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IF线番外(四)、(五)

    (四)

    讲到与谢野晶子的时候,太宰治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就沉默着发起了呆。

    他无意识下放空了自己的目光,但这目光却叫我看得毛骨悚然。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的我,在心中莫名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这样的眼神,不像是一个人能有的眼神。

    “对了沈君,你知道[书]吗?”太宰治仿佛终于从发呆的状态中回过了神。他用右手手肘支撑着自己的膝盖,又用手掌撑住了自己的下巴颏,偏过头来笑吟吟地看着我。

    [书]的话,我其实是知道的。

    之前在和这个是十六岁之前就当上了首领的太宰治接触的时候,我前世关于《文豪野犬》这部漫画的记忆就如同流水一般涌现了出来,对于原作者写的IF线的剧情也只有一个大致的了解……但是无论是正剧还是IF线,似乎都对不上这个正撑着下巴看着我的十六岁太宰治的经历。

    所谓的[书]是指一本只要写下事情的前因后果,纸页上的内容就会在现实世界中实现的东西。

    那么太宰治为什么会提到[书]?是见到过吗?是阅读过吗?还是……使用过呢?

    “原来你知道啊。”太宰治似乎因为没有卖成关子,沮丧地撇了撇嘴,将右手重新搭在了自己正盘坐着的大腿上,“我十二岁的时候,捡到了其他某个世界的[书]。”

    *

    与谢野小姐出狱的时候,我和森先生的互坑也告一段落。

    说起来森先生在作为监护人教导我的时候,总会提到与谢野晶子,然后一边哀叹着为什么我不是女孩子,一边试探着问我要不要试着穿裙子。

    就连后来他干掉了之前的港黑首领之后,常常放出来玩换装游戏的爱丽丝,也参考了与谢野小姐小时候的性格。

    啧,渣男实锤了。

    与谢野小姐最后还是跟着森先生的搭档福泽谕吉走了,回来之后的森先生哭丧着一张脸卖力地向我表达了他的痛苦。

    八岁的我或许还会为此扛不住他的恳求真的换上裙子,但是十一岁已经清楚他禀性的我,当然就义正言辞的拒绝了。

    嗯?你问什么痛苦以至于叫森先生试图让我女装?当然是自己养成了三观的小萝莉被别的大灰狼叼走了的痛苦啦。

    没想到?嘻嘻,我当时也没想到。这可真是个叫人吃惊的意外不是吗?啊,这冰冷的世界,只有森先生的痛苦才能让我感受到一丁点儿真实感。

    唔,真要说的话,也不能说是大灰狼。应该说是大灰狼养的小狐狸。

    据说在福泽先生跟森先生为了萝莉打起来的时候,福泽先生带来的小狐狸江户川乱步悄咪咪摸过去,带走了森先生的萝莉。

    这个时候,森先生已经成为了港黑首领最信任的医师,说出的建议大多都被采纳,在组织中的人脉甚至能够让他得以同另一个潜在的下一任首领打擂台,连带着我在港黑中同样基本没人胆敢招惹。

    所以与谢野小姐最后选择了武装侦探社这件事,对于在到达横滨后就一路顺利的森先生简直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诶?这里应该用一帆风顺?嘛嘛,没差嘛,话说你的关注点为什么这么奇怪?果然是因为你是种花家的人吗?

    啊,因为习惯了,所以一不小心就又扯到别处去了。

    所以原谅我嘛,沈君,接下来我会尽量不讲太多题外话,好好给你讲我的经历的。

    *

    “总之,我在十二岁那年捡到了[书],也就在同一年,森先生在我的帮助下干掉了前代首领登上了Port Mafia组织首领的位置。”太宰治说到这里的时候面无表情,眼神空洞,仿若一尊制作精美的人偶。

    “说起来,我们那里的书或许和你的世界的书不太一样。”太宰治想起了什么似的,鸢色的双眼里一下子就像是被什么点亮了一般,“我们世界里的[书]可是写过字的哦!不像你们那边的[书]整部全是空白。”

    沈悦欢沉默了一下。

    他叹了口气,抬头对上太宰治带着点兴奋的双眼。

    来吧。太宰治的眼神说道,让我来看看你接下来会说什么?

    是【原来如此】这样的逞强伪装出来的、假装气定神闲的话,还是【怎么回事】这样看似对我不设防、实际上却试图向我反向套话的开头?

