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第161章

    深夜, 苇庄穿着真丝睡衣,正在抹擦着手霜。

    镜子里。

    她的眼眸微垂,目光落在一根口红上。

    兰蔻804

    是一个复古丝绒感的玫红色,偏暖调, 在阳光下会有低调高级的闪。

    除了那则海边的广告, 还有一则近景广告。

    小园的妆很淡, 五官静距离特写, 她拿着804对镜抹口红,一点一点地涂满。接着是她的唇部特写。

    饱满的, 性感的微张的唇瓣,露出一点贝齿的影子, 质地柔软如花瓣, 口红的闪光让她的唇好似沾着露珠。

    她的唇形小巧且丰满,非常适合唇膏广告,镜头里没有bg,唇瓣一张一合静距离的特写中, 是令人窒息的缺氧的火辣。

    最后那管口红竖在小园饱满的唇中间,像是她做了个“嘘”的动作, 无比的魅惑。

    画面定格了很久,苇庄才将自己的目光收了回来。

    这颜色是很适合小园, 可其实是不太适合自己的。

    她的造型师月前给她选购彩妆品的时候, 也收入了这新系列,当时还没上市, 不过她留下了这支色号,因为她早就知道了代言人是谁。

    苇庄静静地坐了一会, 再次揉了揉额头。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本来应该结束了的, 本来就等着时间让她习惯了, 可年初的时候她去挑珠宝的时候,几乎是没有犹豫就挑了那颗祖母绿宝石。

    那时小园的母亲刚去世不久,她还得照顾生病的哥哥,自己的童年被曝光到了网上,她想做什么让她开心一点。

    这是第一次她如此精心为人准备礼物,等到收到后她却稀罕地犯了拖延症,以出差为借口,没能及时送出去。

    苇庄也不是想通过这份礼物去挽回什么或者表达什么,只是单纯地想她开心,她会喜欢吗

    她在那导演的剧组里,会开心吗已经适应了新的剧本了吗

    她们身边的助理都说那导演在调戏她,是对她有意思的,苇庄以为自己不在意,可她隔天就让aex寄了礼物

    结果比她预料的要糟糕多了。

    苇庄的胸线略微起伏,将视线从口红收了回来,现在的小园让她觉得太陌生了。

    镜子里倒映出苇庄沉思的脸。

    苇庄觉得工作就能带给她所需要的一切成就感,满足她所有应需的大部分的,至于所谓上生理的需要她向来很寡求,可小园给她带来的感觉很特别很新奇。

    她欣赏小园对事业的热忱和野心,欣赏她的勤奋和坚毅,在内心深处,她甚至挺钦佩她在演戏上的天赋。

    除此之外,她也受她的外形条件吸引。

    很奇怪的是,苇庄在见到小园的第一秒就有感觉,向来寡欲的生活使她对自己的感觉非常敏锐。

    最初她以为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后来随着每次的偶遇,她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这是在其他的异性和同性身上都没感受到的。

    所以她才会和她签约。

    遇到小园之前,她觉得性、事也就那样,乏善可陈。

    直到遇到了她,原来与人亲热是自然而然的事情,而且每一次都很愉快,渐渐发酵成“没有就会想念”的存在。

    小园像一汪纯澈澄净的水,像阳光晒过之后的云被,也像迷幻魅丽的梦境,靠近的时候,滑润的水珠盈满了她的指尖,温暖清香的气息包裹着她的呼吸,而她一次又一次想要去探索,沉浸,欲罢不能。

    她们之间是悸动的,汹涌的,是不可隔断的探寻,她没想到自己不会觉得厌烦,不会觉得腻歪和厌倦,还逐渐卸下了自己的提防,与她相互体认。

    苇庄的私人日常里从没有人如此接近她的生活,与她打电话,视频,与她吃饭,与她拥抱,温存,与她睡一张床。

    在自己的生活空间里辟出一大块去容纳另外一个人,她从最初的不适应,本能地排斥,很快就习惯了。

    与小园相处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她从来没有与人建立如此亲密的联系,在自己面前,她多数时候是孩子气的,爱撒娇的,眼中盈盈发闪地注视着自己,而她也有成熟体贴的一面。

    苇庄相信自己在她心里是特别的,难忘的,自己也是喜欢她在自己生活里的。工作回家,或者在疲惫的时候,能见到她的笑脸和睡颜,是一种很舒适很温暖的感觉。

    这个认知本来已经足够了,也许,还能再相处更多的时间,也许她能够忽视自己内心对她演员身份的抵触。

    如果不是知道她的目的就好了,自己只不过是她试验的工具。

    原来她的内心也有一盏天平,她感到失衡,感到极大的愤怒,霎时间就清醒了,决定不再让这人牵动自己的情绪,当机立断地结束。

    过后有一段时间,苇庄内心都盈满了怨忿,而她又因自己的怨忿更加怨忿,于是她避开了小园,可她做不到在小园陷入困境的时候不伸手去帮助她,做不到不心疼她,可她又很不忿小园与她生疏,内心久久不得平静。

