定!我怎么这么倒霉!
我绞尽脑汁想着对策,杉本铃美哭笑不得地看着我,伸出手想拉我:
“我还没有讲故事吓你呢,怎么你就吓跑啦?”
我没接她的好意,站起身,一声不吭。
杉本铃美也不生气:“安心吧,我可没有故意困住你,这里是阴阳交界处,想要出去,要有特定的技巧。”
比遇到虹村形兆那会的状况还要糟糕——我完全没接触鬼魂这种新设定,怕多说多错,既然这个女鬼现在态度还不错,那我不说话她应该也不会立即翻脸,让她先多说点。我还能找找漏洞。
杉本铃美看了我一会,叹了口气:
“好吧好吧,我承认,让亚诺鲁特待在巷口,确实是想吸引与我波长吻合的人进来,毕竟能看见我的人很少很少,这么多年来……我也没找到几个。我是有目的,有私心的,我道歉,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进了这里,不会受到惊吓。”
说到这里,杉本铃美竟然朝我鞠了一躬。
会道歉的女鬼,还挺新奇。
我眨了眨眼,将警惕心削减了0.1%,终于勉强开口道:
“铃美小姐的目的是什么呢?”
“你知道地缚灵吧?我大概就是那样的存在,和传说里的设定差不多,是因为有心愿未曾了结,才留在了这里,我的目的,自然就是替自己完成心愿。”
“我不过是个普通高中生而已,铃美小姐的心愿……”
杉本铃美自嘲地笑了笑:
“地缚灵的传说里,应该没有什么强行要求你完成心愿的设定吧?”
我勉强勾了勾嘴角。
接下来,我听了一个非常传统的凶杀故事——至少前半段如此。
滴落的血液,躲藏在床底下的男人,背后的伤痕,全家无一幸存。
这个故事我其实听过,毕竟经历了山良公寓灭门案,了解到杜王町人均替身使者,我自然会关注一下杜王町历年来的案件。
杉本铃美这个名字刚听到时没能想起来,联系到16年前、灭门这两个关键词,也就对应上了。她说的前半段故事,和案件当时的报道基本没有多大差距。
问题是后半段。
据杉本铃美所说,她死亡之后,有段时间意识模糊,但并非完全没有意识。她听到了一男一女的对话,电锯声,灵魂被解离的痛苦,以及单方面的争吵。
案件报道中,现场发现杉本铃美的肢体是完整的,只有背部被砍了一刀,可杉本铃美的说法是,在她死后,有人试图用电锯将她的手砍了下来。
是杉本铃美说谎了吗?
我还没有质疑,杉本铃美就先一步说了出来:“我恢复意识后,也曾经在还没有拆除的房子里求证过——明明记得他们想要锯断我的手,可我的尸体却还是完整的,只有手指指甲,左右手都有损伤。”
我下意识看了眼杉本铃美的手,涂抹着粉红色指甲油的手指纤细美丽,如果被拔掉了指甲,那一定很可惜。
“在那之后的十六年里,我一直在反复回忆当时听到的声音,也许是执念起了作用,我听得更清晰了,”杉本铃美表情渐渐严肃,“女性是帮凶,她是被逼迫的,我能感觉到……当真正的凶手准备锯断我的手的时候,女性帮手故意毁掉了我的指甲,让手不再完整,我猜想,凶手追求的是完整的手,所以他才放弃了。”
我皱了皱眉:
“按照你的说法,分尸这种事情,本来就应该是力气更大的男性去做,为什么凶手要多此一举?”
“也许,是因为那名女性有一些奇妙的能力……”杉本铃美说道,“这么多年,我也或多或少知道了一些事,人死后,灵魂会立即离开□□,但我死的时候,灵魂却留下了体内,那种被解离的痛感,至今还停留在我的灵魂里,不,准确地说,是一直潜藏在我的灵魂里,直到最近,才开始复苏。”
她认真地说道,
“我认为,这是她在向我求助,这是求助的信号!”
“哈?”
越说越离谱了。
成为“帮凶”的女性,向被害人求助,而求助的方式,却是向被害人被束缚的灵魂施加疼痛?
到这个地步,就算是我,也觉得杉本铃美作为一个女鬼真是又白又甜。
我无奈地问道:“证据呢?”
杉本铃美语气坚定:“杀人犯同盟之间必然会存在地位上的高下之分,而那位女性,毫无疑问处于被胁迫的那一方。十六年来,杜王町的青少年失踪数是全国平均的数倍,我很确定,那名主犯,至今仍在作案,他很谨慎地融入了人群,而现在,唯一的破绽——就是那名女性!她是更软弱的一方,我的灵魂告诉我,她想要脱离现在的困境!”
我刚想辩驳“你还是在模糊重点,根本没有拿出证据”,杉本铃美突然背过身,在我愕然的注视下,猛地扯下了衣服,露出裸背。
你好好说话,脱什么衣服!
我刚想阻止她,目光在她的背后凝住。
杉本铃美还在继续说着:“……伤口很难看,对吧?那就是主犯留下的致命一击,同时,也是我这个早该离去的灵魂在阳间的锚点,可这些天,它却开始愈合了。我能感觉到,这是那名女性的馈赠,同时也是求助的信号,当它彻底愈合的那一天,我也会离开阳间,所以,我才急着要赶在它愈合前解决……”
“等等!”我打断她,神色有些僵硬地问道,“你说,伤口在愈合?你是怎么知道的?”
杉本铃美奇怪地看我一眼,似乎以为我还在警惕她,有些好笑地回道:“我可是鬼魂啊,当然是有特别的感应方式啦。”
“是吗。”
我没有心情做出多余的表情,心神完全被她背后的伤口吸引。
杉本铃美说伤口在愈合……可我看到的,完全是另一种状态。
少女白皙光滑的背部相当有美感,可仅存于上半截,背部蝴蝶骨中下段,根本不存在被刀砍中的伤痕,而是像被虫蛀一般,掏空了血肉,仅余表层的些许皮肉和森森白骨。
灵魂也可以被蛀空吗?又是什么阻碍了杉本铃美的感觉,让她以为这是“馈赠”,她在“愈合”?
杉本铃美的灵魂……现在还属于杉本铃美吗?
问题一个接一个,我紧张地捏紧了口袋里的盛装蛙步,想要后退拉开距离,可就在这时,我耳边听到虫类振翅的声音。
那几乎被掏空的骨架里,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
我放轻了呼吸,眼睛也不敢眨,死死盯着杉本铃美的背部。
灵魂的心脏似乎没必要跳动,可我确实看到,杉本铃美的心脏微微动了一下。
就在我感到眼睛睁痛了的一刹那,“扑哧”,血肉割裂的声音如同惊雷响起,半拳大小的虫子破开心脏,钻出头颅。
那是一只血色的蝗虫,无机质的复眼,冷冷凝视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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