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

    明莲心是哭哭啼啼的冲进来的,一进来就叫“外祖母, 我给人欺负了”

    往常总是喜欢揽着明莲心叫心肝儿肉的何老太太, 这一回却并没有急匆匆的来哄她,只问道“是怎么欺负了”

    明莲心正伤心着, 也没察觉到何老太太的异样,只抹着泪珠子说“表哥自从娶了新妇, 就对我不冷不热的了, 外祖母,我毕竟也是和他从小就订过亲的”

    按往常, 她只要一提这个,简直就是戳中了何老太太的肺管子。

    虽说本朝文官治天下,但是拥有领兵实权的勋贵人家却是一个特例,权势大的时候,就连皇帝都不敢轻易招惹。

    何家曾经就是这样的一户人家, 已经仙逝的何老太爷曾是坐镇西北的镇西大将军,何老太太的两个儿子,太子的亲舅舅,前些年一个在西北, 一个在渭南,虽不如他们的父亲威风赫赫,但毕竟仍然是领兵一方的将领。

    但是这几年, 她两个儿子职位看着节节升高,其实内里却被一点点架空,只剩一个看上去漂亮的虚衔, 虽然余威犹在,何家也渐渐不复往日的风光。

    就连她那早逝长女给儿子定下的婚事,也被皇帝一个随性就推翻了。

    何老太太原本就护短,又是个烈性子,对这件事自然是大发雷霆,愤恨不已。

    她虽然碍于皇帝权威,不敢直说什么,但是也早就暗示过太子,等到太子日后继承大统,说不得也可以换一个皇后。

    她心里属意的皇后,自然就是自己的外孙女儿,明莲心了。

    她倒也不急着把明莲心塞进太子的后院,毕竟就算是最高的侧妃,那也不是正的,她的外孙女儿,进宫可不是为了邀宠去的。

    太子虽然也没有明白答应过什么,但是何老太太觉得,这都是心照不宣的事情,毕竟太子现在势弱,还需要借助元后娘家的势力,而何家,要的也是一个日后能照拂到家族的皇帝,娶不娶明莲心,也是太子的一个态度。

    等到太子登上大宝,废了先皇硬按上的那个假皇后,再将明莲心堂皇的迎进宫,到那时候,谁敢再说何家不复往昔的风光

    何老太太原本觉得,这就是最完满的安排了。

    可是现在,那位大师却提醒她,明莲心是一个祸患。

    若是旁人这么说,何老太太自然不会当一回事,但说这个话的可是要么闭口不言,只要开口无不灵验应准的高僧法见大师

    比起太子,比起皇位,这个外姓的外孙女儿当然是次要的。

    何老太太当初相中明莲心,一是何家没有年纪正好的女儿,太子和明莲心当初也是在元后那里有过说头的,二是明家是文官家族,何家是武官,一文一武,恰似如虎添翼,自然怎么想怎么合适。

    而如今,若这明莲心反倒成了太子登上大位的阻碍,自然就不能再想了。

    何老太太想得也简单,只以为明莲心是受到了她父亲的牵绊,毕竟那个有名的点头尚书,如今已经左迁,被赶出了京城这个富贵乡。

    何老太太就咳嗽一声,不解的问“太子和你何时定过亲了”

    明莲心在外祖母跟前正哭着诉苦,闻言一下子止住了声音,又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愣愣的抬起头“外祖母我不是自小就说”

    “那只是你姨母当年的一句戏言而已,做不得准,”何老太太轻飘飘的说,“再说了,你表哥是太子,他的婚事本来就只有陛下才做得了主,你一个未婚的闺秀,成日巴巴的想要把自己送上门去,也太没脸了。”

    何老太太说得轻描淡写,实则却句句诛心。

    明莲心打了一个哆嗦“外外祖母”

    “你也是大户人家出身的闺秀小姐,平日的规矩也该学过,但是你毕竟是外姓,我本来也不想多说的,”何老太太脸色更冷,“只是你如今既然犯到了我的面前,我自然要替你母亲好好管教你,跪下”

