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乔把谢方无扯出来打了个幌子之后,苑生就不再同她辩驳了。
沈乔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信她的话,但是这个话题总算是带过去了。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客栈,找了空地,比划起来。
苑生没有帯剑,他和谢方无一样,喜欢随手折下树枝充当剑器。
沈乔心想,或许是因为苑生的剑和谢方无的无常剑一样珍贵又充满煞性,轻易不能祭出。
她在主峰上得谢方无耐心教导了两天,于剑术一途上精进不少,沉下气,拔剑就往苑生攻去,盘算着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少说也能从他手上讨上一招巧;但是苑生抬起树枝,指尖一个翻转,就把沈乔的剑给挑开了。
沈乔手腕一松,就眼睁睁看着剑飞了出去,遥遥落在远处,握着剑鞘站在原处,一时怔愣。
……她当初到底是有多命大?
早知道苑生剑术如此高超,就算他当初倒在路边伤得再重,她也不敢救他回来。
“魔域这么厉害?”沈乔问道。
“是你太弱。”苑生道。
在仙门,筑基的弟子多如牛毛,沈乔在无涯仙宗入门晚,长老们对她不甚苛求,可到了外面,无论比什么,她都称不上上乘。
听到苑生这么说,沈乔只好叹了口气,把剑捡回来,又同他道:
“既然如此,苑公子,还请您在一旁好生歇息。我连您一招都接不住,就不劳烦您在这陪我耗着了。”
她原本撺掇着苑生出来,也有一部分原因是见苑生昨夜那么伤心,今日小心翼翼想为他纾解分毫;
不过现下看来,苑生过了一夜就换了个人,一如既往的冷漠,应该是不需要她替他操心了。
她说完了这话,兴致缺缺,不再搭理苑生,自顾自地练起剑来。
苑生却没有离开,在沈乔身旁踱了两步,掩在面具后的面容看不清神情,只见到他背在身后的双手握拳又松开,松开又握紧,反复片刻。
沈乔正练着剑,一个转身行云流水将剑推出去,正要收招,一根木棍抵在她的手肘上推了一推。
“……要往上。”苑生道,“你师兄教你的时候,你一定没有认真听。”
沈乔依言抬了手肘,再试着刺出去,果然和刚才的感觉不一样。
她笑起来,比划了一下剑身,觉得有点新奇和高兴:“原来你还懂无涯仙宗的剑法。”
“天下剑法,都是一样的。”苑生冷淡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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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五长老分开后,沈乔也没想到自己还能在山下跟一个魔修学到剑法,她有些忘记了的招式和比错了姿势的剑法全被他一一纠正。
沈乔听着苑生的话,在原地比划了快一天的剑,到最后一套剑法练完的时候,只觉得比去年一整年在无涯仙宗学到的还要多。
毕竟长老和谢方无教她剑法的时候,她都不曾用心领悟。
练完剑,想起来自己该回无涯仙宗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沈乔只来得及潦草和苑生再说上两句话。
“你昨日说不想再待在魔域,”沈乔仍然惦记着昨夜的事情,问道,“那你想过离开魔域以后要去哪里吗?”
“我走不了。”苑生只答道,“……他们不会让我走。”
他有必须要做的事情,这些事情像一层层网将他笼住,叫他片刻不得脱身。
沈乔抬头望了眼天,太阳已经渐渐西斜,再不上路,以她的速度就赶不回去,时间紧迫,她来不及追问太多,只好匆忙丢下一句:
“你走就是了,别的办法可以以后再想;人生再难不过一死,你活着如果连死都不如,还活着做什么?”
——听到这话,苑生遽然抬起眼,下意识去追寻沈乔身影,而沈乔已经匆匆离开,只留下一袭白衣身影,渐渐隐没在昏暗中。
你活着如果连死都不如,还活着做什么?