    “那什么。”沈悦欢干咳了一声,“我是种花家的人,这一点你是知道的。”

    太宰治于是愣住了。

    愣了一两秒钟之后,他捂着自己的肚子哈哈大笑起来。他这会儿手上戴着黑色的手套,完全可以毫不顾忌地触碰[边城]中的东西,因此太宰治捶着柔软的草地,笑得眼泪都快从眼眶中溢出来。

    “你比我想象中的有趣。”太宰治的笑声突兀地断了。他看着身下的草地,垂下了眼皮,专注地看着草坪,仿佛这片绿茵上开出了五颜六色的花朵一般,“如果是还没有担任首领,也不知道织田作的存在的话,你应该是能够跟我成为不错的朋友的。”

    “是这样的吗。”沈悦欢却平静地回应道,“那等我能够回去了,我就去找我们世界的太宰。”

    “你去找他做什么呢?”太宰治轻声说,“我就在这里啊,你找他去做什么呢?”

    “因为你说我能够跟尚未成为首领、也不知道织田作的太宰成为朋友。”沈悦欢说道,“其实我很清楚你究竟想说什么,也很清楚你脑子里想着的是什么。但是太宰,我和你有本质上的不同。”

    “不同?”太宰治眯了眯眼,“原来如此……你死过了吗?不,不只是因为你死过的原因……这样,你有活下来的理由啊?”

    “可是啊沈君,虚幻的梦境哪里有叫我们停留的理由呢?即使梦中什么都有,什么都能得到,可是当你醒来的时候,终究只有一片什么都没有的黑暗啊。”

    沈悦欢没有回答,他皱了皱眉,转头看向了太宰治。

    “太宰,你真的做过梦吗?”

    *

    你真的做过梦吗?

    当我目前所在的这个异能领域的主人问我这个问题的时候,我从背后突然就升起了一股凉意。

    这股凉意莫名地出现在我心头,就像是附骨之蛆,缠绕在了我的身躯上。

    这是被人看透了的恐慌感——我几乎是立刻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我被这个名为沈悦欢、目前只有十四岁的少年看透了。

    我背后的绷带已经被我的冷汗渗透,倘若这会儿有人将我那件黑色的大衣从我身上拿走的话,想必很容易就会发现我身躯上层层叠叠包裹着的绷带已经变得湿漉漉的了。

    要说生理上的做梦的话,我是做过的。

    虽然醒来后并不清楚梦境中的内容,并且其中的一丁点儿记得的内容也随着太阳升起而迅速地消失了,但是因为梦中的经历而感受到的怅然若失和浓郁的感伤却如同空气般围绕着我,无处不在。

    但是倘若从心理上探讨我究竟有没有做过梦,答案当然也是肯定的。

    从我降生在这个世界上的那一刻起,我就无时无刻不在做梦,就连生理意义上的做梦,对于我而言也不过是梦中梦一类的无聊的大脑皮层的擅自行动。

    于是我咧开了嘴角,对着板着一张脸看着我的沈君,露出了一个曾经用于对着森先生讨巧卖乖的笑容来。

    说真的,自从森先生卸任之后,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对人笑过了,我想这会儿我的笑容肯定非常难看。

    因为沈君虽然还是板着一张脸什么都看不出来,但是目光中却流露出些许不悦来。

    “不想笑就不要笑了。”我听到他对我说道,“不想回答问题也没有什么关系……抱歉。”

    可是你在道什么歉呢?错的明明是我啊。

    是我这个人间失格者的错啊。

    (五)

    “真要说的话,我们其实无时无刻不在梦境之中。”我在听完太宰的话之后这样评价道,“要想辨别是不是真的梦境,或许只有当死亡来临的那一天才会知晓真相吧。”

    “你说的不错。”太宰治颔首。

    [边城]中的时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半下午变化到了黄昏。暮霭沉沉下,血红色的火烧云给黄昏时刻又添上了一点儿不详的寓意来。

    太宰治这会儿正背对着[边城]中已经有一半隐藏在峰峦下的太阳。他盘腿坐在草地上,伸出一只手百无聊赖地揪起了叶片边缘正泛着金色光芒的野草。

    太阳落下去了。

    已经变化成深沉的紫黑色的天空中,有一轮弯月自我身后遥远的地平线上升起。

    我知道月亮升起来的原因,是因为我和太宰治是面对面坐着,而月光正好照在了他瓷白的脸上。

    “真美啊。”太宰治过了好一会儿之后突然说道,“我以前竟然一直没有发现——”

    “明明这只是普通的日落月升而已啊。”

    “你觉得这是梦境吗?”沈悦欢问。

    “我不知道。”太宰治说,“如果这是梦境,那么为什么我的梦境中竟然会有如此绮丽的景象呢?倘若不是梦境,那为什么我竟然能够看到如此波澜壮阔的美景?”

