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 65 章

    1.

    罗杰斯记忆里自己和罗伊见面的第一次, 下着雨, 土很潮，在墓地。

    但是罗伊第一次见到罗杰斯, 他只是个受精卵。彼时刚刚于母亲的子宫着床，缓缓从一颗细胞变成了两颗, 生命开始成形。

    天使是没有物质形态的, 他们比灵魂这样的存在还要更抽象一些, 只是一种念想。

    罗伊和罗杰斯母亲的关系, 像是三维世界和五维世界的镜像映射。所以从某种程度上说罗伊参与了罗杰斯的孕育过程, 并不算完全的错误。

    所以, 说是罗杰斯的亲人并不全是谎言。

    起码生平第一次要以人的姿态说出一句话, 还是有水分的话, 是绝对需要这种程度的自我鼓励和劝说的。

    撒谎, 是这世界上最难的事。

    两条腿还没能操纵熟练的罗伊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地上，一脚轻一脚重，踉踉跄跄, 蓬头垢面, 奇装异服, 看上去像个荒唐的醉汉。不过这年头，醉汉并不算太荒唐。

    “我是你的叔叔, 你得负责赡养我。”这句话，他练习了七天。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不管是从什么地方，什么时间出发，以什么方式赶路, 目的地是山巅还是海峭，从他们的世界走到凡间，七天，是固定的时间。

    与其说是走的距离，不如说他们走的只是这段时间。七天，他们能看到完整的创世过程，并直面七宗罪，以警醒，给他们足够的时间后悔却绝不允许回头。

    毕竟除开被派遣公干的天使，本质上，他们都是父的所属。离开即背叛。

    精神饱受摧残，虚弱的罗伊（当然，健康的也不会）不会看脸色，所以他不知道史蒂夫当时想掐死自己这个假冒伪劣的混蛋，“你的母亲祈祷我的到来。”

    她临死前，虔诚地祈祷着。祈祷，那孩子，不要那么孤单地走下去。

    所以，他来了。

    2.

    罗杰斯离开墓地的时候很匆忙，罗伊跟不上。特别是在他坐上巴基家的车后，他就更追不上了。

    他只好慢吞吞地依照记忆，摸回了家里。

    到门口的时候，他怀疑自己快死了。那两只脚，踏在地上是会疼的。身体超级超级重，重的他的灵被扯着，压着，有种窒息的感觉。

    并且，肚子那个地方一直在搅动，烦不胜烦，像极了在催促什么。

    他不知道它想要什么！

    而且门打不开。他站不动了，一屁股坐在了门口。

    房子还是那个房子，地方还是那个地方，人还是那个人，只是……

    他看着自己的手，翻来覆去。说不上来的怪异。他不知道只是换个姿态，原本无比熟悉的地方也会变得陌生。

    虽然沉迷放晴后艳橙色的日暮，却一直被腹部的搅动打搅，罗伊拍了拍自己的肚子，“至少，你得说出你的诉求。”

    谁嗤了一声，罗伊抬头。边上窗户的窗帘猛地晃动了一下。

    他重新将视线落回远方，仔细体会着陌生的一切。

    腹部的搅动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罗伊松了口气。但是，很快，另外一种感觉让他不舒服了起来。

    人类的身体，真的很奇怪。

    罗伊搓了搓自己的胳膊，控制不住地将自己蜷缩在一起，瑟瑟发抖。

    为什么他无法伸直自己的四根肢体？？为什么一直在抖？为什么会忽冷忽热？而且，他一晃神就能看到大片蔓延的黑暗。

    他明明睁着眼睛。人类的身体都是这么无法控制的吗？

    背后靠着的门突然不见了，罗伊晃了一下，倒下去就起不来了，有些惊慌失措地被身体逼迫着失去了意识。

    这就……要死了？人类这么脆弱的吗？？

    3.

    “醒了，就不要装死。”年轻的声音从上面飘下来，透着股冷淡和疏离。

    罗伊眨了几下眼睛，短暂的空白后，记起了自己现在有五官和四肢，“我没死？”

    “……很显然，没有。”罗杰斯一开始觉得这人是个无赖骗子，现在觉得这是个傻子。

    罗伊扭曲着绵软的四肢爬起来，动作生疏地靠到墙边。罗杰斯看得直皱眉，他弯腰把手里的水和面包往地上一放，“如果你再纠缠，我就要报警了。”

    罗伊偏头看自己旁边的东西，是食物，恍然大悟，“我是饿了。”

    罗杰斯嘴角抽了一下，想说什么，又抿紧嘴，‘砰’一下再次关上了门。

    罗伊看着紧闭的门，没什么感觉。只是刚刚说话的时候，嘴里在往外渗水，他动动舌头，卷着一颗硬硬的小东西，尝到了甜丝丝的味道。

    非常奇妙。

    他把嘴里的东西吐到掌心里，是颗暗褐色的糖。糖水拉拉，还黏黏的，这触感并不舒服。罗伊不自觉皱了皱脸，然后把糖塞回了嘴里，反射性在自己裤子上蹭了蹭。

    掌心依旧泛黏。

    罗伊咂咂嘴，伸手去拿旁边的水，像模像样的喝了一口。水的质感很奇妙，他又兴致勃勃地去拿面包。

    嗯，口感和味道都不一样。

    果然看到和亲自尝试感觉完全不同。罗伊眼睛亮起，开始慢条斯理地享用食物。

    忽略他像个乞丐一样坐在别人的门口，基本的优雅还都是有的。

    他是天使，本性就是优雅，善良，忠诚以及赞美。

    罗杰斯侧着头，看着窗户外并不打算挪动的人，猛地放下了窗帘。手扶腰，他深呼吸了几下，最终还是骂了一句。

    他伸手拉开门，那样的神色在他身上已经算是极为不善了，“我要报警了。”

