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精灵的弓箭

    风带来旁边的窃窃私语。

    “她想挑战阿利次？谁给她的勇气？”

    “都怪阿利次太久没有开过弓了，这样的小人物竟然都能够在他头上跳脚。”

    “你们认识这个精灵吗？”

    “不认识，之前从来没有见过她。”

    “我也不认识，她出现得很莫名其妙。”

    “外来精灵？”

    “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出过森林了，或许是吧。”

    “那就祈祷阿利次不要太让她丢面子了，阿利次对不熟的精灵没那么多耐心。”

    艾希微微晃神，她的弓因此偏离了原本的位置，站在她旁边对她虎视眈眈的男性精灵嗤笑一声：“当精灵拿起了弓，就应该全神贯注，你在想些什么？”

    艾希失去焦距的眼神重新凝练起来，她偏头看了一眼那只尖耳朵的精灵，或许是种族优势，这只精灵有着修长的四肢，漂亮的脸蛋，手上的弓箭明明很是秀气，但男性精灵看向她的眼神里有浓重的杀气。

    若是因为他们看起来孱弱的身体而对他们掉以轻心，怕是会被那花纹繁复的弓箭一箭射穿。

    有意思。

    艾希扬起一个挑衅的笑容。

    所有精灵都忍不住屏住呼吸，阿利次的脾气出了名的坏，但他的箭术也是出了名的好，除了精灵王，阿利次还没有服过谁，这只陌生的女性精灵一挑衅，怕是会凉得更快。

    阿利次果然看不惯艾希的嚣张，他紧握弓箭，大声嘲笑：“你为什么还不射箭？不会是怕了吧？”

    艾希摇摇头，她的目光重新调回前面的靶子上，偏离原本方向的弓重回正轨，艾希缓缓拉弦。

    这一刻，风向、温度、湿度、周围的声响都变成一道道有颜色的信息流入她的脑海，好像有只看不见的手替她分门别类，所有的东西都得避开她的箭的锋芒。

    艾希清楚地知道，自己这一箭一定会中。

    这是一种十分诡异的直觉，艾希相信直觉。

    箭快出去的那一刻，艾希说：“我有和你打过赌吗？”

    阿利次的眼睛紧紧盯着艾希的弓，他皱了皱眉头：“没有，你想说什么？”

    艾希笑了：“我想和你打个赌。”

    嗖——

    破空声传入在场每一个精灵的耳朵，所有精灵都赶忙去看这一箭的结果，艾希却轻飘飘地继续说：“如果我赢了，就带我去见精灵王吧。”她用的是肯定句，目光没有去看靶子一眼，好像结果已经注定了一样。

    阿利次的目光鹰隼一样盯着靶子。

    有精灵发出嘲笑：“她就是个说大话的骗子，她脱靶了！”

    “什么？”

    一片哗然。

    大声说话的精灵也是个男性，他得意洋洋地说：“我看得清清楚楚，靶子上根本没有她的箭，只有阿利次的！”

    这下像是下了油锅一般，场面轰然爆炸。

    “脱靶了都敢放大话，这只外来精灵是疯了不成？”

    “她到底是哪里来的？我们从来没见过这么奇怪的精灵。”

    “精灵从不说谎，她这个样子能算是精灵吗？”

    “可别这么说，万一她……是只堕落的精灵呢？我们别这么刻薄。”

    嘲笑声如潮水，不停地上涨。

    阿利次在精灵族的声望很高，很多精灵都信服他，在他们看来，艾希挑战阿利次已经是自不量力了，挑战的同时还要放大话，简直是自不量力加异想天开。

    现场吵吵嚷嚷了一会儿，才终于有精灵发现阿利次的沉默。

    “为什么……阿利次不把这个满口谎言的精灵赶出去？”

    像是要回答这句话，阿利次说：“你赢了。”

    这句话是对着艾希说的，精灵族人人都是箭术高手，拥有鹰一样的眼睛，花一样的容貌，此刻阿利次的眼神古井无波，然而造成的效果却堪比核弹。

    场面为之一静。

    艾希微微一笑：“承让了。”

    精灵们幡然醒悟，纷纷去寻找艾希的那支箭，等到靠近了才发现，在靶子的正中间有一个小小的孔洞——艾希的箭穿过了靶子，射到靶场之外了。

    而阿利次的箭和那个孔洞，只差毫厘。

    艾希说：“那我现在能去见见尊贵的精灵王了吗？”

    阿利次摇了摇头，有点了点头：“虽然我并没有答应你的赌约，但事实上，你不想见王，都得去见他了。”

    艾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什么？”

    阿利次耸耸肩，脸上露出一个幸灾乐祸的笑容：“我的箭没有你射得准，但我的力气还是很大的，你说为什么我不射穿靶子呢？”

    艾希蓦然转头去看那张红色的靶子，正中心的孔洞好像在嘲笑着她的天真，目光投射到靶子背后——那是一棵参天大树。

    “你把箭射到了生命之树上了，亲爱的。”

