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日也便这样过去, 詹瑎在柳氏房中守到天色发暗,日头西垂,柳氏饮下了药后过上了一刻钟方才转醒。
柳氏房中漫这一股浓重的药味儿, 这味道詹瑎一进屋子便已觉察到了。一问便知, 柳氏已然缠绵病榻许久,他属实是个不孝子,在西北边境的那些个日子, 是极少想到母亲的。更是没有想到,柳氏的身子会这样一日不如一日的衰败下去。
他的母亲原可是随着父亲詹纶出征杀敌的巾帼女子,没有哪个女子可比他的母亲勇武坚毅。
柳氏醒来面上可是显而易见的疲态。这一觉睡了良久, 梦里来来回回的见了长子詹怀几次,他都站的极远, 不论柳氏怎样呼唤,詹怀还是那般恍若未闻。如此梦中奔走,实在太累。
詹瑎在侧,在柳氏还在睡梦的时候,喂了太医李卫开得一剂汤药进去,柳氏能这样快的醒过来, 也是亏得这剂药的方子开得独到精准。
柳氏一醒,瞧着还是恍然的神色,瞧着侍疾的詹瑎, 喃喃便道:“怀儿...怀儿......”
詹瑎蹲麻了脚,满腹的体己话儿这一瞬也不知散到哪儿去了,抿唇咬牙过后终是未吐出一字半句。
母亲想念兄长是没有理由去妒忌的, 他小孩子心性惯了,这遭倒是心绞不已,蹲在榻前也显得有些难堪了。除了轻声唤着柳氏“母亲”,他也不知说些怎样的话,一股子的寒意自脚底升起来。
“母亲......母亲?”
这般唤了良久,柳氏熬过了那阵恍惚,回了神儿。一双天生便带了厉色的丹凤眼盯了詹瑎许久,似乎要在他脸上瞧出个洞来。
詹瑎抬了眼,便就与榻上的柳氏正正的对视。小辈是极不应该这样直接同家中长辈正正对上的,这不是说应当有伏低做小的姿态,只是对于长辈的尊敬是该有的。不过这次,他头一回的,与柳氏这般直视,没有办法躲闪。
以往的日子他是几多畏惧母亲的言语,是只言片语都字字在意。如今也是极在意的。
只怕柳氏是从未察觉罢......
“母亲,你看清楚我是谁罢......是詹二,不是怀儿。”
柳氏还是默声,转而是一副被戳破了想象的模样,略微的失望挂在眉梢。
最后道,“我知晓了,你是詹二。”
他站起身来,腿脚酸麻,险些踉跄,“母亲好好养着,儿子先下去了。”
柳氏也未有留他,点了头便随他去了,眼前迷蒙这不知做何想的。手臂连着拢了拢腹上的被子,疲惫的紧。
小柔适时回转,与詹瑎过暖阁帘帐时正当遇上。
“二公子给的差事,奴婢去瞧了。那位姑娘...伤了...”
“什么?!”
*
不过才来到将军府一日而已,怎的就伤了?!
念着柳氏还在阁内躺着歇息,詹瑎这便压着气儿吩咐道:“你随我出来,有话要问。”
小柔明显的为难之色堆在脸上,连连朝里头柳氏那侧投去几次目光。可奈里间暖阁一道珠帘将内外隔开,柳氏上了年纪,目光虽也随着詹瑎而去,真是未有瞧见小柔不同以往的焦虑眼色,更不必提将她叫住,替她解围了。
只到外头过了门房的帘布,詹瑎肃然的一副模样,直逼着问道:“你去了多时才回,便就给我怎么个结果?”
前头派了小柔过去照料林烟的初衷为何?便是防着她眼睛不免磕着碰着,怕底下的丫头婢子照料林烟不够心细,这下倒好,小柔回来便就告诉了自己这么个结果,怕不是前面还想瞒着什么!
“二公子...奴婢奴婢也不曾想姑娘她,她会撞到小几,这才撞到了热茶,烫着了自己。”
“住口!我进府之前说的话你们是否都是没带着耳朵?还是你们也是觉着只有大哥配做将军府的主子!?”
詹瑎少有的如此厉色的同底下人说话,更不必说是呵斥,这些以往都是不曾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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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柔一下屈了膝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二公子往常确实不是这个性子,这回去了西北一趟再行回来变化的真真骇人极了,“奴婢没有那个意思,二公子莫要曲解奴婢的意思。”
詹瑎心焦,也不想同她废话,“唤她少夫人。”
“滚下去。”
.......
东厢的摆设有无变化他是无心去计较了,跨着大步子直接去了自个儿的屋里。夜幕已然来了,这时立春已过,可还如在冬日里一般入夜冷的成样子。不过相较西北的天气,这阳城也算不上冷。
没有夏日里的虫鸣蝉叫,东厢知午阁安静的很。詹瑎走近,外间的婢子小厮恭敬的垂头,紧着便听见里头传来细微的交谈声响。
眉头蹙得更紧,詹瑎行至门房外头便清清楚楚听见了里头的交谈之声。
那声音他都识得,没有旁的可能,那是知午阁的管事婢子,华儿。
这声音已是听得出是过于惧怕的唤着林烟。她道:“姑娘就听我一句,先过来上药,好不好?”