    罗伊捏着面包，偏了下头，他习惯倾听，并不习惯对话。所以在罗杰斯沉默后，他咂咂嘴，不明所以地继续扭头吃东西。

    罗杰斯觉得自己心头一股火噌噌往上窜，“你赖着我有什么好处？！我现在甚至没有工作，没有钱！”

    罗伊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这么大的声音是冲着自己来的，但是他依旧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默默加快了进食的速度。

    “……”罗杰斯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闭了闭眼睛，“我真的报警了！”

    其实这句话只是虚张声势。

    现在这个时节，战火蔓延。纽约还留守着的人不是未成年就是女人，警局基本只剩空壳，到处都一团乱。这种级别的纠纷，估计警方都不会出动。

    罗杰斯心头烦躁。

    罗伊直觉自己得说点儿什么，但是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你饿吗？”

    罗杰斯一愣，“什么？”

    罗伊看了眼手里的面包，往他的方向推了推，“你饿吗？”

    罗杰斯被气笑了，哈了一声，“你再这样，我就揍你了！我没开玩笑。”他板起脸，脸色严肃。

    罗伊抬头看他，眉毛浅浅的蹙起。

    罗杰斯是第一次看清他的眼睛，还想放狠话的嘴唇抖了一下，本就业务不熟练，这会儿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暴力不好。”罗伊提醒。

    罗杰斯握着门把的手抖了一下，匆匆移开视线，半晌，他闭上眼睛，有些丧气。他蹲下身，口气变软，“听着，我真的没有钱。如果……”他挠了挠自己的额角，“如果你真的无家可归，我，呃，……”

    罗杰斯仿佛可以听到巴基在自己耳边恨铁不成钢地喊着自己是不是脑子坏掉了这种话，他叹了口气，实在被讹上了再说吧。

    他是真的没办法眼睁睁看着这人在自己门口再饿晕过去，他提高声音，强调，“你只能呆一晚。好吗只能住一个晚上！

    我真的会生气的！”

    罗伊听着他的话，咬了口面包，想了一下，“哦。”

    罗杰斯莫名觉得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大坑。但是话都说出去了，他虚弱地呼出口气，对自己的心软有些绝望，“……OK。”

    他偏头看还在直勾勾看着自己的‘骗子’，怪只能怪这双眼睛看着太干净了。这年头，人为了生存，都进化出这么高超的伪装了是吗？

    他本能地觉得眼前的这个人没有危险，软绵绵的。但是事实和逻辑都在告诉他，他就是遇到了个骗子无赖，不要脸的……

    罗伊抬手摸了把他的脸。罗杰斯往后猛躲，一个踉跄，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惊魂未定。

    “你饿吗？”罗伊问他。

    罗杰斯莫名想起了自己刚刚那个猜测，“……你知道自己叫什么吗？”

    “罗伊。”罗伊对自己点头，想起来还要有姓氏，“罗伊·罗杰斯。”

    史蒂夫·罗杰斯嘴角抽了一下，“我父亲没有兄弟。”

    “不，有。”罗伊眨眼。即使一开始没有，在自己决定以这种身份立世时就会有了。

    罗杰斯看他面不改色地撒谎，眼睛里甚至没有任何波动，好像真的确有其事。又或者，他是真的这么相信的？

    他蹲起身，竖起一根手指，“这是几？”

    罗伊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再看看他的手指。

    “……这是几？”罗杰斯比了两根手指。

    罗伊开始搜寻自己那漫长的记忆，努力找出差不多意味的举动。

    罗杰斯慢慢放下手。不管这人是不是故意在装傻，他都确定自己捡到一个超级，巨无霸，天大的麻烦了，“……你先进来吧。”

    声音终归软了八个度。

    罗伊看他走进门，爬起来，跟着走了进去。

    罗杰斯觉得他就是在装傻，“茶几下面有报纸，你可以垫在地上睡一晚。”

    “二。”罗伊翻到了。

    罗杰斯嗯了一声。

    “刚刚那是2，再之前是1。”罗伊竖起两根手指，然后放下了另外一根。然后他开始举一反三，“这是3456789，10。”

    罗杰斯看他举起的两只手，和亮晶晶的眼睛，“……你可以把沙发垫铺在地上睡一觉。”

    就算是骗子，装成这样，也是敬业了。

    作者有话要说：番外虽然会迟到，但是不会缺席【拖出去打死【臭不要脸【对不起，我是个超级大咕咕【躺平任骂】

    我不敢说这个番外会有多长，但是看样子，不短【抹脸

    我争取一个星期弄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