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年末的一天,从清晨起,鬼杀队风柱的住所氛围就很不好。
虽然如今这座房子里认真算来也只住了一个人和……一个身为鬼的少女,但从清晨到临近晌午也寂静无声,在最近一段时间以来,也算是罕见的事。
不死川实弥的屋子在朝南的最尽头,按照平常的习惯,在上午的修行结束后,保养自己的日轮刀。虽说磨损过度自然会交给刀匠更换,但在没有到使用极限前,变钝的刀也会影响他的实力,哪怕是半点他也不允许有失。要更精准迅速地砍下鬼的脖子,是他对自己的要求。
今天他有点心不在焉,偶尔抬头看一眼时钟,似乎觉得时间太漫长了。
但过了一阵,他听见了走廊上响起的脚步声,走几步就会停一下,磨蹭着来到他的房间外,很轻的敲门声。
没有等他许可,门就拉开了,从门外探进来一个黑色的脑袋,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脸色,“实弥,还在生气吗?不生气了吗?不生气了吧?”
相当狡猾的问法,而且不管他的反应,就擅自默认了他的回答,还踏进了房间,因为知道他不可能冷言呵斥命令她退出去。
不死川实弥的目光稍微上移,看见她身上所有裸露出来的皮肤都已恢复原貌,不再有灼烧的痕迹。
更早的几个小时之前,那副惊人的场景还印刻在他脑海里。
敞开的大门,初升的朝晖洒满了屋里的每个角落,在无处可逃的金色光辉里,毫无防护的少女面朝着日出的方向,认真地凝望,好像并不知道自己的皮肤连同眼睛都几乎快要燃烧起来了。
目睹到的时候,脑海里一片空白,比思绪更快一步的是行动,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将她抱在怀里挡住了阳光直射,退进了屋里照不到光的地方。
事后得知她并不是要自杀,只是想看日出,哪怕会被烧伤,也不会立刻因为阳光死去。
“一小会儿没关系的。”还这么信誓旦旦地保证,不知是什么时候试验过的结果。
不死川实弥第一次失控地朝她发火,怒气冲冲地丢下她回了房间后,又后悔起来。
无论是变成了鬼,还是仍旧保留了对太阳的向往,都不是她的错。
但不死川实弥不能向她道歉,不是为了面子那种无聊的事,而是怕她得到了纵容之后会变本加厉。即使不会因为一时的阳光死去,但痛楚也不会有半点减少。
从以前开始她的胆子就大得有些过分,好像不懂得畏惧是什么。
“实弥,不生气了吧?”她已经蹭到了他身边,扯住他的衣袖,试图进一步撒娇,“嗯,一定不生气了。”
“……别给我擅自决定啊。”尽管这样说,自己也没发现态度已经软化下来,被眉开眼笑的小姑娘抱住了胳膊,警告的话也差点动摇地省略了,“没有下次了。”
“好~”回答得特别欢快,到底听没听进去却不知道。
“实弥,要去主公大人那里吗?”
在回到住所的第三天,不死川下定决心给鬼杀队的当主写信,如实地汇报了情况。
他相信这位被视为父亲的当主会做出正确的决定,能够给他的困惑提供一个合理的解释。
产屋敷耀哉在收到信的第二天就回信了,哪怕是从未预想过的情况,他仍然对自己变成了鬼的剑士表达了宽容的态度,并且让化身为鬼的少女将血液寄给蝴蝶忍,与之前的血样进行对比分析。
不知为何,蝴蝶忍一直没有消息,甚至也没有回过一封信。
反而是其他柱听说了这件事后,都各自抽调了时间来拜访风柱,亲眼见证过已经变成鬼的森川明赖不需要吃人而存活的事实后,就一致地保留了意见,要等到蝴蝶忍的分析结果出来再讨论。
在此期间,森川明赖依然住在不死川实弥的住所,由他监管。
甘露寺蜜璃其实很乐意帮忙照顾,但这么提议以后,同僚一直没有吭声,最后她在尴尬的沉默里沮丧地回去了,路上得到了伊黑小芭内安慰的摸头。
森川明赖完全不介意这些陌生人的到访,对她而言也不能算是陌生人,每回见过之后她都能从零星的记忆里找出他们的名字,确定自己从前见过他们,只是不记得何时何地。
甚至连还没见过的产屋敷耀哉和蝴蝶忍的名字也从记忆里翻找出来,有模糊的印象。
“嗯。”不死川实弥前日收到了主公的来信,让他在年末的例会带上明赖。
是已经有结果了吧。
在例会时看到了许久不见的蝴蝶忍,仿佛清减了很多,笑容一如往昔,在看到变成鬼的旧友也没有改变过。
“小赖,好久不见了。”
森川明赖看着她思考,似乎正在将她的形象和名字对照起来,过了一会儿拉住她的手,露出大大的笑容,“忍~”
“是我哦。”蝴蝶忍牵着她的手步入室内,“很抱歉之前没去看你,因为稍微调查了一点事情。”
“什么事情啊?”
