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秋平追着黄锦离去,银匠也行礼退下,庭院中只剩下了明璋与湘兰。
吩咐湘兰磨墨,明璋提起狼毫笔,展开信纸,极力缩小字迹,以求多写些内容给阿缨寄去。
书信传了五六次,明璋来到临石郡已将近十日,离京也已半月,女皇的调令终于下达。
祁若欢欢喜喜地派人去接洽临郡调来的粮食,而明璋等人已开始收拾行李准备回程。
调来的粮食足够各县施粥棚运转到明年秋收,祁若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便见两辆马车停在郡守府门口——太女殿下并两位大人要回京了。
祁若匆匆上前,在马车前拱手,高声道:“几位可否待祁某设过谢宴再走?”
马车帘被撩开,明璋温和地笑着:“不必了,此时粮食紧缺,我们不好多添麻烦。同祁大人共事很愉快,此行一别,下次见面不知何时,祝一切安好。”
郎秋平也吊儿郎当拍拍祁若肩膀,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道:“殿下是难再见了,可我郎某人还要再来的,别忘了那运河!”
祁若伤感的离别之情被打断,一时间哭笑不得,强行跟着马车来到城外,目送她们整顿了军士,一行浩浩荡荡离去。
回程的路总是比离乡要快许多,没甚感觉,队伍已行进到解决湘竹那片林子,并再次在此地露宿。
明璋将郎秋平拉到角落里,同她说了上次在此处险些遭了暗杀的事。
郎秋平眯起眼睛:“殿下不厚道哇,现在才讲,肯定是有事要同臣商量。容臣猜猜看,殿下莫不是想不清二殿下是否还会派刺客埋伏,所以叫臣来推断一番?”
明璋推了她一把:“你瞧瞧你这是什么表情!快说说,会不会有刺客?”
从临石郡出来已两日了,一路风平浪静,叫她心里有些不安稳,一时拿不准主意老二到底是何意,所以叫郎秋平来看看,她向来智多近妖。
郎秋平却缓缓摇头:“臣也不知。二殿下做事全无章法,臣推断不出。更何况殿下身为其姐都不甚了解,臣比起殿下更是不如。”
明璋楞了一下,与郎秋平相交以来,因着她聪慧至极,自己便习惯了事事问她,无形之中少了许多思考,怠惰不少。
人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近来生活安逸,自己现在竟没了刚刚重生时的警惕。明璋垂下头,捏了捏手指:“不论如何,我会叫青刃她们严加防守,也会提醒黄将军多多戒备。”
郎秋平随口一问:“青刃是谁?虎翼不在吗?”
明璋抬起眼,语气中带了些欣赏:“青刃是虎翼的师妹,年纪轻轻武艺高强,我叫虎翼回京照看阿缨了。”
郎秋平神色一凛,“季公子在京中有危险?你二人关系还有何人知晓?”
“母皇与明钰,还有宰相大人,”明璋讷讷,“那日贤妃召阿缨入宫,还任明钰那个混球动手动脚,险些占了阿缨的便宜,我便叫他假装风寒,待我回京能护着他了再出来活动。”
“可是总是如此不是办法。”郎秋平按住明璋肩头,“殿下,臣能看出季公子对你的心意,若你信臣,此次回京你便去寻陛下讨个婚事自便的恩典,然后速速上门提亲。”
明璋惊得险些装不住残废站起身:“我倒是想,可这恩典母皇不会随便给呐!我要以何底气开口?”
却见郎秋平狡黠一笑:“殿下听臣的,保你得偿所愿,抱得美人归!”
明璋附耳到郎秋平嘴边,将那声如蚊讷的话语牢牢记在心里。
语毕,两人相视一笑,明璋去寻青刃交待防守,郎秋平则去找黄泽提醒戒备。
按照刚刚郎秋平所说,此处是最合适的一个埋伏点,明璋若要取自己性命,极可能在此处倾尽全力来一场暗杀,而自己则需叫青刃等人漏个口子,将黄泽拉到漩涡中来,成为自己受害的有力见证人。
一番商议之后,营地的气氛肉眼可见地凝重起来。
黄泽将明璋、郎秋平、黄锦三人赶到郎秋平那个奇形怪状的马车中坐着,自己抱着重剑守在马车外。
郎秋平曾说她这马车之所以要三匹马拉,是因为其中夹了一层铁板,刀枪难入。是以此处最为安全。
入夜已久,一行人皆疲惫不堪,却还未看到刺客影子,几人难免有些焦躁。
明璋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看来是我草木皆兵了,照这情况刺客许是不来了,各位不如去休息吧?”
