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徐徐走了进来，先是朝着简容一笑，又去瞪逾辉：“当日是怎么吩咐你的？在这书库里，太子妃与孤一样。”
逾辉马上低下头：“属下知错。”
“你且退下，孤陪着太子妃去选书。”太子又看向简容，他的瞳孔极黑，就像是九渊深处的墨玉一样，即便是微笑的时候，笑意似乎也永远无法到达眼睛。
简容……有点怂。
她虚弱的笑起来：“殿下刚下朝吧，您公事繁忙，我就先不叨扰了……”
“你过来怎么是叨扰，”太子摇头，“孤原本准备去你那里，听见你来了，高兴都来不及。”
太子看上去温和极了，就连刚才看着冷冰冰的眸子，这时候也微微弯起来，仿佛天神下了凡间。
可简容一想到要和太子在这幽暗的书库独处，她就本能的排斥。
这地方光线太差，总容易叫人想起不太愉快的回忆。
但是听太子的口气，也不可能容许她就此离开。
简容微微后退一步，脸色有些白，缓了缓，才强撑着肩膀，笑道：“既然太子不嫌麻烦，还请您给我说说这里的宝贝。”
既然逃不开，就只能迎上去，要是这世依然困在上辈子的噩梦里，那她就是白活一回了。
太子的笑容更深，很高兴的在前头带路：“太子妃，请！”
简容怔怔的看了一眼太子的背影，才缓步跟上去。
两人手上分别拿着一颗夜明珠，润白的辉光在洞黑的书库里移动，穿过一排排冷冰冰的书架，竟有些别样的温暖。
只可惜，这暖意照不到人的心底去。
简容犹豫了一下，主动开口：“殿下，这珠子可是东海的鲛人之珠？”
太子却笑：“哪有什么鲛人，这东西是从矿山里挖出来的，打磨成了一对献上来，孤看这珠子光华不弱，就用在书库里了。”
简容笑赞：“太子是个雅致人。”
“孤却不如你。”太子说，“若论起雅致，简家才是本朝最讲究的人家。”
简容奇怪：“简家不过是个世代的读书人家，我祖父虽有些名气，也担不起这么过的称赞呀。”
太子停了脚，回望简容：“你不知道？”
简容懵懂摇头：“知道什么？”
两人在幽暗的书库里，隔着手中明晃晃的夜明珠对望，那珠子里仿佛蒸腾出了迷离雾气，叫人眼前模糊不清。
就连太子，看上去都更好看了……肯定是夜明珠造成的错觉！
太子却若有所思的笑：“是了，你年纪小，大约你家里也没有和你说过简家当年的盛况。”
“什么盛况？”简容好奇。
“你那姑姑，最近不是从蜀地回来了吗？”太子说，“当年她可是京城里顶顶的人物，我那时候还小，也记得她当年的风采。”
“我姑姑？我单知道她是一位绝顶的美人，怎么，还有其他么？”简容奇怪问。
“你可听说过织金散人？”太子反问。
简容点头：“听说过，据说是一位辞令大家，还通晓音律，至今还有几首曲子在坊间流传，只不过却很多年都没有出现了。”
“那就是你姑姑的化名。”太子朗笑。
简容一愣：“可那位织金散人，不是个男的？我还听说过他和青楼……”
简容话说到一半，脸一红，住了嘴。
“确实是有这样的韵事传出来过，”太子却点头，“只不过都是以讹传讹，那些歌女妓子，估计连她的面都没见过，有哪里能想见这位的风采。”
简容捻着手指：“太子……是见过我姑姑当年的风采？”
太子坦然点头：“何止见过，当年她还差点……”
说到一半，太子怅然一笑：“我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不过你姑姑可不单单是辞令大家，当年她几乎引领了整个京城的风潮，所以说，要论起雅致，人人都不得不落你们简家一头。”
简容却不以为意：“我姑姑都出嫁许多年了，当年的风采，我们这些晚辈是万万不及的。”
太子又返头看了简容一眼，还是笑，声音却一下子缓下来：“你和你姑姑自然不同，但是在孤眼里，你更好。”
好得被你一壶酒毒死？简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才没有冷笑出声。
她不愿再说这些陈年往事，只看向黑压压的书架：“太子，这边这些大部头，都是什么书？”
她一边问，一边举起夜明珠去照，光华过处，见到的竟然全是医理毒物之类的书。
简容轻轻呀了一声：“太子，您还懂这个。”
她一边说，一边忍不住看向一本《毒物考》。
太子颇有深意的看她一眼：“多看看这些，能防止被人害了。”
简容半伸出的手一僵：“若是真想害人，自然有的是办法，千日防贼的，总不如千日做贼。”
太子深以为然的点头：“太子妃说的很有道理。”
简容转而又说：“妾身却觉得太子说的更有道理，可否借这本给我看看？”
太子也看向那本书，笑了笑：“太子妃若有兴趣，孤当然不会阻拦，不过宫中有忌讳……”
简容失望的收回了手：“那妾身便不看了。”
太子却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张封皮：“有什么□□，孤都是这么看的，太子妃也可以效仿孤。”
简容傻傻的接过那张封皮，上头端端正正的写着两个字：《论语》。
她再看向太子，这时候，太子已经把书从书架上拿了下来，很麻利的再拿过封皮，往这书上一裹，一本正正经经的圣人言，就出现在简容的面前。
太子在随手把书放在简容那叠书的最上头：“这样就好了。”
简容再低头看看书，又抬头看看太子，忍不住扑哧一笑。
两个人间原本紧绷的气氛，突然一下子就缓和了，她原本刻意落在太子身后，走着走着就与太子并列，两颗夜明珠的辉光越发紧密的交织在一起，分也分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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