    艾希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痛恨“亲爱的”三个字。

    被面无表情的护卫队捆着送到精灵王的树屋前时，艾希还在心里痛骂这个坑爹的设定。

    谁家重要物品，放在靶场后面的？

    生命之树一直长在那里就不说了，那为什么不把靶场换个地方呢？

    艾希很荣幸，她成了有史以来，为数不多的对生命之树造成实质性伤害的精灵。

    箭头深深没入树干，护卫队□□的时候都废了好大劲。

    阿利次是护卫队的队长，全程幸灾乐祸，艾希从一开始的心里一跳，到现在的躺吧躺吧随便怎么样。

    她还清楚地记得自己是个人类，翡冷翠的艾希公主是她现在的身份，只是睡一觉的功夫她又成了精灵，场景转换太快，等到艾希听到树屋里那道温柔的嗓音说：“远道而来的客人，请进吧。”

    这时候，艾希才有了一点点自己换了个种族的实感。

    阿利次刚想提着艾希一起进去，精灵王就阻止道：“阿利次，你留在外面，我想单独和我们这位特殊的客人说两句话。”

    阿利次想了想，丢开艾希：“如果你坚持的话。”他替艾希松了绑，拍拍艾希的肩膀，不知道是出于好心还是警告，他说，“想要当精灵的王，光有箭术是不可能的。祝你好运。”

    他把艾希轻轻推了进去。

    艾希一个踉跄，扶着旁边的烛台站稳后，她才终于看到了坐在桌前的精灵王的全貌。

    精灵王回头看她，他的相貌称得上漂亮，他很高，头发也很长，浑身上下都被翠绿色点缀，衣服薄如蝉翼，却让人升不起亵渎之心——他是高雅、温柔、正直的。

    艾希有些恍然。

    “请坐，远道而来的客人。”精灵王一挥手，两根藤曼拔地而起，迅速交缠生长，变成一个长满绿叶的小椅子。

    艾希依言坐下。

    她新奇地看着这一切，精灵王的树屋里挂满了弓箭，每一张都是精致又漂亮的，书桌上摆满了羊皮卷，羽毛笔还放在桌面上，她来的时候，精灵王估计正在写什么东西。

    精灵王注意到她的目光，笑着说：“听说你在弓箭上胜过了阿利次？”

    艾希勉强回神：“是的。”

    精灵王注视着她的眼眸：“你眼睛的颜色，很漂亮。”

    艾希谨慎地回答：“谢谢。”

    精灵王说：“不必紧张，放松点孩子。”他的唇间永远含着如迎春花一般绚烂的笑容，这让他很有亲和力，甚至连艾希也不能免俗地被吸引了。

    她情不自禁地说：“你也很漂亮。”

    精灵王点点头：“谢谢。方便问一下你的名字吗？”

    “我叫艾希。”

    精灵王的手微微一顿，他笑容不变，手却拿起了羽毛笔。

    “你在写什么？”艾希问。

    精灵王说：“你是我们流落在外的族人，我正在把你的姓名刻上生命之树。”

    艾希没有看到，门外的阿利次在听到屋内的对话之后瞪大了双眼，一张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

    翡冷翠。

    没有什么比第二天一早起来，发现自己女儿的画被偷了这件事更令人震怒的了。

    国王早上从议事厅回来，房间走廊上那副才被挂上去的艾希的画像，竟然就这样不见了。

    国王大发雷霆，叫来晚上巡逻的骑士长，咆哮声传遍了整个皇宫：“我简直不敢相信你们都在做什么？有人偷偷潜入了皇宫，还带走了艾希的画像，你们没有一个人发现吗？”

    骑士长满脸冷汗，他掏出帕子擦了擦，弯腰说：“实在是很抱歉陛下，我发誓昨天晚上我们巡逻队没有一个人偷懒，公主的画像我们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不知道去了哪里就去找啊！我每年付你那么多的薪水难道是让你对我说不知道的吗？”

    骑士长迭声称是。

    国王的胸膛因为愤怒而上下起伏，他深呼吸一口气：“这个该死的小偷，如果是皇宫内的人，抓到后无论是谁，直接杀掉吧，如果是皇宫外的，先找到艾希的画像，再杀掉他。”

    骑士长行了个礼，领命而去。

    国王站在原地，驻足良久，他揉了揉太阳穴：“但愿只是皇宫内的小偷……”

    艾希有多么受欢迎，他这个父亲再清楚不过了。

    皇宫内的小偷还好，至少能够证明这个人对皇宫内的布防有一定的了解，但若是皇宫外的人潜入进来，视巡逻队为无物，那他就要考虑一下是否发布召集令悬赏了。

    王都内某处明亮的小屋内。

    有人正哼着愉悦地调子擦拭画框。

    “小玫瑰~我亲爱的小玫瑰~”

    目光看着画像上那个美丽的少女，他手顿了顿。

    “小玫瑰。”声音低哑，仿佛从深渊里探出了手，想要抓住那抹可以灼伤他的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