    “你若是了解我,你就应当明白,对于我而言——”太宰治说到这里,自己停下了。

    “不。”他说,“你还是不要了解我比较好。”

    我沉吟了一会儿,赞同了他的话。

    “我们还是把这个话题放在一边,继续讲我的故事吧。”太宰治说,“我们刚刚说到哪儿了?”

    “说到我在十二岁那年捡到了其他什么世界的书……对吧?”

    *

    我捡到[书]的那一天,正好在我生日之后的那一天。

    我是在擂钵街的一个街角捡到的那本书。

    说起来也怪,原本我是对书籍并没有什么兴趣的,就算是平时会读森先生给我的各种学术书籍,也不过是为了在闲暇之余打发时间罢了。

    但是那一天,我突发奇想地想要进擂钵街看看……跟在我身后的广津先生虽然有些惊讶,但还是跟着我一起进了擂钵街。

    说实在的,擂钵街那会儿并不和平。羊也好、高濑会也好、GSS也好,一股脑的几乎全选择在擂钵街这边跟刚刚换了首领的Port Mafia开战。

    我做为森先生的参谋,毕竟也跟着他去做了不少任务,却又没有具有攻击力的异能力。因此在这群人眼中,我是森先生最好捏的软肋。

    所以我被他们三方精锐成员团团围住的时候,一点儿也不惊讶。

    不过实际上,脱身的操作也很简单。我三言两语就叫他们三方自己打了起来,毕竟他们的同盟总归只是一个纸条维系的合约罢了,而羊就是是他们三方中的软柿子。

    一个全是孩子的组织,再好搞定不过了。

    不过哪怕到了现在,我也觉得有一点地方十分不合理——在此之前的四年里,[羊]在成立后十分安稳地成长到了能和另外两方联合的地步,期间甚至连一次全面开战都没有出现过,最凶狠的地步也只是死了两个孩子,对方组织全灭而已。

    但是[羊]里的成员……没有一个有这样的能力。说真的,恕我直言,他们就是一群愚蠢的食草动物。

    所以必然有一个异常强大的人在保护他们……但是我却不记得有这样一个人。

    嗯?我没事……只是头有点疼而已。

    别担心,可能是因为我在跳楼前的五天内只睡了八个小时不到的原因吧。

    ……我们刚刚说道哪里来着?从那三方人员的混战中,我把广津先生带着一起跑掉了……对吧?

    然后在离开擂钵街的时候,我在杂物堆的一角看到了那本写满了字的[书]。

    说来也是奇怪,明明平时那些书籍我完全不感兴趣,其他小孩子在这个年龄段喜欢看的绘本和漫画,我虽然知道,却也全然不喜欢。

    但我一眼就相中了那本书。

    那本被不知什么人随手塞在杂物堆一角,却纤尘不染、整洁如新的[书]。

    这或许是命运,也或许是被人安排好的[必然]……但总之我最后捡起了那本书,并且将它从杂物堆中带回到Port Mafia的总部去。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我”的未来。

    当天晚上,我就为了让自己清醒一下,找了条河流跳了进去。

    *

    其实我在十二岁以前,虽然有想要尝试过从这场荒诞不经的梦境中醒来的想法,但是我从来没有实施过。

    一个原因是惧怕父亲,因为他认为一个会寻死的儿子必定会是他的耻辱。倘若我真的尝试着让我死亡,他肯定会在仆人们阻止我之后,以我不愿意去想象的方式,硬是叫我只要一想到死亡,就会想到他带给我的恐惧。

    到那个时候,我只怕是再想要从这个世界上解脱,也会因此而吓得冷汗直冒,最终又从下坠的边缘一点一点自己挪回来吧。

    那样太痛苦了。所以我没有选择那么做。

    另一个原因则是因为我作为人类的本性。

    人类在渴望着死亡的同时,也在畏惧着死亡。我光是在脑海里想着怎么去死,都会在此之后思考——

    如果我真的死了,会怎么样呢?

