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重要

    有田婶的鼎力相助, 孟贰荣第二天就找到一个栖身的地方。

    村东头宋毅家的老宅子, 三间泥胚房, 虽然有些破旧但院子挺大, 墙角还有个笨重的石磨。

    宋家是磨豆腐起家，后来宋毅儿子成家才起了新房子。

    孟梦还是很满意这个房子的。

    房子在村子最东边，临近的只有一家姓吕的邻居, 安静不吵闹。

    最让她满意的是，这里紧挨着山。

    昨儿晚上爹娘的话像是砍掉孟梦身上最后一把枷锁, 她终于可以放开手脚撸起袖子加油干。别的也就罢了, 靠着山就能把辣椒、玉米、地瓜一类的作物搞出来。

    因着搬得仓促, 孟贰荣和孟李氏忙得脚不离地, 幸好孟贰荣的五个小弟闻讯过来帮衬着。

    柴大河、柴二河和林强还将自家媳妇儿也带了过来，顿时整个小院子红火喧闹起来，倒是不显得孤寂。

    柴二河家的姑娘柴善十一岁了，初初有了少女的身姿, 皮肤有些黑。

    她自认岁数大，是孟梦的姐姐, 身前身后看着孟梦，生怕孟梦摔倒磕着，还帮忙训斥林强家的儿子林杰和栓子家的儿子刘石, 不允许他们欺负孟梦。

    孟梦满头黑线地被拉紧小手, 听着柴善小姐姐的殷殷教导，“梦梦不要跟那些臭小子玩儿，乖乖待在姐姐身边儿。”

    孟梦无奈扶额, 这不是她想象中搬家后的生活！

    她眼睛滴溜溜地看向孟李氏，见孟李氏头上包着布巾忙着清扫屋子；

    向孟贰荣求助，孟贰荣却在指挥一干小弟搬着笨重的家具。

    她没了办法，脆生生开口：“柴姐姐，我渴了。”

    柴小姑娘闻言将孟梦摁在小板凳上，“梦梦乖乖坐在这儿，我去帮你拿水。”

    看着端庄大方却缠人的小姑娘走开，孟梦才松口气，竖起耳朵听着爹娘那边的动静。

    别的人也倒罢了，倒是林强是个爆碳性子，难掩气愤地跟孟贰荣说：“大哥，我家离你家远，今儿早上才听说你家的事儿，说句不好听的，你这爹娘还不如没有！”

    听着这话，栓子手肘拐了拐他：“你胡说什么呢！”

    “什么叫我胡说？你刚才又不是没看到他们眼皮子有多浅！大哥新砌的小厨房里的吃食、材料都不见了。我还听嫂子说，屋子里的衣裳都少了好几件！”林强脾气爆，推开栓子，“大哥，你说句话，我立马把东西抢回来！不能便宜别人不是？”

    孟老娘欲壑难填，孟贰荣虽然不稀罕那点东西，但却不想再这样纵着孟老娘。

    以后就桥归桥路归路，两家人没有丝毫干系了！

    他随意点点头，林强就满脸兴奋地领着茫然的牛子、好事儿的栓子跑去跟孟老娘和孟老爹闹。

    孟贰荣倒是不担心闹出事儿来。

    没了他的孟家说穿了就是一群窝里横的，跟他敢闹，可对上林强这个壮汉怕是马上就能怂成虫。

    等到收拾妥当，几家人热热闹闹地凑在一起准备乔迁宴。

    有柴大河的媳妇柴田氏、柴二河的媳妇柴方式和林强的媳妇林赵氏在，根本没有孟梦插手的余地。

    而且还有个小管家婆柴善小姑娘不错眼地盯着孟梦。

    孟梦一脸生无可恋。

    眼睁睁看着大块五花肉被简单煮了洒了粗盐，麸皮饼掺了野菜摁一掌，粟米抓了一把扔进锅里煮成清可见底的粥，完事儿了。

    这粗犷的做法让孟梦心都痛了起来，暴殄天物啊！

    就这样，几个男孩子还流着哈喇子守在厨房门口。

    柴善也拉着孟梦噔噔噔跑过去，扒着糊了窗户纸的窗台往里看，还小声对孟梦传授夺食技巧：“你乖乖的别出声，说不定一会儿娘还能偷偷给我们两口吃。要是被发现了会被骂的。”

    孟梦看看蹲在门口的林杰和刘石，问：“姐姐要是想吃，就跟哥哥们在一起吧。我去找……”

    “不行！会被打的！”

    孟梦愕然，她本想着借着这个借口甩开柴善去找孟贰荣的，却没想到会得到这个回答。

    柴善悄悄跟孟梦咬耳朵：“奶奶说大哥是男孩，多吃点没什么。咱们女孩子就不能发馋，好东西都得让男孩吃。这种时候只能躲在这里，娘说不定能趁奶奶不注意偷偷给我几口肉汤喝。我告诉你，你以后也像这样，能吃不少好东西。”

