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容现在琢磨的, 是要怎么漂漂亮亮的求助,还要叫皇帝不觉得她无能。
不过现在也不急, 简容慢慢腾腾的准备先做点闲事。
她刚才在只是先在草愣子上拍打了两下,叫里头的蛀虫且乱一乱,等这些人乱过却发现平安无事,以为天下太平的时候, 才是动手的最好时机。
她摊开皇宫堪舆图, 开始研究宫闱内院的布局,先琢磨着怎么安排好诸位太妃还有其他一大群排不上名号的太上皇众妃嫔们。
考虑到太上皇后妃众多, 与新皇住得太近恐怕引人非议,简容干脆随手一画, 就将后宫分成了两半,一半连着太上皇住的宁寿宫那部分,占据了大部分宫殿, 另一边是帝后的宫苑,地方稍小,不过简容也为日后进宫的嫔妃留出了足够的空间,不用耽误年后的选秀。
她琢磨着,今年诸事纷扰, 选秀十有是办不成了, 但是明年应该是适合的好时候,无论是从安抚官员世家还是延续皇室血脉的角度考量,宫里也应该添一批青春年少的宫妃了就当是装点宫殿都是好的。
就是但愿进来的不要太多事,简容再看看太上皇那一窝子大大小小的妃嫔, 难免觉得有些头疼。
自从元后过世,太上皇在位期间一直没有另立新后,但是四宫主位都是满的,居首的郑妃自不用提,另三位却几乎是透明人一样,虽然位高却并不怎么得宠,在宫里也没什么声音。
最近几年太上皇虽然有好几个盛宠的妃嫔,但大都份位不高,如今连皇帝都换人做了,昔日的宠妃自然也没什么得罪不起的。
简容对着那张名单瞄了一眼,大手一挥,四宫的太妃虽然被挪得紧凑了些,但好歹还有各自的主宫,其他一众嫔妃就没有这个待遇了,全都被安排进了侧宫里挤着,住的满满当当,再也没有昔日宠妃独占一宫的待遇了。
花筝看着小姐大刀阔斧,眼睛睁得圆溜溜的“那些妃子不会闹吗”
她进宫这些日子,印象最深的就是那些坐在软轿上,排场比天都大,连太子都敢甩脸子的宠妃们。
那时候,就算是郑妃,也并不愿意轻易招惹这些突然得宠的年轻女人们反正左右不过几个月,陛下就会厌倦了,到时候再腾出手料理就是。
“今时不同往日,这时候谁敢闹”简容笑,“这么一搬家,正好给宫人找些事情来做,免得闹乱子。”
花筝还在好奇什么乱子,简容已经摇头不语,只是盯着堪舆图发呆。
她突然就想到了一个可以对皇帝旁敲侧击的法子。
后宫的土木建设,不正是请皇帝介入一个最好的法子嘛。
工部自从年前的祸事,如今连一个正经主事的都没有,就算有,她身为皇后,也不能明面上干涉前朝的事情。
再说了,如果简容想让军队进宫监督土木建设,相必皇帝也是很乐意的。
毕竟后头还坐着一个随时想要反转倒算的大佛呢。
简容想到就做,当即款款的去了前书房,请见皇帝。
皇帝大约是刚从前朝下来,一身赤色衮服还没换下,整个人显得气势更甚,再不像做太子时候的朗月清风。
简容事前想得再好,一见到太子也忍不住有些心悸。
她微微垂下头,恭恭敬敬的拜见了皇帝陛下,才细声细气的说起自己的打算。
“让军队进宫”皇帝一怔,也被这女人天马行空的想法唬住了。
就连当初逼宫的时候,军队都没有进入宫里,没想到却被皇后轻描淡写的提了出来。
“你可知道军队入宫,意味着什么”皇帝意味深长的看着他的皇后。
“这不是无人可用了吗,”也许是无知者无畏,简容才不在乎这些忌讳,“您的寝宫和太妃们隔得太近总不是一回事,难不成咱们还继续住在东宫里头”
皇帝被简容问得一哽。
“我问过样式房,要想新建一道能看的宫墙至少要半个月,可是如今工部那边妾身支使不动,营造监那边又”简容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皇帝。
“那边怎么了”皇帝顺嘴问道。
营造监负责內帏宫殿的修缮,有一个掌印太监,原本是太上皇的忠实拥趸。
“那边也不怎么听妾身的调遣。”简容委委屈屈道。
皇帝看了她一眼。
简容忙脊背一挺,把那些娇娇柔柔的伪装甩开,但依然有些可怜的说“陛下,妾身想做些事情,无奈下头不太听话呀。”
“不听话的换了就是。”皇帝面无表情。
“名不正言不顺的”简容脸上微微带一点殷勤的期待,“陛下,要不,让妾身弄点事情出来”
皇帝挑挑眉,示意她继续说。
简容就笑,把自己的主意细细的说给顶头上司听。
事实证明,及时而详细的汇报工作,还是很有好处的。
皇帝也并不担心这女人弄出什么不可收拾的麻烦,大笔一挥,干脆给了简容一只禁军的临时调派权这对于后宫的女子来说可不常见。
