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朝并无禅位的先例, 前朝虽有记载, 但却是权臣篡位,显然远不如太子提前登基这般名正言顺。
有礼官请示今上,老皇帝只不耐烦的挥着大袖,说一切按照前朝之礼就是,礼官惊恐,只能再向太子从官请教。
太子从官逾辉, 年不过二十, 面白无须, 圆脸细眼, 看上去可亲可敬,但是说的话却不大客气。
“今上原本就病着,你竟然还去叨烦, 也是不知所谓, 太子已经吩咐过了,如今天下大旱, 西北也不安宁,一切从简就是,断不可铺张浪费, 耽误了大事。”逾辉轻轻松松的说道。
这礼部官员却连连擦汗“这样的大事, 下官可不敢从简, 万一”
“是你说的管用,还是太子的话管用”逾辉训斥他,“如今是什么时候, 还能等你半年,再选个良辰吉日”
“可是这史书上”礼官还是担心。
逾辉笑“太子既然敢担天下之危,又如何会在意几笔史书上的记载你只管去办,最好在年前就将一切备好。”
礼官诺诺而去,却连声音都带着紧张不安。
事实上,如今的京城里头,除了太子一系,所有官员都正忐忑不安着。
北境军的大部队还在城外驻扎,探头向城门外一望,只觉得铁甲森然,血气冲天。
安宁惯了的京城百姓哪见过这样的场面不过北境军军纪森严,不犯百姓秋毫,这些皇城根下长大,自诩见过大世面的京城人只是短时间的慌乱了一阵,很快就习惯了家门口的精锐之师,甚至还有家人管束不住的顽皮小儿,拖着长长的竹马溜到北境军驻地,嚷嚷着也要参军当壮士,直把人逗得哈哈大笑。
何秦笑呵呵的把这小儿托在肩上逗了半晌,才交还给边上心惊胆战的孩子父亲,他一个同僚笑话何秦“怎么,心动了想生娃了先把媳妇娶到手再说。”
何秦乐呵呵的笑“等到这边事了,我就去登门求亲了。”
他本就是太子一系,自身能力又出类拔萃,如今已经是军中一方大员,与简家或许还有差距,但是勋贵家的女儿本来就下嫁的居多,他如今已经足够资格求娶了。
要是万一不肯,再去向太子求助就是,何秦混不吝的想。
北境军士气高昂,那些个京官可完全是另一幅模样。
本朝重文轻武,重京城轻地方,养的官儿也大多带着一股文弱气,在朝上可以滔滔不绝,一看到久经沙场的北境军,却忍不住两股战战,心虚气弱。
更何况,北境军虽然不扰民,对官员可没有那么客气,也不知道他们从哪里弄来了一份名单,借着清君侧的名义好好整治了一群潜藏的贪官污吏,顺带还解决了粮草军需的问题。
“这些官儿可真够肥的”一群北境军军官刚协助太子手下清查了一个户部官员的私宅,差点被半地窖的黄金晃花眼。
“还是太子英明,要不是太子早早备下的粮草,我们说不定就被这帮子蛀虫活活饿死在北边,”有军官感叹道,“只委屈太子,担了这千古的骂名。”
众人皆叹息,对太子更加忠心耿耿,恨不能肝脑涂地,回报太子大恩。
这边是感恩戴德,另一边自然有不少恨得咬牙切齿的。
不少尸位素餐的京官早就习惯了酒宴歌舞,而不知刀锋之利,铁甲之寒,如今兵临城下,被刀剑逼到了胸前,或许才第一次明白边境百姓的处境。
那些最擅长吹捧钻营的肥耗子已经被端了好几窝,剩下的也都人人自危,就算心中有其他想法,可是对着满城军队也不敢轻举妄动,顶多盼着等这次风头过了,还有秋后算账的机会。
除了这群酒囊饭袋,也不是没有其他的声音。
一个自诩清流的言官就直接冲到了太子府邸,说是要对太子陈情,万不可以做那篡位的逆臣贼子。
临出门前,他对着嚎哭不已的老母妻子慷慨激昂“今日就算被直接杖毙在太子府前,我也定要用我的鲜血正一正这浑浊的乾坤”
然后,他就浑然不顾家中老弱哀求,昂然出门去了。
只可惜他刚来到太子府,还没来得及开哭,就被一对士兵捉了起来,麻布塞嘴,丢进了大狱。
这言官抬眼一看,在牢里发现了不少自己的同僚。
几个人相对一视,随即唉声叹气起来。
有下属请示太子这些家伙要怎么处理,太子只道“先管他们几个月,好酒好菜的招待着,等到天下大定再放出来就是。”
“可是他们言辞不敬”下属担心等这些人放出去以后,还有别的麻烦。
太子轻笑“这时候出头的,要么是想着流芳千古的沽名钓誉之辈,要么是地地道道的蠢货,不足为虑。”
他微微转头,看向了皇宫深处,他的父皇如今还蛰伏在重重殿宇之中“真正担心的,在那边。”
这位高高在上的皇帝或许并不擅长治国,对于阴谋手段却天生擅长,即便现在看上去十分配合,太子也断然不敢轻忽。
“如今我们依然如同站在火山之上,切忌小心谨慎,万不可走错一步。”太子叮嘱道。