    这种脱缰的陌生感让她不可置信,让她慌张,虽然别人看不出来,虽然她不会让别人识破,可她知道这些情绪都蛰伏在她的内心。

    她以往都可以忽略,直到今晚,她想与它们面对面,剖析它们,不让它们折损与磋磨自己了。

    要不就到这里了吧

    夜深人静,苇庄侧躺在床上,黑暗如潮水弥漫开来,内心深处不为人知的所有都化作一只暗蛰在床头的实物,触目惊心,无法躲避。

    她在生意场醒来是杀伐决断,绝不拖拖拉拉的人,在向小园身上已经投注了不少时间和精力,自己能做的也都做了,是该结束了吧。

    这应该也是小园想要的吧

    她已经不回自己的信息,不要自己的礼物,不再理会她,想必已经将自己当做是过去式。

    就这样吧到此为止吧。

    她以后也会如从前,让飞翼继续保持良好的运转,让小园有一个轻松自由的环境去成长,这是她觉得自己该做的,而且就只会做这一项,其他的她不会再管了。

    苇庄闭上了双眼,在这一瞬,仿佛有什么重物砸了下她的心,一下子就砸出了窟窿,来自不知处的寒风穿刺进来,她被一种巨大的力拖住,往下拽,狠狠地拧。

    她忍无可忍,直接坐了起来,灯光随她的动作亮起,女人的脸有种一眼可见的直白的脆弱感,这种脆弱感并不被旁人所见,是隐晦的,也是孤独的。

    她干脆起身,换了身衣服,找到了车钥匙,出门。

    她从车上找到自己的眼镜,一路开向了君悦苑,夜虹的光影萧瑟地映着她一言不发的神态。

    她按了34楼的电梯,解码进门。

    灯光伴着空寂应声而亮。

    她面无表情地站了一会,时间的维度在此刻拉得无比漫长,旧夜与新日来到了交界处。

    她缓慢地走入。

    大半年她避开了这处地方,此时一走进来,竟有种恍惚的感觉。

    客厅,厨房,餐厅,她的卧室。

    屋内有一股熟悉的淡淡的薰衣草香氛,床褥干净整洁,她坐到了床边,掌心缓缓地一寸寸拂过床单,敛下了眼,卸出了几分无力的疲态。

    没有什么不能面对的。

    她静坐了一会儿,任由记忆将自己的内心深处冲刷,修剪,归置。

    过后她起身,拉开了床头柜。

    没有。

    她这才想起,小园在她身边的这几年,她已经没有在床头柜了放安眠药了。

    她想了想,起身去了浴室,打开了镜柜,拿备用的安眠药,端着水杯回到了床边,吞下药,躺了下来,黑暗很快重新将她笼住。

    即使吃了药,她还是睡得不稳,梦里的时间线全部都紊乱了。

    好像二十岁出头,她在国外读书,枯燥且充实的生活,她抬眸望着窗外的同学,他们成群,像水族馆里七彩缤纷拥挤的鱼群。

    好似与她隔着一层玻璃,她在这边冷冷旁观,他们在那边热闹嬉笑。

    好像十二岁,她跑到了母亲的家里,使劲地敲门,大喊,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

    没有的,没有发生,她没有去找她。

    还是有

    好像三十岁,某个应酬的场合,那些男人围着她,捧着她的场,那些半打探半轻视带着颜色的目光在审视着她。

    背后他们讲

    “一个女人能有什么作为她是怎么上位的”

    “要不把她娶了,万一离了也能分到橦华的一半股份,她还是很有资本的,长得不错,能力也还可以。”

    “啧,也不知道要养多少小白脸才能满足她。”

    那些面孔是空白的,恶意却是狰狞的,张牙舞爪的。

    苇庄只觉得自己在水里,岸上水波晃荡,她怎么也够不到,碰触不到,胸口渐渐了起来。

    “frances”

    忽然,岸上有人叫她,是很熟悉的声音,有人跳入了水中,朝她游了过来,

    苇庄看见自己的手伸了过去,被另外一只莹白的手握住。

    接着,对方的红唇倾近了过来,吻住了她,也渡气过来了,她终于能够呼吸。

    下一秒,天旋地转,她们贴在了一起。

    薰衣草的香氛扑鼻而来,她们沉沉地落入了熟悉的床褥之间。

    “frances”小园贴紧了她,长腿勾着她的腰,自己的发丝陷入了她的锁骨,她们缠缠黏黏地软在一起,小园的喘息的,红唇咬着,哼着,低泣着,“唔,这里”

    “庄庄,你好厉害”

    苇庄忍不住滑下去吻她,惊起她更羞涩更慌乱的颤抖和低叫

    下一刻,她站在床边,惊愕地不敢置信地看着床上,不是和自己,小园她正被别人压、着

    苇庄惊坐起来,胸腔想烧灼了似的,背脊湿透,像是溺水侥幸存活似的全身发抖,掌心也在发着颤,眸里阴潮的戾气喷薄而出,她抓过床头柜的水杯,像要打碎什么画面似的狠狠地掷出去

    玻璃杯子在地毯上发出一记沉重的闷响,不情不愿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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