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037

    预示着死亡的存在并没有离开。

    大副使劲儿转着方向盘, 但是撞上桥柱已经没有任何异议。但最关键的人员已经被控制了。他能最大程度的减轻损伤。

    游轮是有保险的, 这种情况应该能申请到不菲的险金。另外，就算是不能赔付, 罪魁祸首也躲不掉赔偿的命运。

    越想，他就越放松。

    缓了几秒后他后知后觉地产生了逃出生天的感觉, 那一瞬间好像所有的细胞都得到了洗涤。虽然不太明白罗伊斯顿对这个男人做了什么, 但是他成功解救了这一船人。

    毕竟他觉得就算是最后他们撞了桥柱还能活着, 之后也一定会被疯掉的人剥夺生命。

    放松下来, 虽然对于罗伊斯顿这个人有种异样的恐惧, 但他更多的是感激。

    他掰着方向盘, 使劲儿, 憋出话：“……博文先生, 能麻烦你处理一下船长的伤势吗？他已经流血太多了。”

    罗伊斯顿看着他庆幸的表情, 表情没什么变化。

    “……”大副觉得罗伊斯顿的冷漠非常让人难过，却不敢过多的做出要求。

    他再次改动航线，并且降下速度, 想着自己待会儿可以自己去给船长做处理。

    希望他的生命足够顽强。

    罗伊斯顿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但是他知道结果。

    精神疲惫感一阵阵, 他的身体却陷入了饱足中。他眼中的红色流动着，兴奋着, 仿佛吃了大补的东西，异常的欢愉。

    他盘腿坐下，眨了眨眼睛。

    大副做完了自己现在能做得一切事情后，就匆匆跑到了船长身边, 急匆匆地给他做紧急处理。

    罗伊斯顿看着舷窗外，安静地等待着。

    他可以去帮忙，甚至可以完全扭转这艘船的命运。

    但是该来的还是会来，不会改变。

    他们依旧会在他们该死的时间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死去。他的身份仿佛凌驾于人世之上，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有多无力。

    他曾经不止一次成为这种死亡的因果点，也无数次做过努力。

    他曾在成功改变生死的时候沾沾自喜，觉得那存在并没有那么残忍。很快，现实会狠狠地在他的脸上扇一巴掌。

    能为他所救的只有一种可能。

    那条命还没到时间结束而已，仅此而已。他脱离于人世，却也深陷其中。

    他缓慢地舒开背部，倦怠感越来越重，几乎睡去。

    他能和战争打一架，因为战争身边总是会有争斗和流血，这是注定。在他以为那是自己主观意识的时候，事实却告诉他，那不是他自己的决定，是命运。

    他也无法碰到死亡。

    就是这么不讲道理，荒诞。这样的规则就在这里，没有任何例外。

    “嘿——有人嘛！”有人猛砸驾驶室的门，声音焦急。

    一边似乎还和别人说着什么。

    “我到了驾驶室。对，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我会——”

    大副的脸一瞬间犹如见到了上帝，还在嘴里念叨着他的名字。

    罗伊斯顿斜眼过去，笑了笑。

    “哦——”猛砸门的人一个趔趄跨进门里，手上还抓着手机，“你们没事吧！”

    大副又是庆幸，又是感激，却还有一丝迁怒。

    他怒目圆睁：“你们怎么回事，为了看热闹居然擅离职守！你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终于接通电话的史蒂夫听到了那边的争吵，不由松了口气。他已经很近了，也注意到了船速已经降了下来。

    方向也已经被调整过了。

    原来只是因为船员出了问题。他失笑，一时间又觉得自己紧绷的样子好笑。

    这个世界很和平，他好像还没足够适应。

    他站在船缘，叹了口气，犹豫了一下，没有停下快艇，依旧往游轮的方向去了。

    事都做到底了，他就老实呆着，之后也好处理各种问题。

    比如闯入码头指挥室，比如偷了人家的快艇。

    他手握在方向盘上，松了松，嘶了一声，为之后要处理的事情感到头疼。

    他慢下快艇，往船舷靠近。

    偏头看到了一个人，他一愣。对面的人也愣住了。

    史蒂夫有些尴尬，没有第一时间意识到那是驾驶舱，只不好意思地举手示意了一下。

    他的目力让他看到了他的变脸。

    那张脸一瞬间变得非常的惊慌，非常的痛苦，像是扯裂了什么巨大的伤口，血流如注。

    “离开——”罗伊斯顿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发现自己失声了。

    他猛地提高声音，几乎是在尖叫：“离开！！立刻离开！”

    史蒂夫愣愣看着他，反应不过来。

    手机里传来声音：“天呐，这是发生什么了？？有人死了？！怎么回事？！”

    史蒂夫看着那方寸大乱的人，心脏猛地缩紧。

    没离开，反而加速靠近了船舷，到底发生了什么？！

    罗伊斯顿看着人过来，脑子轰轰的响。那么一瞬间完全忘记了自己要做什么，生生逼出了一丝血泪。

    他的眼睛烧红了，骨头开始疼。

    “我说了，离开！”他吼着。

    忘记了外面的人根本听不见他在喊什么，只能看到他扭曲慌乱的神情。

    这瞬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船舱，都在驾驶室。史蒂夫很急，他来不及停下快艇，就跳下水，直接游了过去。