    如果我死了之后,没能真的回到真实的世界中呢?

    如果我真的从这里脱离,回到了所谓的真实世界后,又认为这里才是真实世界,另一边才是梦境呢?

    我越想越觉得头脑炸裂,直到晚上的时候才晕晕乎乎的爬上床。

    父亲自尽,是我亲眼见证到的第一个[死]。

    因为他是切腹自尽又没有人给他介错,他的肠子流了一地,脸上的神色痛苦到扭曲,却还是没有死成。

    直到森先生在一天后匆匆赶到。

    我亲眼看着他用手术刀划开了在痛苦中挣扎了整整一天多的父亲的气管。

    父亲指着我,在森先生说他会照顾我之后,闭上了眼睛。

    他闭上眼睛的时候神色平和,像是罪人终于得到了解脱般叫人嫉妒。

    于是我想:他这是从梦境中醒来了。

    等到了Port Mafia之后,随着森先生一步步往上爬的步伐,我也见证过不少死亡。

    死去的尸体上,有的神色惊愕,有的神色扭曲,有的神色平静,甚至带着点儿大义凌然的味道。

    我打心底里觉得,神色惊愕的,是因为他们意识到这里是梦境,神色扭曲的,是因为他们意识到这里只是梦境,神色平静甚至带着点大义凛然的,是因为他们知道这里是梦境,他们要去探求醒来后的究竟是又一个梦还是真实的世界。

    直到我见证森先生杀掉了他看顾的那位老人。

    即森先生的前任Port Mafia的首领。

    *

    森先生之前的那位Port Mafia首领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他皮肤干瘪,手臂和手背上青筋暴起,躺在床上的时候就仿若一具干枯的尸体。

    也难为森先生居然还真的靠自己的医疗技术给他延续了五、六个月的生命了。

    但是即便他无法下床,但也仍然将权利牢牢地握在自己的手中,就像是溺水的人抓紧自己的救命稻草。

    据说他在当上Port Mafia的首领之前,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小混混,只因为自己的兄长是Port Mafia的干部“因公殉职”,又因为前任首领的歉疚,于是他一步登天,踏上了干部的位置。

    没过多久,他又用令人恶心的阴私手段,干掉了其他的干部,以及原首领定下的继承人,又趁着原首领外出,一口气把他也给杀死了。

    至此,能够担任Port Mafia首领的,就只剩下了他这个干部。

    于是这一担任,就担任了几十年。

    他在青年时意气风发,到了中年时守着前任首领的资本沾沾自喜,老年时凭着自己身居高位自视甚高……但是从头到尾,他不过是一个自卑又自傲的可怜人罢了。

    他没有情妇,至始至终陪伴他的只有作为Port Mafia这个非正规组织中的权柄而已。

    到了垂死的时候,他一想到自己的权利将会落在不知道是谁的手中,就气得发狂,他一发狂,就中二病迸发似的想要杀掉整个横滨的人。

    这种人恶心又可怜,毕竟谁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下一个被他的权利清除的人。

    所以在横滨的人们品尝了这位首领肆意妄为而造成的苦果之后,森先生觉得差不多了。

    正好这位首领对森先生的信任已经超过了任何人。

    于是他在给那位首领检查身体的时候,用手术刀割断了他的喉管,就像是数年前帮助我切腹的父亲脱离痛苦时一样。

    “你要记得帮我作证。”我还记得森先生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脸上溅到的老人的血液正滴滴答答地顺着脸颊往下滴落。

    我看着这副场景,什么都没有说。

    被割喉的人,大多起因是因为窒息或者血液呛进了气管。那位老人呛咳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他用一种奇异的怨毒神色看着我,最后瞪着眼睛停止了呼吸。

    他死了。

    我忽然就意识到了这个事实。

    并不是从梦境中醒来了。我想,这个人是真真实实的、彻彻底底的死去了。

    那如果我死了,是会像他这样彻底的死去。还是会在现实世界中浑身冷汗地悚然惊醒?

    我不知道。

    但是想要知道也很简单。

    我只需要真的去死一下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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