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泽吩咐副官先行带兵回营后,一人一马一车相携朝着皇宫而去。
出发前她们已同宫中递过书信,言明了大致回京时间,是以刚一到宫门口,便见女皇身旁极其倚重的近侍唐缮静立候着。
见她们前来,一直抻着脖子张望的唐缮面上浮现出喜色,急急上前迎接,“几位大人,太女殿下,陛下特许几位无须着朝服,速速上殿交待赈灾情况。”
马车停下,黄泽也翻身下马,将缰绳递到唐缮手中,扭头帮着湘兰将明璋从马车上搬下来。
唐缮左右观望了一圈,不见郎秋平,不由疑惑出声:“不知郎大人何在?”
明璋面上带着些沉重,轻轻回她:“路上遇了贼人,郎大人受伤严重,坐不得马车,还在端阳县休养。”
唐缮惊呼一声,急急开口:“可需上报陛下,派几位御医前往诊治?”
明璋摆摆手:“不必,只是外伤,已请当地大夫看过了,过几日伤势减轻便可接郎大人回来了。”
“还请唐近侍引路,我等勿要耽搁了早朝。”
女皇派贴身近侍来迎,可见对她们十足重视。不过,最为重视的应当是骠骑将军黄泽,自己不过是个捎带罢了。
明璋自嘲地笑笑。
可惜一路上唐缮不断与黄泽搭话,黄泽始终反应平平,不时“嗯”一声,便再无多言,叫唐缮碰了个软钉子。
反倒是明璋时不时的接话,给她个台阶下。
这唐缮,对女皇的心思了解的很,是以凭着灵通的消息巴结了不少权贵,在京中也颇有几分能耐,可惜黄泽生平最看不起汲汲营营之辈,难给她个好脸色。
明璋见她一副敢怒不敢言的铁青脸色,揉了揉嘴角,将自己不由自主露出来的笑意憋回去。
几人到达金銮殿时,早朝已近结尾,听闻殿外通报,女皇忙宣她们进来,神色十分急切。
明璋行动不便,在黄泽的搀扶下从轮椅上下来,拖着两条软趴趴的腿,整个人伏在地上,“母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旁边的黄泽也撩了衣摆跪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女皇忙挥手:“平身平身!快起来仔细说说此行蝗灾治理得如何!”
黄泽率先起身,又将明璋从地上捞回轮椅上。
明璋朝她拱拱手,面上满是羞涩,手按在轮椅柄上刚想开口,却听殿前传来一声细笑,随即又像是受惊了一般憋了回去。
扭头过去,果然看到明钰那厮捂着个嘴,明璋心中毫无波澜,像是丝毫未受影响一般,开口开始汇报情况:“禀告母皇,儿臣与黄将军、郎大人......”
“对了,秋平何在?朕一时竟没注意到她不在。”女皇打断她,面上有些疑惑。
明璋张了张口,表情上满是痛恨:“禀母皇,回程途中,队伍遭遇了贼人,来势十分凶猛,郎大人被歹徒袭击,负伤严重,如今还躺在端阳县的客栈之中,还望母皇恕她不能亲自上殿述职之罪!”
女皇大惊,猛地一拍龙椅扶手,“何人如此大胆,竟敢袭击朝廷命官!”
明璋垂下头:“儿臣不知。”
女皇话音刚落便反应过来,这世上能胆量做出此事的,除了她的好女儿还有哪个!心中气得恨不得把那个傻的狠狠扇一巴掌,面上却还要装作波澜不惊,温和地对着明璋:“你接着说,临石郡情况如何了?”
明璋将此行来去路上的刺杀,去了临石郡后所见的饿殍满地,治蝗所用方法,以及临石郡粮仓空空等事,一一详细道出。
果然见女皇像是无意般无视了刺客之事,反而震怒临石郡前任郡守陶柳监守自盗之事。
明璋垂下眼睑,默默推着轮椅回到自己日常待着的地方,安安静静宛如一樽雕塑,面无表情。
朝中大臣议论纷纷,始终无法商定如何处置那前任郡守。
明璋却感觉身旁人影一动,明钰那厮上前一步,朗声道:“母皇,儿臣以为此人罪责深重,险些误了临石郡数十万百姓性命,合该查抄家产,诛灭九族,以谢天下!”
群臣瞬间安静如鸡,仿佛刚才如水沸般的喧闹不曾出现过。
女皇视线看过来,在明钰身上停顿一瞬,又移到另一边,缓缓开口:“宰相怎么看?”
季良上前一步,垂首拱手:“臣以为,查抄家产合情合法,诛灭九族却是有些不妥。”
女皇眯起眼,手指拨弄着袖口上的金凤:“依爱卿所见,何处不妥?”
明钰亦不甚服气地看向季良。
“臣以为,陶柳本人罪孽深重、罄竹难书,其罪当诛。其亲属同她关系亲厚,势必也受了些好处,合该同罪。但同僚、师长弟子之类,关系疏远,无甚来往,可以轻判。”
“毕竟——”她扭头看了一圈,“在站的,可有不少同陶柳有过来往,若一并诛灭,朝中损失惨重。”
女皇轻笑一声,“爱卿办事向来靠谱,和朕心意。就按你说的办!”