他如今不过是借着北境军之威,暂时控制住了局势,就算勉力清缴,砍去了部分父皇的爪牙,仍然不过杯水车薪,难以彻底撼动父皇多年的经营。
原本,他也可以老老实实再等十年,名正言顺的继承大统,既不用担心史书的评断,也不需随时提防身后的暗箭。
但是要真等到那时候,他接手的就只剩下一片残破江山而已。
他从重生之日就发誓,若再让江山沦陷,他上愧对列祖列宗,下愧对天下百姓,更愧对得天宠幸,竟然能够重来一次的自己。
所以,从那天起,他就小心经营,仔细布局,只等着时机一到,就提前登上大宝,握住那至高的权柄。
只不过他没想到,那个前世几乎被他忽略的太子妃,也重生了。
前世,他对这位正妻的印象十分模糊,只觉得她就像是全天下的女人一样,就是一丛柔柔弱弱的莬丝花,只能依附着家族或者夫家而存在――就像他早逝的母后一样。
大约是因为从小的经历,太子对女人没有任何好印象――无论是他被誉为端庄贤良的母后,还是那个给他造成过无数麻烦的郑妃,或者是那个刁蛮而任性的表妹。
他也不需要所谓柔情的抚慰――一个地位岌岌可危的太子,也没有闲心去讲究这些。
即便是面对那些莺莺燕燕,他也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小心,唯一的侍妾甚至还是他父皇的耳目。
他只是需要一个正妻,能坐镇后宅,延绵血脉,就已经足够了。
只可惜,事情的发展总不能尽如人意,这位太子妃也显然没有足够的能力和幸运。
因为两人长子的过世,她几乎半疯,对边上人也是识人不清,连番出错。
太子那时候正自顾不暇,前朝正在危急时刻,后宅还纷乱四起,以至于最后他只能将这女人囚禁了事。
不过就是浑浑噩噩的一个女人而已。
而且还是一个倒霉的女人。
太子对于情爱本就毫无感觉,甚至觉得所有的女人都是麻烦,但是对这个正妻,自觉还是尊重的,只可惜他母后娘家野心太重,竟然自作主张想要除掉他的正妻,立他们自己家的人当皇后。
太子嗤笑一声,江山不稳,别说皇后,就连他这个皇帝的位置,又能有什么了不得的
只是没想到,得到上天庇佑的,不单单只有他这个未来的皇帝,还有那个没有坐上皇后之位就被一壶毒酒送去西天的太子妃。
大婚当天,太子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回来得早,重生回到十五年前,他刚刚接触朝政的时候,太子妃死的比他早,重生得却晚了很多,应该就是大婚当天回来的,而且还有严重的后遗症,竟然肖似卒中之症。
太子觉得有趣极了。
最初的时候,简容与其他女人并没有什么不同,都是无趣至极,但是因为重生,让太子忍不住多注意了她一眼。
这女人似乎是把自己的死归咎到了他的身上。
这原也不奇怪,上辈子,那小黄门假借圣旨赐死了太子妃,这女人也蠢,毫不怀疑的就饮下毒酒一命归西。
太子原本以为,简容依然会像前世一样要死要活,完全没有简家人的风范。
没想到,她却同自己演起了戏。
虽然矫揉造作得可笑,总比哭哭啼啼来得有趣。
那时候,太子的布置已经基本撒出去了,只等着东风一起就顺势上位,正是最韬光养晦的时候,逗一逗这个和自己来自一个地方的人,也实在是一种打发时间的好方式。
太子逗弄这位战战兢兢的正妻,感觉就像是逗弄一条可怜兮兮的流浪小狗,看她小心谨慎不敢轻举妄动,一边又潜藏着各种不足为外人道也的小心思,倒也格外有趣。
而且,太子还发现简容的存在也不是毫无价值。
他毕竟是重生回来的人,心里背负着未来国破家亡的重担,还要在父皇的眼皮子底下小心布置,以期谋逆上位,几乎时时刻刻都踩在刀锋之上,即便是梦中也不得一刻喘息。
简容的出现,却像是给他开了一个小小的纾解窗口,那些巨大的压力和紧迫,在逗弄这人的时候,竟然缓解了不少。
连带着,太子觉得自己对这女人,似乎都多了几分少有的温情。
所以,他甚至愿意主动揭露自己的身份,也愿意把这女人长长久久的放在皇后的位置上,只要她自己乖乖的,谁也不能轻易撼动。
但,也就仅此而已了。,,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 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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