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 沈乔安安静静地跟着谢方无修行, 没有了初时的抵触，也不再像第一天那样尴尬；而谢方无虽然在道明身份的那一日有所失态, 事后却几乎再也没有做出类似的举动, 依然扮得就像无涯仙宗上的一个普通师兄, 温和可亲。
但在四下无人，只有沈乔在他面前的时候, 他偶尔还是会撤下唇边惯常的笑意，恢复几分苑生总是处事漠然的模样。
有关院后那株昙花的事情，沈乔还是谁都没有告诉, 只问了唐棠有没有什么法子能够暂时抑制住花草的生长。
唐棠不假思索从丹药堂的药柜里翻出一瓶药，沈乔回去就全倒到了昙花身上……剩下的事情到底该怎么办，她还没想清楚。
沈乔连着跟谢方无学了一段时日的剑, 修为提升飞快，突然有一次，在她收剑要下主峰的时候，谢方无突然同她道：
“明日我有事，你可以暂时先待在青绝峰上好好歇着。”
谢方无能有什么事？
沈乔有些疑惑：“不知道师兄有什么要紧事？是……”
她想问，谢方无要忙的，是无涯仙宗的要紧事, 还是魔域的要紧事？可是话到嘴边, 沈乔又把话咽了回去，没问出口。
“也不是什么要紧事。”谢方无绕开沈乔的问题，道, “你快回去吧。”
他都这么说了，沈乔也不好再追问下去，点了头就下了主峰。
主峰和丹药堂隔得不远，沈乔回去的路上恰好又遇见了刚从三长老那儿出来的唐棠，唐棠正站在一座凉亭中，对着桌上摆着的几块不知道什么东西，来回踱步，看上去有些焦急。
“唐棠？”沈乔原本要绕开凉亭回青绝峰，见到了好朋友，忍不住又上前去问道，“你在这里等人吗？”
唐棠似乎没想到自己会突然遇见沈乔，微微一怔，眼神可疑地从沈乔身上移开，含糊应道：“啊，啊，好像是……”
“你在等谁？”沈乔隐约察觉唐棠看上去有点紧张，她看了看唐棠，又看了看桌上那些由布垫着的东西，“这是什么？香？”
唐棠把布的一角掀起来改回去，哈哈笑两声：“啊，对，是香，就是香，不是什么不好的东西，我没有什么恶意。”
唐棠说谎的功力真是十年如一日的差。
沈乔摇摇头，叹了口气：“我最近忙，一直在主峰上练剑，你不要趁我不在，闷声不响又闯下个大祸出来。上次你往李师兄鞋里扔蝎子的事情被我发现之后，你怎么跟我保证的？”
唐棠性格有时活泼过了头，经常三言两语就和人翻脸，她又是被宠惯了的，事后想想不高兴，还要偷偷使坏给对方下绊子，有时候手下没轻没重，闹过了头，就被三长老按着门规打了好几十戒鞭。
沈乔上山和唐棠交朋友之后，唐棠就没挨过鞭子。一般山上谁和唐棠闹不愉快了，沈乔就在事后帮唐棠先道歉，唐棠有什么坏主意也瞒不过她。
后来唐棠被沈乔揪着把柄管得没办法，还跟沈乔保证自己再使坏就先和沈乔商量……沈乔去主峰练剑几天，唐棠又把自己和沈乔的保证忘到了脑后，开始偷偷打小主意了。
“……那蝎子又没毒，”唐棠委屈道，“而且我这次真没打算做什么坏事嘛，这香最多就让人多做几个梦，要是没做亏心事，肯定做的都是好梦。”
“你这次又想整谁？”沈乔问道，“他做什么事让你不高兴了。”
唐棠摸摸鼻子。
沈乔隐约觉得大事不妙。
唐棠轻咳两声：“也没谁……就是五长老和王彦书那口气我实在咽不下去……”
——又来！
沈乔当即就皱起了眉头。
“你放心！”见沈乔看上去不大高兴，唐棠立马道，“我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这个香让心思简单的人闻了，很快就会清空思绪，一夜安枕到天亮；心思重的人，就会一直回想自己人生过往的场景……你看五长老做过那么多不分黑白的事情，他一点都不愧疚，我实在看不过去了，我就是想要他好好回忆反省一下……”