    明莲心肩膀一颤,刚想说话,就被旁边站着的婆子狠狠的用藤条抽了一下膝盖窝,一下子就重重的跪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一通训诫下来,明莲心来的时候骑着枣红的高头大马,满心期待,回去的时候,却是被两个婆子押着送回去的。

    “我的乖乖,你这是怎么了”明母看见女儿的狼狈模样,忙冲过来细细查看。

    明莲心两眼通红,哭得嗓子都哑了,这时候也只剩下抽泣的力气,张着嘴想说什么,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押着她回来的一个婆子上前,规规矩矩的向明母行了一个礼,才道“老太太吩咐了,明姑娘年纪也不小了,不适合再在外头抛头露面的,叫人说了闲话,对姑娘的闺誉也有妨碍。”

    明莲心缩在明母的怀里,忍不住又连连打了几个哆嗦。

    又过了几日,明莲心就随着父母,悄悄离开了京城。

    因为这桩事,明桓对女儿都开始横挑鼻子竖挑眼起来,一下怪她不懂事,丢了大脸,一下子又恨何家没有良心,连外孙女儿都不在乎。

    “也罢,反正那个太子不一定坐得稳,等老夫明年回来,看谁再敢轻视咱们家。”明桓恨恨说。

    明母跟着女儿还在落泪,听到丈夫的话,反而哭得更凶“你都是被贬的人了,何必再说这些。”

    明桓的神色却一下子诡异起来,轻视的一笑“你们这些女人知道什么,只看得到眼前的一寸地”

    “就算是一寸地,也比你妄想的好,这回离开京城,谁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明母哀叹。

    “急什么,现在陛下春秋正盛,自然有我等臣子大展宏图的机会。”明桓反而越说越得意,甚至忍不住口中哼起了小曲。

    “明莲心离开京城了”简容听到这消息一愣。

    花筝点头“说是好几天前就悄悄走的,今日才传出风声来。”

    简容心神不定的放下手中的书册,怔了怔,又问“那个明桓,是不是去了南方”

    花筝摇头“奴婢不知呢,只听说是贬到兵部去了,还说是一个闲职。”

    “那应该是对了,”简容笑。又低下头捡起书,“莫急,他们很快就会回来的。”

    花筝奇怪“奴婢听说,这种外放的官儿,回京最少都要三年,有些十几年了还回不来呢,更莫论是这种被贬出去的。”

    简容只摇头笑笑,没多话。

    过了一会儿,她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叫花筝拿了纸笔,飞快写了一封信,本来想转寄给祖父,又迟疑了一会儿,压了下来。

    第二天,她才着人将这封信交给了太子,只说是从祖父那边得的信。

    只要能给明莲心添堵,她也不在乎出手的是太子还是谁,更何况,这事儿一出,说不得还能让这两人离心离德,也是一桩妙事。

    与此同时,泉州的海港上,几条来自遥远异国的大商船,在小吏的吆喝声和旗语的指挥下慢慢停靠到岸,舢板放下,落在了官库仓前。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本朝官府的藩人带着几个小吏,笑容可掬上了商船,高鼻深目的船主也过来迎接,双方说说笑笑一阵,这群小吏也一点不像之前的如狼似虎,而是极小心的搬动货物,送入官仓。

    这个衣着华丽的船主叫安塞姆,是附近海域的大海商,手底下的船只过百,最远能通商到大秦,和素来凶狠的大食也有往来,这样手眼通天的人物,和泉州官府里的关系自然也不差。

    市舶司里的藩人小官恭恭敬敬的将安塞姆送下了船,请他在官仓边上的棚子里暂且休息,又送上来茶水小食,才离开去搜检下一艘船。

    安塞姆尝了一口精致的酥茶点心,深深的叹口气,对边上一个一看就是本朝儒生的人说“简,我在海上最想念的,还是你们国家这一碗小点心。”

    这中年儒生穿着朴素,与大商人却似乎只是平辈交往,他肆意一笑“再往北,还有更多美味佳肴呢。”