“但你用起来要慎重,免得被言官抓着了把柄。”皇帝嘱咐道。
后宫干政是大忌,掌握军队更是忌讳中的忌讳,不过简容只是求了暂时的调用权,只要不出格,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简容欢欢喜喜的诶了一声。
皇帝深深的看了自己这皇后一眼,微微摇头,然后又忙前朝的事情去了。
简容这么谨慎也不是无中生有,她要动的可是宫里某些人的命根子,叔父很久以前就教过她,临死的反扑是最可怕的,尤其是高位者,万万不能轻视平素里看上去恭恭敬敬的底下人。
随意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下,是最愚蠢的。
太监女官们现在毕竟还掌管着宫里的吃穿用度,下手的机会太多,简容惜命,可不愿意再被人害了。
所以,她才堂而皇之向自己的顶头上司求援。
说来也怪,自从想通透了,她面对皇帝的心态都平和了不少,就像是一个兢兢业业的职业大掌柜向东家汇报工作,顺便请求支援。
她已经完全把自己定位成了一个正在努力寻求东家肯定的职业大掌柜不对,是职业皇后。
简容觉得,这种不远不近的距离叫她非常的舒服皇帝看起来也并不反感。
简容不是一个擅长勾心斗角的,但也并不蠢,她就是性子耿直,上辈子与太子有隙,就梗着脖子自顾往枪口上撞,这辈子因为怕死,好不容易想装装柔弱,结果还搞得马尾巴甩在外头全被人看光了。
一想到这个,简容就觉得羞愤难当。
好在她性子爽利,既然暗的不擅长,她就干脆来明的,混不吝当个不太合世俗的皇后,看样子皇帝也不反感。
她又不傻,如今的所作所为全都在皇帝的容忍范围之内这也是她上辈子和太子斗了十年的心得经验。
对此,皇帝也是心知肚明。
身边有刀剑护卫,简容的腰板都挺得更直了。
她知道后宫里的争抢最怕摆到明面上来,就算是宫里的主子想要料理下人,都恨不得绕个九曲十八弯,话里藏话,绵里藏针,无声无息做成了才是最漂亮的姿态。
落到清查后宫诸司监,那更是需要慎之又慎,既要提防下头人沆瀣一气,也要当心前头言官的攻讦。
按照惯例,简容大约需要与后宫诸人你来我往三百个回合,要么将这些蛀虫一一斩落与马下,要么自己香消玉殒,或者被皇帝厌弃。
就算侥幸保住了性命,也说不得落下什么看不出来的病根,往后几十年就困在那些鬼蜮伎俩里,再也得不了超脱。
然而,简容的理想是等皇帝大行之后,自己还能做一个健健康康享受好日子的皇太后呢。
直爽人原本就有直爽人的做法,都活了两世,简容也不稀罕那些影影绰绰的背后议论了其实她上辈子也不怎么在乎。
如今天时地利人和全在自己这一边,还不爽爽快快的斩一通,那才真叫可惜。
第二天,一队面无表情的禁军士兵就持刀带械的突进了内务府,将一众太监宫女一把控制住,连门边准备跑路的小耗子都没放过。
然后是御膳房在内的二十四处内务衙门,全被她一次掀了个底朝天。
简容悠悠闲闲的走进去,一众人跪在地上连声高呼冤枉,简容也不在意。
她确实没有证据,但是很快就会有了。
各种明账暗账一股脑的被翻检出来,流水一样运出来堆在中庭,小山一样。
下头人也像是被捅了窝的马蜂群,只是慑于颈边白亮的利刃,才不敢挣扎,只能用阴狠的目光紧紧盯着不知好歹的新任皇后。
也有十分不逊的,连刀刃都不怵,只扬着脖子大喊大叫,自称自己背后有人撑腰,皇后莫反引火烧身害了自己。
简容不以为意,只慢悠悠的走在账本中间,不时抽出一本翻翻,又丢了回去。
直到走到那人身前,她才笑眯眯的温声说“你那位大人究竟是谁,要不再多给本宫介绍介绍陛下肯定是有兴趣知道的。”
那人还不罢休,反而更加气焰嚣张“新皇帝还是小儿的时候就是老身看着长大的,他断然不敢动老身分毫”
简容眯着眼睛看了看这年老的女官一眼,啧啧称奇。
皇帝前些天才斩了他母后娘家一个近亲,据说皇帝的外祖母都去宫门外哭了好一会,最后还是被皇帝着人押回去的。
这么一个六亲不认的人物,怎么还有人指望着那点久远的牵扯
简容上辈子还给太子生过孩子呢,她都不敢指望,只能兢兢业业办事才是正途。
简容笑容不减,只摇着头,示意边上人把这人的嘴堵住了事。
“你若干干净净,谁也奈何不了你,若是有什么鬼祟,就算是陛下的奶妈妈也逃不脱。”简容轻飘飘丢了一句,转身走了。
上辈子,太子甚至下令斩了他的奶妈妈这件事简容记忆犹新,也是从那时候起,她恍然发现,自己的丈夫心里藏了一只恶鬼。
