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这般瞧着跪伏在地上的林烟, 连名字也不愿问了,更不必言说家世父母之类的后话。
这女子这般样子便就是半点气质风度都没有的,卑微到了底, 哭得这叫一个梨花带雨。可她现下偏生就是最最不喜欢这样的女儿家!这样姿态做派, 没有半点儿可帮衬着将军府的,连她那个无用的二儿子也不如。
竟是无用之人,看上了一个更为无用的女子!
“詹二呢?!将他给我叫过来!”为着前头在外边儿应下的话, 柳氏多了丝顾忌,一念之下便想到将二儿子唤过来一起处置。毕竟谁惹回来的麻烦该当谁去处置的。
冯嬷嬷道:“二公子不在府中。”
“混小子!简直混账!”这个时候,还敢出去同那些个狐朋狗友花天酒地!真真是将军府的脸面都被丢尽了。真当他自己大难不死, 此后便都是享福的日子了么?
林烟缓过了心尖儿的钝痛,此刻抬了头便想同柳氏辩驳詹瑎这日出府的由头, “他,他不是出去蛮混,,”
择了近处的椅凳,冯嬷嬷将柳氏扶在座上坐下,又是端了一方参茶摆在案侧, 自个儿倒是自在着立在一旁瞧戏。柳氏这说的话,句句都是她设想到的,冯嬷嬷自是心头畅快。
可也是面儿上的喜气太过外露, 这便被一同随林烟跪伏的柳凊瞧得一清二楚。
柳凊自道,她可不是同自家少夫人一样是个看不到人物的。关于冯嬷嬷的心性,她在府中近十八年了, 还能不清楚么。只道前头少夫人进门时那一跤跌的忽然,好生奇怪,明明自己已经是上了心,小心翼翼的搀扶着,还是一进门便出了状况......
需得记下的东西她不会忘记。只是少夫人这委屈怕是得受上一阵子了,只盼着老夫人莫要多做为难,也莫要多听冯嬷嬷之流的无端之语。即便才识得林烟几个时辰,可这少夫人的性子当真是极好的,这时候哪里去寻这样温和的性子呢。
主子与奴才,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她柳凊也太过明白了。
.......
林烟为詹瑎多说的半句话,倒是叫柳氏的眸子多抬了那么几分。
是前头不敢言语的,这时候倒是胆子大起来了,敢同自己辩上几句了。原以为是个完完全全的废物,这会子总算还有气性。可光有微末的气性顶什么用,她依旧瞧不上。
“这位姑娘,老身不知道你进将军府到底图谋些什么,也不知你同詹二到底有这样郎情妾意的过往,你须知晓将军府容不得你这样的姑娘,更不必说入将军府的族谱,成为詹二的妻子。”
“你若还有自知,便早些收拾细软,回家去罢。”
柳氏难得了缓和的心绪,坐在椅凳上,轻轻抿着冒热气儿的老参枣茶,同下头的林烟好声好气的劝道。
林烟一双本就不甚好看的双手,攥着拳头,身子抖的厉害,
她不曾想到的事情太多了,惶恐畏惧早已压不住了。詹瑎的母亲这样的厌恶她,这个将军府是这样富贵大势的人家,她一早要是知道了,便不会有那些不该有的祈望。
可她偏偏什么都不知晓。詹瑎偏偏瞒着她,什么都不曾让她知晓!
林烟太过理解詹瑎的心思。是惧怕她多想,是惧怕她惶恐着逃开,,怕他自己身侧空无一人。将军府里的所听所闻,老夫人口中的话,她大抵也知道詹瑎往日是个不受待见的二子。可如果可以选择,她是宁愿嫁给一个乡野村夫,安安定定、相敬如宾的过一辈子。
药庐没有了,化为了一片焦黑的炭土......她这双眼睛,便是山源镇再也回不去了,,即便回了,也没有了家.......
夫君不在,婆母不喜,这便要赶她走了。无声的泣泪也是耗心力的,林烟开口都似哑巴说话,声音嘶哑又难听,她道:“老夫人...我不走,我无处可去了......我想等他回来,他得要回来,给我一个交代的。”
如今要说还有什么可以期待的,便是詹瑎了。
药庐的那个晚上,神祗般回转的是他,如今可不可以再来救她一回......
但求一隅之地安生,只求安生。怎么到了她这里便这样难了。
柳氏气极,搁下茶盏,瞬时的站起身子!从未见过这样不识时务的,真当自己是个金尊玉贵之人?!
“冯嬷嬷!将她拖下去,关去柴房!给我饿上几日,看她还在这里犟嘴!”
柳氏一声令下,冯嬷嬷紧着去将这事儿办了。柳凊在身侧喊了几回,最后也是便一同捂了嘴带了下去。
......