“五长老的是非，轮不着我们两个弟子置喙。”沈乔道，“况且这件事情最后到底会不会闹大，还不好说。五长老那个脾气你也知道，暴躁武断，他要是被你惹得不高兴了，也给你扣一顶勾结魔域的帽子，你找谁哭去？”
唐棠撇嘴：“那怎么办？可是我真的好讨厌五长老！你这些日子在主峰，都不知道，自从他回到无涯山，山上乌烟瘴气的，最近这些时日他还天天来丹药堂找我师父吵架，叫师父和掌门改门规，又说师父平日纵着弟子，说我们这一辈的弟子性格软弱愚善……我要气死了！不就是一点香吗？我看他天天那么有精神，这些香还说不好能不能影响到他呢！”
沈乔叹了口气。
“唐棠，你就算真的要做手脚，也不该这么做。”她叹道，“我要是没猜错，你想直接把王彦书叫来，把这香给他，让他和五长老一起用，对不对？可如果你这么做了，要是五长老到时候真的出了事，第一个就要找你。”
唐棠低头看着脚尖，闷声道：“那不然怎么办？你聪明，你倒是告诉我。”
沈乔把香收了起来，打好结：“哪里有人做坏事要告诉别人的？”
唐棠不高兴：“说得好像你真的做过坏事一样！我看你一天到晚脾气好得谁都可以踩一脚，你还说我，总是拦我！”
沈乔瞥她一眼，突然换了个话题：“……王师兄脚受伤那一次，你就一点也没想起来你带着我在天阳峰面前挖了个坑吗？”
唐棠睁大了眼：“你……可是那个坑……”
她事后也想起来过自己在天阳峰挖了个坑，还有点害怕五长老和王彦书要来借题发挥找她的麻烦，但是后来却一直没有人来找她，好像那个坑不存在一样，唐棠偷偷去看过，天阳峰前的坑不知道谁在什么时候给填平了。
“那天晚上五长老和王师兄恰好是御剑飞回天阳峰的，没有看见那个坑。我顺手就帮你填平了。”沈乔低声道。
——然后又不顺手在王彦书门前扔了点东西。
他一早起来，就因此跌伤了脚。
“你不适合做坏事，唐棠。”沈乔道，“你总是丢三落四，很容易被五长老逮住的。”
——所以她去就行了。
无涯山上，各个峰头用的香都是丹药堂弟子随机发放更替的，所以如果乍然之间房中的香忽然换了个味道，五长老大概也不会察觉。正好谢方无明日有事要忙，她还可以一早起来，偷偷去天阳峰一趟，再把香换回来。
沈乔看了眼天色，在心里估算了五长老和王彦书什么时候回来，跟唐棠告了别，趁着日薄西山，绕过有人的地方，潜进了天阳峰。
没过几日，无涯仙宗的弟子就要准备出发去苑州参加英杰大会了，大概也是出于这个原因，五长老的房里摊开几卷关于苑州的书来。
沈乔打开香炉，把香换了，路过桌前，瞥了一眼，却恰好扫见最底下压着一张信纸，纸张泛黄，脆得像一碰就碎，落款写着谢云笙三个字。
她下意识侧过头去看了一眼，一眼扫去，这封信上的内容看不真切，只看到通篇的杀字，还有一个叫谢忠的名字，信的最后一句写着“以杀止杀，杀也善也”。
沈乔正在想着些什么，可是天色渐暗，她匆匆扫过这一眼，又压下了纷乱思绪，出门走了。走之前还细心将门半掩成自己来时的样子。
沈乔自觉又做了坏事，回到青绝峰，拉开被子，踢了鞋，上床裹进被子里闭紧了嘴，不吭声。
苑州。
她一定要去。
沈乔闭上眼，迷迷糊糊，半睡半醒，听见火焰高高窜起轰一下烧灼着些什么的东西，还有叮叮当当的打铁声，有人惶恐紧张道：
“魔、魔君……就差最后一样，九幽台上那块九幽铁……剑就铸好了……当世宝剑，除了无常剑，就没有能胜过它的了！而且这剑绝对够轻巧，正适合女修用。”
“那我要是把无常剑也给你熔去铸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我在思考，以后的更新时间应该固定到几点ORZ
今天天气冷，所以第二更先欠着，明天补吧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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