不过好在这只恶鬼处事还算公允,虽然冷面无情,也有迹可循。
只要在皇帝允许的范围里,他其实可以是一个非常宽容的上司只要不去希求过多。
一通清查,结果既不意外,却也叫人难以置信。
十两银子一枚的鸡蛋,五两银子一根的青菜,这夸张得上了天的价位倒是早就在简容的预料之中。
但是库房里堆积如山的陈粮旧谷,成群结队的仓鼠小虫,却叫简容差点吐了出来。
简容虽然平日喜欢用自己的小厨房,但前朝的宴席饮食大多出于御膳房,简容怎么都没想到,他们竟然会胆大到如此程度。
更触目惊心的,还是清点库房时候找到的几箱药材,简容请可信的老人看过,竟然全是些犯禁的东西,还有一味她上辈子找了十年的药,无色无味难以察觉,哪怕是殒命的时候,也还糊里糊涂的。
一见到这东西,那些原本被简容深深藏在心底的恨意就滔天而去,再难遏制。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
简容直直盯着那些东西看了很久,眼睛里都几乎滴出血来。
事情闹得太大,皇帝这时候正好闻讯而来。
简容慢慢的转过头去,这时候也顾不上礼节了,只哑着声音低声说“我见过这个的,我在麟儿屋里见过这个”
她指着那一丛毒草,眼神怔忪,又带着刻骨的恨意。
皇帝眉目一凛。
麟儿,就是简容和太子上辈子那个可怜的孩子。
“朕必然查清楚。”皇帝斩钉截铁的说道。
“所以,是我身边的谁”简容还不罢休,只紧紧的盯着皇帝,“月琴,还是银笛是银笛罢你早就知道的”
纵使皇帝自认心冷如铁,这时候还是有轻微的不忍。
“朕也是猜测,找不到证据。”他轻声对自己的妻子说,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泣血的黄昏。
“是我信错了人。”简容摇晃着身子,突然觉得魂魄都从身体里被抽走了,觉得自己上辈子,就是一个巨大的笑话。
皇帝微微的抿了一下嘴唇,脸色又冷下去“你不是对朕说过,这辈子再不要浑浑噩噩的吗”
简容脸色惨白,勉力抬头看他。
“做你该做的事情,要不然朕又把你关到深宫里去,做一个偶人就是,”皇帝的声音连一丝柔和都没有,带着一种冷冰冰的命令,“你捅这么大的篓子,朕可不会给你收拾。”
“妾身,妾身”简容用力的擦着脸,努力提起一点精神劲,和更多的倔强不服输,“妾身自然会替陛下都料理周到。”
“嗯,”皇帝点点头,“晚膳之前先把宫里的吃食都料理好,要是叫人告状到朕这里,就仔细你的皮。”
简容绷着脸,用力点头“放心,妾身都安排妥当了的。”
皇帝点点头,又命人提走了一干人犯,等到准备离开的时候,他踟蹰了一瞬,突然轻声对简容说“不管查到了什么朕这回不瞒你就是,你也不要多想。”
简容不说话,只是直直的跪了下去,以头磕地,声音轻而坚决“多谢陛下仁慈。”
皇帝叹口气,离开了。
简容没有急着起身,只是戳在那里,半天,脸上才缓缓流下两行清泪。
为了她自己,也为了那可怜的孩儿。
且先不提简容心中的汹涌澎湃,整个宫禁也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
简容这横飞过来的一手,不但把蛀虫连窝端了,还打断了不少有心人的计划。
太上皇是真正病倒了,他靠在榻上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最后只微微颤颤的指着门口“逆臣贼子果真这一家都是一路货色”
服侍的宫人低头不敢说话,也不知道太上皇骂得究竟是谁。
郑妃的宫里也更安静了。有小宫女气愤的对主子告状,说是新皇后只送了些瓜果菜肴,嘱咐各宫自己开火,若是没有小厨房的,还请主宫帮着一起做。
“凭什么呀”小宫女甩着大勺子,“咱们主子当年跟皇后也只差了一个名头,如今这新皇后不好好孝敬也就罢了,竟然还敢把咱们当厨子使”
谁想到报到上面,向来气焰滔天的郑妃却不声不响,半天才叹口气,扬扬手“照做就是,也没什么好说的。”
除了帝后以外最大的两个主子都没说什么,其他人更不敢多说什么。
简容自己都没想到,尚膳监彻底停摆,她原本准备的很多后手竟然都没了施展余地,一切风平浪静,那些昔日里跳得最高的主子们,这时候安静得就像是池塘里的游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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