“钰儿,着你点些兵将,明日出发,将犯人陶柳并其余罪属逮捕归案,并查抄其家产,充入国库。”
明钰喜形于色,忙跪谢领旨。
这抄家可是肥差,到时上交国库九成,自己只留一成,也能赚得盆满钵满。
下令待郎秋平伤愈回京后,宫中设宴为三人庆功,女皇摆摆手,示意她累了。
早朝完毕,明璋却推着轮椅,一路追到御书房,挣扎着从轮椅上摔下来,满脸泪痕,伏在女皇面前的地面上,浑身颤抖,却一语不发。
女皇十足不解,挥退侍从,快步走到她面前蹲下,要将她扶起来,“璋儿这是做什么,受何委屈了哭成这样?”
她对明璋是没什么母子情谊,但毕竟明璋身上流着自己的血,恻隐之心还是略有一些的,又加上明璋已然身残,处于弱势,便又多了一丝怜悯。此时见明璋面上一副痛不欲生的神色,心中还是有了些担忧。
明璋泣不成声,良久才抖着嗓子,沙哑地吐出几个字,“母皇,为何要杀、儿臣?”
话毕,她像是想抬头看看母亲,却又害怕看到自己不愿见到的神色,僵在原地,身子不住颤抖。
女皇惊了一瞬,随即站起来,愤怒地甩了下袖子:“一派胡言,朕是你亲母!虎毒不食子,朕如何会无缘无故对你下手!”
明璋猛地抬起头来,面上是满满的不可置信,仿佛女皇在撒谎一般:“那为何来回路上的刺客身上都有皇家暗卫的令牌?”
她从怀中取出两块精铁令,捧过头顶:“若儿臣没有记错,此令便是皇家暗卫铁令无疑。”
女皇有些迟疑,却还是抖着手接过那令牌,仔仔细细从前到后看了一遍,那铁令却没有同自己希望的那样成为仿造的,确确实实就是皇家暗卫铁令。
她急怒地闭了闭眼,眼前一片昏黑。
明钰这个痴儿!自己耐不住她撒娇哀求,提前拨了三成暗卫给她防身,她竟转眼就用来姐妹阋墙,还瞒着自己!
但历朝历代都没有提前将暗卫交给储君的先例,更何况明钰现在还不是储君!这事只能糊弄过去,自己也万万不可承认这皇家暗卫是自己派出的。
明璋向来聪慧,自己想个一般的说法根本瞒不过她,这次只好许她个好处,先推诿过去。
只是往后,她怕是不会再如同以往那般傻乎乎信着她的母皇了。
女皇随口诹了个借口,闭着眼就往出吐:“上月暗卫铁令遗失几枚,是以朕重新设计打造了一批。你这令牌,想是贼人窃取,装作皇家暗卫来离间你我母子感情,璋儿万不可当真。”
“此行你受委屈了,可有什么想要的,母皇全补给你!”
明璋拿手臂撑起上身,面色惨白,凄苦一笑,一副认清现状的模样,似乎对女皇的说辞一字未信,却顺着女皇说出些字句来:“儿臣,想求娶宰相独子,季濯缨。”
女皇扭头吃惊地看着她,无法相信这样一个宝贵的机会,她不用来要兵权,要封地,却拿来要男人,还是个不一定能要到的男人!不是她看不起明璋,明璋尚且健康之时,宰相就不愿儿子嫁她,如今残疾了,岂不是更是不可能?
女皇有些为难:“朕已允了宰相自己做主儿子婚事,当时你也是在场的,总不好出尔反尔。”
明璋摇了摇头,“母皇只需答应儿臣,允许儿臣自行追求,不为儿臣张罗婚事即可,儿臣别无他求。”
她眼眶通红:“还请母皇成全。”
女皇无奈地叹了口气,“你非要如此,母皇哪能不应你,只是若追求失败了,母皇还可为你赐婚京中适龄公子,定不叫你孤身一人。”
明璋提出的要求仿佛未提,自己允了又有何不可,什么实权都没有给出,何乐不为。
明璋被宫人扶起来,最后行了一礼,面上犹带着泪痕,推着轮椅缓缓向宫外滑去。
女皇挥挥手,示意一个宫人上前推着,转身坐回御案旁。
明璋被推出宫门口,等了足足一上午的湘兰忙急急迎上去,见自家主子眼圈与鼻头通红,明显是哭过,一时有些无措。
“殿下,你...”
“无事,先回府。”明璋拍拍她的手,湘兰只好先将明璋搬上车,打道回府。
回到府中,湘兰跑前跑后嘱咐厨房备饭,她们这一去二十多日,可没吃过一顿舒畅饭。
明璋在卧房中坐定,捧着个湿毛巾敷脸,这哭一场下来,还真是七窍生疼,不过为了娶阿缨,这点疼还比不过心中的甜。
想着,突然房梁上翻下来一人,是虎翼。
虎翼面上带着喜悦神色,一边行礼,一边按捺不住道:“殿下,那周舟叫穆雅斓挤兑走了,今日一大早背着包袱离开了京城,往南去了!”
明璋大喜过望,噌得站起身来,“穆雅斓果然大才,我没看错她!”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