“我去找良子了,还记得她吗?”蝴蝶忍露出标志性的微笑,“因为已经被收押到监狱里,为了获得见面许可和逼她说实话花了不少时间。”
“但是,有收获。”蝴蝶忍在她懵懂的目光里伸手,轻轻摸摸她的发顶,“所以不用害怕,会有办法的。”
早已等候在室内的,正是当主产屋敷耀哉。
在森川明赖现在的记忆中并不存在这位鬼杀队的主公,但与他温柔宁静的双眸对上的时候,看见他端庄高雅的姿态与消瘦苍白的面容时,她自己也不太懂的温情和哀伤一起从心里涌起来,由衷地称呼他,“主公大人。”
产屋敷耀哉以温和到近乎怜爱的目光回应她,“能再看见你站在我面前,真是让人高兴的事,我的剑士(孩子)。”
但例会开始时,她并未参与进来,产屋敷仅仅用了两三句话,就哄她跟着妻子天音到了别的房间去。
“今天叫大家来,是为了森川明赖化身为鬼的异常状态,这件事此前交给忍调查,已经有结果了。”产屋敷耀哉开口时,屋里已经完全安静下来,让他的每个字都被所有人听得一清二楚。
“在忍报告之前,首先有件事,因为此前我以为不重要,没有告诉大家。”产屋敷耀哉平和地开口,“各位都知道世上所有的鬼都是被鬼舞辻无惨转化而来,但作为世上第一只鬼的他,却不是被什么人变成鬼的。”
“鬼舞辻无惨是通过药物变成鬼的,究竟是怎样奇特的药方已经不得而知,但他服用的药还缺了【青色彼岸花】这样药材,所以至今仍然是畏惧阳光的鬼。”
主公为何突然提起这个,不死川实弥认为在场的人都能明白,放在膝上的手不知不觉间握成了拳头。
谁也没开口,只有甘露寺蜜璃迟疑又不敢置信地说:“诶?主、主公大人的意思是说,小赖……也是被药物转化为鬼的吗?”
“接下来由我为大家说明吧。”蝴蝶忍出列,与所有同僚对面而坐,稍稍落后于产屋敷耀哉,翻开了手中的一叠纸,“这是曾在无惨身边待过的人类——良子的证词,同时兼任了队员森川明赖的贴身保姆。据她所言,无惨要求她每晚都要将那孩子带到房间,并且亲眼目睹无惨给她注射了不知名的药液,从她两岁一直持续到六岁的晚上。”
“太——”甘露寺蜜璃刚发出了一个音节,意识到屋里出奇地死寂,又赶紧捂住嘴,把那句“太过分了”咽回去。
关于那段过去,甘露寺蜜璃早在和明赖相处的过程中陆陆续续地了解过,被鬼养大会留下多大的心理阴影是甘露寺难以想象的,没有想到背后的真相还能这么残酷。
也……也是啊,毕竟鬼会那么有耐心,肯定是有什么理由的……
蝴蝶忍的说明还在继续,“按主公大人所说,无惨这么多年来大概一直没有放弃寻找青色彼岸花或是其代替品,并且在人身上进行不断的试验,意图进化为不害怕阳光的鬼。森川明赖也作为实验品,被他注入了药物,因此变成了鬼。”
在思绪各异的柱里,宇髓天元第一个提问:“被注入药物已经是多年前的事了,为何最近才转化为鬼?”