    攀着船壁，爬了上去。

    他推搡着因为越来越靠近的桥柱而慌乱的人群，往楼下挤过去。心中焦急。

    突然，头顶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他反射性抬头，瞳孔扩大。

    连环的巨大撞击，砰砰声接连不断，整座桥都在颤抖。

    一辆车陡然从桥上冲了下来，车头撞断一条钢索冲游轮直直冲过来。

    尖叫声猛地响起。

    史蒂夫一眼看到了那卡车上标着的骷髅头，瞪大双眼，嘶声吼：“所有人，往水里跳！！！”

    巨大的卡车直直撞到了甲板上，船身剧烈的颤抖，引出巨大的浪花。

    车身发出巨响，贯穿整条船，一瞬间就死了几十个人。史蒂夫被巨大的震荡轰地倒飞出去。再起身，船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一个剧烈晃动，‘哐’地撞到了旁边的桥柱。

    咳嗽几声，他忍着耳鸣，从地上爬起来，衣服瞬间变得破破烂烂。

    摸了摸胸口，他觉得自己可能断了几根骨头。

    他在尖叫声，哭声，和巨大的哀嚎声中半睁着眼，不太听得清周围的声音。踉跄扶着东倒西歪的东西，他喘着气，看向驾驶室的方向。

    驾驶室是第一个撞在桥柱上的，而整条船从中间被从41米高的桥坠落的车撞成两截。前半截毁在了桥柱上。

    甲板倾倒，一切都在天旋地转。

    桥上远远地有火光和哀嚎声传来和船上的哀嚎声汇在一起，仿佛汇成了一曲撕心裂肺的哀曲。

    史蒂夫一瞬间咬破了自己的唇，他忍得牙根挤压着传达出痛楚。

    扶着胸口，他站起身，眼睛通红。

    他捏着手，一路攀着已经扭曲的船体往船底走。路上看到有人还活着能动，就是被吓到不敢动弹的人，就扯着嗓子冲他耳朵里吼，让他跳进水里。

    他回头，卡车后面标着骷髅头的箱体破了，正在往外溢出一种古怪的气味。

    他颤了一下，再没有时间温声劝慰，几乎是踹着别人的屁股让还能动的人都动起来，去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吱嘎吱嘎声和诡异的气味仿佛催命的死神追在他的身后，他踉跄地往下跑。

    一直跑。

    扑进水里，他在水下搜寻着生命。

    来回四顾，驾驶舱已经扭曲成面包房里可颂的样子，巨大的钢铁搅成团，让人心惊肉跳。

    他划拉几下水，明明没有达到他憋气的最高纪录，却胸口闷得生疼。

    他在水下逡巡，费劲地拽起很多人，却一直找不到自己在找的那个人。随着时间越来越长，每分每秒都拉成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轰——」

    他反射性地缩了下脖子，越过水面看着陡然燃起冲天火焰的船体，被爆炸震荡晃出老远，瞪大眼睛。

    他义无反顾地冲进蔓延进水里，瞬间烧烫了大片水域的温度里。

    在哪里，人到底在哪里？？！

    跳进水里的，掉进水里的，船上的，桥上的人没能彻底离开，一瞬间被烫的发出尖叫，水里蔓延出很远。

    如果不是史蒂夫曾经在战争的中心，几乎都要以为这就是人间炼狱了。

    浑浊泛绿的水里燃烧着异样的火焰，血弥漫在各个地方，烟尘火焰，一切都在痛苦哀嚎。

    他一把拎起一个正在咕嘟咕嘟往下沉的人，另外一只手还拖着一个已经晕过去的人往还能在水里挣扎的人游过去。

    “带走他们——”越出水面，他吼。

    被猝不及防塞了两个人，已经吓得哭鼻子的人满脸惊愕，第一反应居然不是抛开两个累赘，而是反射性得带着人奋力往岸边游去。

    史蒂夫没再耽搁，再次没入水面。逆着零星的人，往受灾最重的地方不停地靠近。

    某个瞬间，他停在了水里，怔怔看着不远处。

    浑身衣服炸烂，却丝毫没有损伤的人在水里一动不动，浮在那里，远远看着他。

    爆炸，火光，哀嚎还在继续，有那么一瞬间世界被隔离了出去。和他无关。

    博文就以诡异的姿势浮在那里，或者说是站在那里。他知道这样形容很奇怪，但他真的觉得他是站在那里的。

    他憋着气，奔涌的思绪一瞬间是空白的。

    两个人不远不近地僵持住了，史蒂夫要一直划水才能保持自己的稳定，但是对面的人一动不动，只是看着他。

    水太浑浊，但是火光越过水面给了他足够的视野。

    远看，他的眼睛不甚清晰。

    这一幕离奇地让史蒂夫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看到的不是博文，而是罗伊的鬼魂。

    一个晃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眼前一黑。

    什么都不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