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里咯噔一下,长嫂向来强干,遇事不乱,唯一能乱她心神的只有一双儿女罢了。且长嫂等闲不进宫来,进宫必有要事。
“传令司礼监,准。”缮宝得了吩咐又立刻小跑着去了。
更深露重,夜幕沉沉。
这一觉并不安稳。
第二日,云谧携林婕妤与庆襄公主前来。
林婕妤自产后就仿佛失了光彩,此时跟在云谧身后,两相比较,愈发灰头土脸。
她的神情充满怯懦,随着云谧请安之后,便紧紧地抱着女儿不发一言。
林氏不过才十五岁,看着她一团孩气地抱着小婴儿,我心下生怜,不禁柔声道:“孩子,别怕,走近点。”
她略略迟疑地看向云谧,云谧笑道:“莫不是欢喜的傻了,皇后娘娘唤你上去呢。”林氏这才低着头走过来,眼眶红红的。
我从她怀里接过庆襄公主,逗弄起来:“令彤,小令彤。画黛,叫奶母们把珑佶抱过来,让她们小姊妹两个好好亲近亲近。”
画黛领命去了偏殿,不过片刻就领着保氏和乳母过来。我把令彤放在软丝叠铺的宽榻上,珑佶也笑呵呵地在上面爬。林氏一脸温柔地看着两个孩子,向我行礼:“昔日嫔妾诞下公主,无人问津,婢仆轻慢,幸有皇后娘娘施恩于妾。妾已无所求,惟愿庆襄公主平安长成。”
话音未落,已带了浓浓的哭腔。
也许进宫并非林氏所愿,我暗自感慨道。从前见她,是那样天真娇憨的女孩儿家,如今她竟是眼里再无神采,一股郁郁之态。
“孩子,你的闺名是什么?”我不知不觉关心起了林氏。
林氏声音稚嫩,脸上终于有了一丝鲜亮:“林宝芝,是嫔妾的爹爹为嫔妾取的,我爹爹娘亲待我可好了。”
然而她又很快黯然下去:“宝芝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见过他们了,我真的好想爹爹和娘亲啊。”
云谧闻言早已眼中含泪,不忍地别过头去,用丝帕捂着双眼。
“宝芝,待本宫千秋节之日,三品以上命妇皆可入宫朝拜,你母亲虽只是六品安人,但本宫亦将召其觐见。那日本宫会安排你与林安人一叙。”我和婉一笑,宽慰林氏。
林氏不敢置信地跪下,整个人像有了盼头似的,激动道:“谢皇后娘娘恩典,谢娘娘恩典。”
五日后,长嫂与如曼入宫请安。
彼时一见如曼,着实唬了我一跳。她圆润丰盈的脸庞消瘦了许多,成了柔弱堪怜的模样。
长嫂卢氏端庄地行过大礼,惭愧道:“望娘娘施恩,劝劝曼儿,臣妾与她父亲实在已无法子。”
我眉心蹙起,“嫂嫂不必见外,画竹,请夫人到西偏殿坐坐罢。”
画竹领命带着长嫂离去。
如曼孤零零立在地上,双目垂下,瞧着十分可怜。
轻叹了一声,狠心道:“跪下!”
她顿时泪水盈眶,直挺挺地跪在了大理石的地面上。
我一改往日的亲切,冷然道:“你父母素来宠溺于你,既是他们绝不下心来教导你,只好由我这个姑母来让你晓得利害。”
“姑母,为什么,为什么选的不是我?”如曼悲戚而绝望地伏倒在地上。
我平静地说道:“若是静徽,她可会说这样的话?”
“姑母,曼儿求求你,哪怕让曼儿做侧妃做侍妾也好。只要日后能陪在晋王殿下身边,我,我真的不会和静徽争的。”她缓缓抬头,泪水早已浸湿面庞。
她执迷不悟的模样让我觉得熟悉,亦深深地刺痛了我的心,我听罢怒极,狠狠地甩了如曼一个巴掌,厉声呵斥:“我沈氏一族的嫡长女怎可卑微至此!”
如曼捂着脸痴痴道:“曼儿知道,可是曼儿真的不愿嫁给旁人了姑母。”
“你知道什么!你若晓事明理,就不该裹着父母的疼爱去作践自己!你性子单纯,将你嫁给崔氏这样的清贵人家是家族对你最好的考量。而静徽,虽然与你一般大,但她的眼底写着欲望,她更适合嫁与天家。”
她的脸上反而有了倔强的神色:“家族真的是为了我好么?你们不过是想要清河崔氏的助力!想要绥原张氏的鼎力相助!再加上长宁公主所降的韩氏一族,当真是好如意算盘。”
我闻言,一下子泄了气,闭上双眼努力不让泪水流下。
如曼见我如此,霎时愧悔,软了声音认错:“姑母,曼儿错了姑母,我惹姑母生气,我罪该万死。”
我睁开双眼,沉沉道:“一入宫门,身不由己。我若不争,等待我和沈氏一族的就是彻底覆灭。但愿你日后不要后悔,与清河崔氏的婚约,我会让如盈替你。”
春秋几度,花开花落。光阴匆匆,转眼已是太康十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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