众人熬夜皆是为了她的安危,她心里难免有些过意不去。
黄泽却将那重剑“噌”的一声插入土中:“不必,殿下安全要紧,臣多年在军中,也习惯了守夜,不妨事,几位疲乏了不妨歇息片刻。”
话音刚落,没等明璋回话,一支羽箭破空而来,“当”的一声订在马车壁上,箭尾颤动不已,可见力度之大。
若这马车仅仅是木质,只怕已被射穿。
黄泽瞬间拔出重剑,身形紧绷,如一只蓄势待发的豹子,警觉地盯着羽箭射来的方向。
那箭打在马车上的瞬间,车上两女子尚且算是镇静,黄锦一名未成年公子却是狠狠惊了一跳。他自小跟随阿姐在军营中长大,遇此情形勉强没有出声,却是吓得紧紧拽住了旁边人的袖子。
郎秋平感觉胳膊被扯动,扭头却是看见只吓蒙了的小奶猫。不由心中柔软,抚了抚他的发顶,“别怕,不会有事。”
人在面临危险时,总会不自觉地向自己关系更为亲密的方向躲藏,黄锦那一瞬间只觉得右侧的气息令他十分安定,便想都没想抓住那人袖子,直到头顶被安抚,才反应过来,自己拽着的竟是平日里嬉皮笑脸的郎秋平。而自己日日口头念叨的太女殿下,一刻都未出现在脑海中。
他有些羞恼,却没有松开手中紧紧揪着的袖子。
哼,你个小白脸郎秋平,算你有些用处。
旁边的明璋眼见这两人在如此时刻都不忘虐狗,感觉自己心口被数支箭射中,不该在车里,应该在车底。
刺客一箭未中,便齐齐现身,直奔马车而来,目标十分明确。
黄泽迅速陷入缠斗之中,一人足足应付了四五个刺客。
军士们也围将上来,虽武功不高,但胜在配合默契,十来人也能拖住一名刺客。
来的刺客不多,只十来人,是以更多的军士只是挤在外围,掺不上手干着急。
黄泽一时不查,便放走一人。那人目的直接,见马车壁射不穿,便提起手中长刀向马车窗内刺去。
车窗上仅有个布帘,被刀刺中,“刺啦”一声破裂开来,那刀尖便朝着靠窗的黄锦面门上而去。
“小心!”病弱的郎秋平一瞬间爆发出她从未有过的速度,一把将吓呆住的黄锦拽进怀里,转身拿脊背迎上那长刀。
耳边传来刀锋入肉的声音,随即便是一声女子的闷哼。黄锦回过神来,忙挣扎着要起身看看情况,却被一只温凉纤长的手遮住眉眼,“乖,没事,别看,不要动。”
他停下动作,安安静静伏在那个不甚宽广却十分安全的怀抱中,面上逐渐湿润。
却听那平日里吊儿郎当的声音今日却分外温柔宠溺:“哭什么,浸得我手心都湿了。”
黄泽一下子控制不住呜咽出声。
黄泽杀光身边围着的刺客,却见那边有一漏网之鱼,正拿尖刀往马车里捅。她目眦欲裂,将重剑用力投掷过去,将那刺客狠狠订在地上,血流如注。
刺客全灭,她急急跑上前撩开马车,见明璋一脸焦急,自己的弟弟却伏在郎秋平怀中大哭,而那揽着他的女子,半边身子都被血浸湿,胳膊已无力抬起,面色更是惨白如纸,见她进来,略扯起一丝笑,便晕了过去。
郎秋平肩上被刀划开尺长个刀口,深可见骨,万幸刀上无毒,抢回一命。
她躺在客栈床上,刚刚被请来的大夫包扎过伤口,又上了药,有些困顿,却还是强打精神安抚眼前仍是眼眶红红的小公子。
黄锦听着她一句句“无事”“不必担心”,泪水终于夺眶而出,默不作声给她掖了被角,就转身出了房门。
门外守着黄泽。
她们那晚见郎秋平伤势极重,便草草止血后,连夜奔袭,赶到端阳县,请了大夫给她治伤,如今郎秋平才刚醒不久。
黄泽看了眼哭得梨花带雨的弟弟,按了按额角:“你跟我来。”
黄锦抹了把眼泪,跟着阿姐来到自己卧房。
“你们何时开始的?”黄泽语气不大好。
黄锦却有些疑惑:“开始什么?”
黄泽却是急得音调都高了:“到现在了还假装什么!她为了你命都不要,你为了她哭成这样,还说没什么关系吗?”
黄锦有些羞意:“本来我与她相看两厌的,是昨夜她帮我挡了刀,我才意识到...阿姐,她挺好的。”
黄泽嗤了一声:“可不是挺好吗!可你才十四岁,明年才及笄,郎秋平却已二十了,你不嫌她岁数大?”
黄锦臊得直跺脚:“阿姐你说什么呢!”
黄泽又挑眉看他:“哦?阿锦对她无意么?那阿姐提些厚礼谢过她,来年再为你相看别人。”
“阿姐!”黄锦急的喊了一声,才看到自己姐姐面上的揶揄与薄怒,羞得低下头揉衣角,“阿姐,她真的挺好的。”
黄泽看他这副模样就有些头疼,忙挥挥手叫他出去,自己思量起来。
郎秋平官居一品,家中又无高堂,弟弟嫁过去也不受委屈。且此人有些本事,日后也不怕弟弟物质上不足,两人又互相有意,确是个不错的弟妻。
但转念想到自己养了十几年的弟弟在眼皮子底下被拐跑,又恨得牙痒痒。
这边郎秋平伤重不宜舟车劳顿,只得留在端阳县养着。黄锦又死活要留下照顾她,黄泽被缠得无法,只好点头应下。
明璋唤了青刃出来留下些人手护着他们,便急急回程。郎秋平这人倒是软玉温香在侧了,可自己还与阿缨分别着呢。
明璋歪脑筋一动,叮嘱了黄泽按计划往回赶,自己却骑了匹马,趁着夜色朝京城而去。
唤来青刃带着她悄无声息入了城又进了宰相府,明璋笑得足足露出十六颗白牙。
吐出暗号唤来虎翼接应,摸清阿缨闺房所在后,她悄无声息地蹲在了窗户底下。
现在深更半夜,阿缨怕是已睡下了,自己便待明早再出现,给他个惊喜。
所幸季濯缨向来起得早,今日却又心有所感般,天不亮就起了身。
打开窗子透气,却见窗户底下钻出一个人,衣裳散乱,头发上尽是晨露,面上难掩疲色,却笑得如同初阳般灿烂。
“阿缨,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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