    “可惜我不能去,”安塞姆遗憾的摇摇头,“海上才是我的王国,陆地可不适合我这样的人。”

    两个人又是一阵说笑,安塞姆问“你这回准备回家去吗”

    中年儒生点点头“确实该回去一趟了,都已经出来三年了。”

    “你会带米拉和孩子们一起吗你的家族能够接受你娶一个外国妻子”安塞姆继续问。

    这中年儒生坦荡一笑“他们自然跟着我一起回去,放心,我父亲虽然嘴硬,心却是最软的,当然不会把我的妻儿逐出门去。”

    两人正说话间,突然听见一阵喧闹,一个一身绯色官服的市舶司官员,骑一匹纯白色大食马,快行到官仓面前,几个小吏忙迎上去,一个拱着背给他垫脚,另一个抬手作托,将这人迎下马来。

    这人跳到地上,意气风发的左右看看,然后对着安塞姆这边径直过来了。

    “久闻安先生大名,今日才有幸拜会,失敬失敬。”这人文绉绉的说。

    安塞姆也能说一口流利的官话,这时候也有样学样的和他应对起来。

    两人虚应了一阵,这人才终于说出来意“下官听说安先生足迹遍及四海,想必手上也有些很珍贵的宝物吧”

    安塞姆一笑“我不过是一个商人,只负责贩卖,若是先生有想要的货物,我或许可以为您联系。”

    这官员脸色一整,很不客气的道“陛下生辰大典在即,本官只是想问,你可有什么贡献给本国皇帝的宝物”

    安塞姆一愣。

    “你既然在本朝行商,就要遵守本朝的规矩,给你三天时间,若是没有让本官满意的孝敬,你信不信,本官就叫你在泉州寸步难行”这人甩下这句话,便生硬的扬长而去了。

    安塞姆惊讶的看着这人远去的背影,又看看他身边的中年儒生“这个人是强盗吗”

    儒生苦笑起来“哪里都会有些蠢货。”

    安塞姆终于反应过来,越想越生气“我到要去跟高讨一个说法,我竟然被他的一个属下勒索了”

    儒生却摇摇头“这人应该不算高的属下,高是武官,这人是文官。”

    “那就去找李,不管怎么样,都要给我一个说法”安塞姆怒冲冲的说道。

    不多一会儿,原本招待安塞姆的藩人小吏又一脸难色的过来,轻声问“先生,您是不是得罪了我们的征榷使了他交代我把您的货物全都暂时扣押,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放行。”

    “是他在勒索我”安塞姆更怒。

    “那个”小吏小心翼翼的说,“其实以您的财力,随便漏出一点儿,自然一切就顺顺利利的了。”

    安塞姆是一个商人,他当然精通和各国的贵族还有官员打交道的方法,问题是,他交好的是市舶使或者是海防大员这个层面的人,可不能随便容忍一个见都没见过的小官在自己面前耍威风。

    中年儒生突然问“那个征榷使叫什么”

    小吏马上回答“是焦家的二郎焦见善,前不久才到任,他父亲是京城大员,所以向来就有些”

    这小吏为难的笑起来。

    “我说怎么有些面熟。”儒生点点头。

    “简,你认识他如果你们有什么交情,我可以看在你的面子上”安塞姆说。

    儒生摇头“你只管出手就是,我们两家虽然认识,却有些仇怨。”

    “那就好,”安塞姆放心的点点头,“既然这样,我顺便帮你也出出气。”

    安塞姆有这样的口气,当然不是随便说说。

    他在泉州的多年耕耘,也绝对不是一个光拥有在遥远京城当大官父亲的公子哥,能轻易撼动的。

    这片当今世界上最繁忙的海域里,诸国船只往来不息,他们带来了异域的宝石香料,还有大量的白银和矿石,然后再换成满船的茶叶丝绸和瓷器运回去,这些人是这个时代最具冒险精神的人,在这其中,有四大船王,他们不但拥有富可敌国的财富,也拥有常人难以想象的权势安塞姆就是其中之一。

    他能够做到这个位置,可不单单是凭借着圆滑的商人手腕,或者是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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