*
有柳印在府上,冯嬷嬷忌惮着,小厮进了暖阁将林烟与柳凊一道儿捂嘴带了下去。到了外间,冯嬷嬷嘱咐了几句,将柳凊就地便放了。只因得那总管柳印是个护犊子的老鬼,何事倒是都可以商量,只有这女儿,是万万也动不得的。一动便如疯狗,要咬着不放了。
柳凊得了自由,顾不着多想,撕扯着往林烟那头冲过去。冯嬷嬷料到,着人拦下了。
林烟不知脑中想着些什么,身子软软的被几人架着,半点儿多的反应也无有,一双眼睛空洞着,神采全无了。
一瞬的瞧见了林烟这副模样,柳凊也难顾忌井水不犯河水之说,张口便骂:“你个老不修!这是少夫人啊,松开!暗地里使绊子算什么本事,你这样欺负她做什么!”
冯嬷嬷难得理。左右是柳氏下的令,同她可没有半分干系。
“不必理会,按老夫人说的,拖去柴房罢。。”
一行人押着林烟往府中柴房去了。
柳凊原地骂了半晌,哪知那头的人没有反应,倒是她愚笨的很。
那位少夫人,是个真真手无缚鸡之力的,又生的貌美。怕是被柴房那几个天生脸上有胎记的瞧见了,生出妒忌的心思,加之老夫人和冯嬷嬷的一番“照顾”,是不会轻易让她好过。会被脱去一层皮也说不准!
府上的婢子不可轻易出府去,除非有主子的小帖,办事的明细。出去寻二公子是不靠谱的想法,倒不若先去寻爹爹来得快些。
思及此,柳凊提起裙摆也便追魂似的跑着去了。
......
林烟柴房里待着,时辰过得极慢。阳城与西北的冬季,大同小异,林烟缩在角落里,手脚被小厮加了镣铐,冻得嘴唇发紫。
是晨间大氅忘记系上的缘故,身上的衣物单薄的很。精致漂亮的衣裳大抵如此,华而不实的紧。
“爷爷......”她此刻脑子混沌,一幕幕往日的回忆真做皮影戏般,倒着来回几次。纠缠着,反复着,如冬日的寒意汹涌浪涛铺天盖地,淹没了万千。
柴房门被推开来,进来的两个妇人面相骇人。大概本是进来抱柴火的,前头听到了动静,也便进来看个究竟。
这瞧着,是个白嫩貌美的。
“又是这样的货色,啧。”一人道。
另一人接着也道:“这回不晓得又是对哪位主人家起了心思进来的。”
“左右不是个好货色,要是个良家子,哪能来这儿呢。这便对付着吧!”
知晓她俩在将军府的作用,前头是宫中受了大罪的宫人,慎刑司待了几年,皆是有手段的。因着相貌,大赦之人便被放出了宫。嫁人是嫁不成了,这样的相貌,这样的年纪,还有谁人会娶回家呢。几经辗转,便进了将军府替柳氏处置人了。
将军府里进柴房的人,便都由她们二人处置着。按着往常的规矩,大可不必手下留情的。
她进来时,是被小厮敲了脑袋的,此刻懵的很,反胃想吐。林烟梦中可觉察到身子被人抬着走,挣扎了几下,实是无有了气力,歪头便昏睡了过去。
......
柳凊寻柳印花上了不少时间。柳印也是个忙人,让自己女儿寻到听了女儿一番慌张至极的话,大叫一声,“不好!”
二爷出去时交代的话,他一忙起来便给忘了。应下了,要看顾着少夫人的事儿。
他急道:“当真是押去柴房了?!”
柳凊正色道:“是啊!爹爹快去,快去看看少夫人!”冯嬷嬷
将军府的柴房那是个什么地方,他可比柳凊这小丫头清楚多了,再不赶过去怕是晚了!
.......
詹瑎这夜回转,几近子时。除去在礼部投诉状,应证词,邀御史,拿人犯,直至天色擦黑。
陈元吉这一下午便下了大狱,半月之内便上礼部正堂明正典刑。
此后詹瑎再行去拜会了父亲詹纶的老友,沐亲王。在房山亲王的府上用了晚膳,得了几句可掂量轻重的话儿,詹瑎这才赶着夜色,紧着回府。
房山小王爷本意留着詹瑎在府中过夜。前一日的奇闻早早便叫人传到他耳中,那些死而复生的事儿,当真的稀奇又古怪,还有那女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呢?!
房山小王爷同詹瑎是老相识了。一样是安远侯门下的子弟。不过是不可声张,要隐在心中。
詹瑎推拒了留宿之事,面儿上是紧着时辰的焦灼。房山小王爷见了,也不强留,“罢了罢了,回罢,瞧你这模样,怕是归心似箭了。家中那位就这样让你喜欢?”
詹瑎在他面前也不佯装什么。
“诶,待你成了亲便也会懂的。她是个温和性子,来日你来府上做客便可见到了。只是交代你的事情,莫要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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