    孟梦沉默下来。

    她这才意识到这个时代重男轻女的情况有多严重，不仅仅是孟老娘一个人。

    柴方氏嫁给柴二河多年只有一个女儿，柴方氏的哥哥方岭怕柴方式受委屈对柴二河多有帮衬，可也仅仅能让柴善偷偷喝口肉汤。

    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拉着柴善走进厨房，喊孟李氏：“娘，我饿了。”

    柴善登时慌了，连连拉孟梦的衣角，狠狠瞪她一眼又掩不住地担心。

    孟李氏放下手里的活计，捞出一块煮熟的肉切好放到碗里塞给孟梦，“跟你哥哥姐姐们一起吃。”

    小孩子们登时欢呼起来，团团围住孟梦。

    林杰和刘石倒也罢了，在家里就被自家爹娘嘱咐过不能欺负孟梦，要不然就会挨揍。

    可柴大河的儿子柴守德就两眼放光，猛吞口水，一出厨房就要抢孟梦手里的碗，“给我！”

    孟梦本来就因着柴善的事情不痛快，抬手狠狠拍开柴守德伸过来的手。

    “啊！你敢打我！”柴守德吃痛缩回手，震惊地瞪大眼睛。随即朝她攥起拳头扬了扬：“小心我揍你！”

    孟梦冷冷睨了他一眼：“你试试！”

    他要是敢伸手，她就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那么红！

    柴守德愣了下，“啧”了声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柴大河两口子当然也告诉过他不能欺负这个小姑娘，他本想着吓唬吓唬她，她就会害怕得把肉给他，谁知道这个小不点竟然不怕他！

    他没了办法，只能恨恨地骂：“丑八怪，你这个脾气怪不得会挨打！”

    说得是孟梦脸上被孟老娘掐出来的青紫印子。

    孟梦眼皮儿跳了跳。

    这就是典型的受害者有罪论！

    往常如月牙般甜美的眼睛此刻危险地眯了眯，她扬手将手里的碗塞给柴善，撸撸袖子勾勾手指：“来，我今儿要是不把你打服了，我就不姓孟！”

    “你？”柴守德不屑。

    孟梦冷笑，抬腿就要踹过去却觉后衣领被拽住，整个人腾空被提了起来。

    踹出去的小短腿无助地在空中扑腾了两下。

    “梦梦，你不姓孟还想姓啥？”孟贰荣将自家宝贝女儿抱进怀里，嘴上笑着眼神却狠戾地划过柴守德。

    柴守德吓得一个哆嗦，连忙跑到跟着孟贰荣过来的柴大河身后躲着。

    柴大河人老实，拽着柴守德就在儿子屁股上狠狠打了两下，讪笑道：“大哥，守德被他奶奶惯坏了。”

    柴守德吃疼，咬着牙强忍了下来，不想在小伙伴们面前丢人。

    孟贰荣却没说话，死死盯着柴大河，毫不客气道：“大河，我家闺女我知道，不是不分缘由就出手的人！你家儿子我管教不了，要是你也管教不了就别带他过来了。”

    柴大河讷讷不敢说话，在厨房听到动静的柴田氏却连忙跑出来笑道：“大哥，都是我家这个榆木疙瘩不会说话。你别生气。”说着揪着柴守德耳朵把他揪出来，“你长本事了？还敢欺负人了！你赶紧跟妹妹道歉！”

    柴守德疼得呲牙咧嘴，赶紧糊弄着嚷了句：“妹妹别生气，都是我不对！”

    孟梦冷哼一声，别过脸懒得搭理他。

    孟贰荣不好揪着这件事情不放，这件事情就这么揭过去了。

    可孟梦这心里就是不痛快，尤其是看到柴守德背着柴田氏冲她呲牙咧嘴的时候更是怒火翻滚，狠狠瞪了他一眼。

    意识到她在做什么，她微微愣了一下，抚抚额角。

    身体穿成小孩子也就罢了，怎么感觉她心里也变成小孩子了？

    竟然没出息到跟个小孩子过不去。

    “你就这么算了？”

    耳边突然响起的声音让孟梦心里一跳，抬头就看见樊尹晟那张白嫩精致的小脸。

    大大的眼睛里仿若闪耀着星光，目光灼灼地望着她，仿若想要从她脸上看出什么来。

    她竟然不由退了一步，霎时脸色难看起来，“你怎么在这儿？”

    樊尹晟眨眨眼，不答反问：“你就这么算了吗？”

    “什么？”

    樊尹晟精致的小下巴朝柴守德抬了抬，“他那么骂你，你就这么放过他吗？”

    孟梦眼神闪了闪，本能觉得这时的樊尹晟不对劲。

    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从纯白善良的小白兔变成露出獠牙的大灰狼，蛰伏在树后等你放松警惕的时候扑出来给你一口。

    她顿时警惕起来，试探道：“那我应该怎么样？”随即眼睛弯成月牙儿，甜美如蜜，“樊哥哥是要帮我出头吗？”