给予解答的却是当主,“那种药生效很慢,而且是针对无惨的绝症特意研制的。用在没有病症的人身上,是很危险的事,如果因此死亡也不奇怪。想必是明赖注射药物后一直没有异常反应,无惨才会对她格外看重,认为实验有成功的可能吧。”
“以下则是我的推测了,这种药在明赖身上要起作用,是需要特殊的催化条件的,结合她的情况来看,大概是处于濒死状态,求生意志就会促使她的身体被改造,变成不会轻易死亡的鬼。”
“森川变成鬼之后,除了不吃人还有别的不同之处吗?”伊黑小芭内是向着不死川实弥问出的这句话,因为他现在是她的监管人,但后者没有回答,以伊黑的视角看去,他的手背上爆起了青筋,微垂着头看不清表情,仿佛正隐忍地克制什么。
“依然正常地进食,另外对阳光的耐性胜过一般的鬼,大概处于烈日下可以坚持一整天。”蝴蝶忍回答。
“从某种意义上说,无惨距离他向往的完美形态已经跨近了一步,但他没有耐心等待,定然还未发现这点。”产屋敷耀哉环视了一圈他的剑士,露出一个恬淡的微笑,“所以,绝不能让他知道明赖还活着,已经变成了鬼。就算很抱歉,但是对外还是宣称明赖已经阵亡,不可外传。”
“是。”
例会散场的时候,蝴蝶忍轻巧地拦住了不死川实弥,施施然地开口:“不死川先生,这段时间麻烦你了,今天我就带小赖回蝴蝶屋吧。”
被拦住的男人依旧是平常的模样,扫过她一眼之后,却没有答应,“蝴蝶屋来往的人太多了,别忘了主公大人刚才的命令。”
“这点不用担心,来之前我已经准备好了,只要遮住脸不被看见就好了。”蝴蝶忍轻松地回答,“而且平常有小葵她们照顾她,也比较让人放心吧。”
“……你的辖区里认识她的人很多。”
“不死川先生,如果你坦诚一点直接说舍不得的话,我也不是不可以再考虑一下哦?”
不死川实弥陷入沉默。
从他们身边路过的宇髓天元投来一瞥,噫了一声,走了。
甘露寺蜜璃本来已经走出去,奈何耳力太好,又惊奇地转回头来,仿佛知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带着一脸兴奋八卦的表情出门去了。
伊黑小芭内默默地投来一眼,啧了一声,紧随时透无一郎之后离开了。
“……”不死川实弥临近爆发的边缘。
还在室内的产屋敷耀哉轻轻笑了一下,低咳了一声说:“实弥,过来一下,有样东西要交给你。”
此时森川明赖正在吃糯米丸子,主公大人家的天音夫人亲自下厨端出来的一碟点心,甜糯松软。
吃完以后,她凑到产屋敷天音身边,用同样糯软的声音说谢谢天音夫人,夫人真好,做的东西也好吃,可不可以再吃一点呀?
得到了产屋敷天音的摸头,等到要回去的时候,手里又提上了一匣子的点心,全是荻饼。
将近午夜,屋外的可见度不足一尺,深冬的夜风刮过脸上是刺疼的冷。
不死川实弥站在宅院的大门前,出神地看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实弥。”
他抬起头,先看见的是莹白的手指捏着送到他眼前的甜食,散发着淡淡的甜香。
“给你吃。”
平常他是一定会拒绝的,但现在不知他想了些什么,就着她的手,低头咬了一口,甜腻的口感,还带着一丝余温。
将一整个都吃掉之后,少女顺势帮他抹掉了嘴角的残渣,笑着问:“好吃吗?”
“嗯。”
“是天音夫人做的。”她抱着那个匣子,笑容明媚得盈满了银月的光辉,“她给了我很多。”
“你怎么知道我会吃这个?”不死川实弥问。
“唔?”她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又甜甜地笑了起来,“喜欢就是喜欢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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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赖。”
“在。”
他的声音在夜风里飘出很远,沉静、温和,盛着十二分虔诚的真心。
“和我结婚吧。”
森川明赖微微歪头,眼中交错闪过迷茫的天真和意外的雀跃,最后她微笑起来,“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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