只这一句,詹瑎听了便耐不住性子,掀开门房的帘布进去。
林烟的背抵这暖阁软塌的内里沿角,足上一双沾泥的布鞋也没脱,身子便缩在了最为角落的地方。眼睛闭得很紧,双手攥成拳头,显然是被吓着了。
“烟儿!”詹瑎瞧着林烟如此,微愣,继而唤道。
林烟原在抽泣,忍得难受,这回听到了熟悉的枕边之人的声音,木然抬起了头,低声儿道:“詹......詹瑎。”
这会儿也不多想这唤哪个称呼男人会比较欢喜,她太过惧怕了,这里面的人好多,可又一个一个的都不愿意同她多言,唯一一个愿意说话的,字字句句都将她排在外头,将她看得没点分量也没有。往后,往后便要这样过去了么。,
男人赶着过来,口中道:“药给我,都下去!”
华儿身子一抖,这才瞧见身后忽然出来的二公子,涌到嘴边的话儿一股脑的全咽了下去,强行解释道:“二公子,姑娘她......”
詹瑎瞥了一眼,震得她住了口,“你也,滚下去。”
多盏烛火点得知午阁颜色暖黄,加之阁中的炭火燃着,本该是极其暖身子的地方。华儿这会儿受了詹瑎的冷眼,只觉着室内森寒。
往日她亦是在知午阁当差做事,时常见着二公子。大公子在时,二公子多是赋闲的多,除去上宫学和在外头的时间,也就待知午阁的时间最多了。她是见过二公子自小到大的习惯性子,说是知午阁的管事婢女,不如说是二公子的贴身丫鬟更为准确。
她这个暗里安排的通房丫头,从未见过二公子这般模样......
他该是调皮的,爱笑的,同大公子整日的肃然姿态不同,二公子近人的多,是好相与的。
可詹瑎那副样子像个要吃人的困兽,仿似只因着里头这位姑娘还在,才刻意克制了几分。如此作想,华儿畏惧的想逃开知午阁。将药给了詹瑎,冲着身旁的其他婢子使了眼色,一块儿退了下去。
......
房中只余下二人。林烟侧耳听着近处的炭火细响,还是一言未发,只是抽泣。
男人过不多时,自然是瞧见了林烟右手的通红破皮,心头怒气更盛。压了几回,堪堪稳住心绪伸手去扶林烟的肩膀,“莫怕,夫君在这儿。”
“过来上药。”
林烟不自觉的翘了嘴巴,睁开微肿的眼睛,长睫上还挂着点点细泪。
薄唇抿的更紧,詹瑎只觉得绞心,细细密密的心口发疼,“是我不对,不该留你一个人在知午阁。过来上药好不好?”
林烟的眼泪掉的更凶。她不知是怎么一回事,原先还只是惧怕,惧怕旁人的淡漠轻视。她不识得这个地方,这府里也不想家里的药庐,是她这个瞎子再熟悉不过的东西,这里她第一次踏足。加之,寻不见他更是惧怕。
可他一回来,满脑子的惧怕全变成了委屈。林烟再端不住了,循着声音靠过去,直至詹瑎抓住她的小臂。
小臂上也有被茶水溅到的烫伤,被他一握,林烟挣扎道:“别碰,疼的。”
詹瑎皱眉,“这里也疼?”
要死的!这是伤了几处地方。
“先去榻上,将上衣解下一半,莫要待会伤处衣衫同皮肉连在一处了。”
将军府重规矩,这是不必多言的事情。军家的出身,且又添了这样多的皇恩在府,眼红之人是如陈家一类,用尽了多少腌臜手段来对付自家。将军府不正自身何以为继。
可他这回回转家中,这府里的小厮婢子好似都已经忘记了“规矩”。忘记了该对主子如何,该对他如何,对他的妻子如何!
林烟到府这么多个时辰,竟还是着这来时的破旧衣衫。小柔和华儿两个人倒也不知哓通了几回气,妄想将林烟受伤这事儿蒙混过去。真真是忘记了规矩,得好好教上一教的。
......
褪下的半截衣衫的林烟,手臂手背疼的她额上冒汗。屋里的炉子点着,是不觉着冷。
男人帮着拉下背上的衣服,替她裹上一层软被。身上的细小绒毛没长指拂过,引得身子微颤。
“这样可还会冷?”詹瑎理着被子,问道。
林烟一吸鼻子,紧着又往男人身侧靠了靠,“不冷的。”
“今日委屈了是不是......要不要抱?”
林烟还是吸鼻子,“要的。”
作者有话要说:要上网课,要做作业要画图要码字,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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