他低下眼,在心里反复想了两遍这句话,突然又是一声轻笑,笑声却嘲讽薄凉万分,像一片落叶割过秋风,直直砸下,溅起涟漪几圈。
原来如此。
原来沈乔无论何时都能活泛起来的那点小心思……就是因此叫他觉得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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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乔紧赶慢赶,希望能够及时赶回宗门,可是她一早起来就跟着五长老奔波就已经累得差点站不起来,接着又自寻死路跑去练剑,一天下来,哪里还有多余的力气,如果说跟着五长老飞跃千里之后还是能勉强走上两步,那现在,沈乔就是真的险些只剩下爬的力气了。
她靠着一口气又往无涯山的方向走了几十里,路过乱葬岗,心里害怕,缓了半口气又往前走了数十里,等到了山脚下,就是当真没力气了,拄着剑坐在路旁,想不明白自己白日里怎么还有力气练剑练得那么高兴。
她抱着自己的佩剑,回头看了看从村镇的来时路,再举目眺望了又高又险还绵延不知多少里的无涯山小道——
她忍不住自言自语起来:
“我该不会要在这里……”
……过夜吧。
话说到一半,沈乔想起自己每次抱怨都是好的不灵坏的灵,生怕这次又灵验,于是默默又闭了嘴。
沈乔心想,其实她还不算真正的无路可走,她可以赌一把,赌一赌会不会有师兄师姐在这时候从外面赶回来上山,她就可以请他们捎带上她一程。
沈乔胡思乱想,一边想一边给自己捶着腿,等到终于觉得自己有了力气后,踉踉跄跄拄着佩剑一瘸一拐往前走。
才走两步,她就听见一声冷哼,这声音还挺熟悉,像极了白日里丢下她不管的五长老。
沈乔迟疑回过头,果然见到五长老和王彦书一前一后走过来,他们看上去还尚有余力,面色红润,不像沈乔,活像是被恶犬追着撵了一天。
眨眼之间的功夫,沈乔就见五长老和王彦书施然走出几里外,远远赶在了她前头。
……了不起。
修为高深果真了不起!
沈乔现在累极,其实连爬的力气都没有了,全靠周身运转着的灵力撑着,她修行不久,灵力不多,再这样下去,她怀疑自己的灵力都会很快消耗殆尽。
对比之下,望着五长老和王彦书的背影,沈乔只能艳羡万分地看着,但是又不敢开口,五长老对她的厌恶她已经领教过了,王彦书的冷漠她也有所见识,她知道自己就算出声求助,五长老和王彦书也不会停下来帮她了。
她拄着剑,又往前踉跄几步,灵力一下又消耗许多,王彦书却突然在这时回了头,瞳色极淡的眼眸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沈乔,面无表情,说出来的话却很惊人:
“你快死了?”
沈乔默然,片刻后礼貌答道:“……还没有。”
王彦书站在原地,他连呼吸都没有起伏,活像个石像,沈乔根本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几息之后,他突然毫无预兆地大步迈过来,像扛麻袋一般,把沈乔扛在肩头。
沈乔猝不及防,被扛得浑身僵硬,不敢动弹,她头脑空白一片,突然感到一阵疼痛——
王彦书把她摔在了丹药堂前,冷声对着丹药堂一众弟子道:
“救。”
随后便飘然而去,离去时沈乔瞥见了他脸色铁青眉头拧成了一个结,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厌恶。
正在丹药堂内的唐棠惊叫一声,冲过来揽着沈乔肩膀将她扶起:
“乔乔,你没事吧?”
沈乔被摔得正七荤八素,眼冒金星,听了唐棠的关切,也提不起精神来,恹恹一摆手:
“……没事,还活着。”
“你脸上都磕青了!”唐棠揉着沈乔的脑袋,愤愤道,“这个该死的王彦书!专挑坏的跟五长老学!”
大庭广众,竟然还敢迁怒长老!
沈乔心里一紧,连忙对唐棠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不要说了,他好歹也算帮了我,我刚才在山脚下差点爬不回来。”
“假好心!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人!”唐棠仍然恼怒,但压低了声音,生气地说了一连串不知道什么话。
沈乔听不清唐棠的话,正心不在焉地想着自己要不要再在丹药堂将就睡一晚,她没力气爬回去了,忽而又恍惚听见唐棠低声含糊不清道:
“大师兄的……就是被他们逼死的……一出生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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