    这个小骗子！

    在他面前还装柔弱！

    那颗狰狞的猪头到现在还时不时浮现在他眼前！

    他不开心地耷拉下眼皮儿，白瓷般的小脸熠熠生辉，佯装犹豫地想了想，无措地弱弱问：“要不我让樊大去揍他一顿？”

    实则并不用那么麻烦，只要他稍稍让樊大去警告柴家一番，柴家就会毫不犹豫揍柴守德一顿，还会揪着柴守德提着东西向他赔礼道歉。毕竟柴家可是租了樊家几亩地，谅他们也不敢得罪樊家。

    可他犯不着为了孟梦这样。

    孟梦细细打量他的神色，依旧是副可爱呆萌的乖宝宝形象。

    方才冒出来的锐气仿若昙花一现，很快就棉花糖包住了似的，现在能看到的只是软萌的一面，是她看错了还是她小看了樊尹晟？

    看向樊尹晟的目光不由带了点深意……

    她突然笑道：“他也就罢了，不过是个小孩子，我还不放在眼里。我要去收拾一个人，你跟我去吗？”

    一句话说得樊尹晟整颗心猛地剧烈跳动起来，他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竭力克制住涌上来的激动，低声问：“你想收拾谁？”

    孟梦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你猜？”

    樊尹晟心里一咯噔，本能将自己遮掩起来，笑着挠挠头，“我怎么能猜到？”

    孟梦见看不出来什么，决定先把这件事情放下。

    来日方长，她倒要看看这樊尹晟到底是嗜人魔鬼还是善良天使。

    抱着碗的柴善小姑娘忍不住吞吞口水，凑上来弱弱地问：“孟梦妹妹，这肉怎么办？”

    包括柴守德的几个孩子们闻言都看了过来，紧紧盯着柴善碗里的肉。

    孟梦见了，朝柴守德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快速将肉分给所有人，就是没分给柴守德。

    柴守德气得跺脚，这些肉应该有他一份的！

    偏偏孟叔叔虎视眈眈地望着他，他不敢对孟梦这个小不点怎么样。

    林杰和刘石两个孩子不管不顾将肉塞进嘴里，吃得油乎乎的，傻笑起来。

    倒是柴善却先看了眼柴守德，犹豫了一下咬咬牙也吃了。

    柴守德就更气了，看他干嘛，他还不至于抢自己妹妹的肉！

    孟梦倒是对柴善另眼相看，能鼓起勇气抵抗的人可不多见，更何况是这个时代的女孩子。她理当帮衬一把的，可想到柴善小姐姐的责任心，她压力更大了！难不成以后就要被捆在柴善小姐姐腿上了？

    可怜巴巴

    樊尹晟却看着分给他的那块素白的肉皱了眉头，这肉看着没滋没味的，能吃吗？

    他犹豫了一瞬，笑着递给孟梦：“孟梦妹妹，你吃吧。”

    别看他笑得可爱，孟梦却知道他肯定是嫌弃的，她可不嫌弃。

    这肉虽然不好吃，却比末世饿着肚子好多了！

    她不客气地吃了，道了声谢。

    见她这般痛快就吃了，樊尹晟反倒更别扭了！

    他的东西，甚至是到了他嘴边的东西，她就这么痛快地吃了下去？

    也太不知礼节了吧！

    一想到这个，他就像是长了刺一样浑身不舒服，遏制住颤动的感觉，拉拉孟梦的衣角，装作无辜的样子问：“咱们去收拾谁？”

    孟梦小脸上顿时闪烁着如刃般的锋利，趁柴善小姐姐还在回味肉味没空搭理她，便拉着樊尹晟溜了出去。

    等樊尹晟回过神来，他们两个就已经窝在孟家老房子墙角，还能听到院子里林强的呼啸声和妇孺的嚎叫声。

    长时间的奔跑让他有些轻喘，可看到身旁孟梦却眼睛如星子般晶亮，却滴汗未出、气息稳定，不由抿了抿嘴唇。

    他讨厌出汗的感觉，可他更讨厌不如人的感觉。

    孟梦却丝毫未觉，戳戳他：“我想收拾一番孟老娘。”

    樊尹晟对孟家的恩恩怨怨有所听闻，尤其是昨儿晚上的消息跟风似的刮遍了整个孟家村，他也难免听到了。

    听到孟梦直呼孟老娘而不是祖母或者奶奶，他就知道孟梦对孟老娘是什么态度了。

    对孟家的事，他不予置评，他只关心孟梦想怎么做。

    “你想做什么？”

    孟梦来的时候已经想好了。“我准备装神弄鬼。”

    “嗯？”

    “昨儿孟老娘受伤，说是被虫子咬的。我准备借着这个再去吓唬吓唬她，就说虫子是天上的神仙派来惩戒她的。警告她要是再敢打我们的主意，就会招来天罚！”

    樊尹晟听着不由皱起了眉头，面露不解。

    在他看来，这种小动作不过都是隔靴搔痒。只要孟老娘还在世上，就不会放过孟梦一家。要是真的想惩戒孟老娘，应当一击即中，让孟老娘永世不得翻身才行。

    尤其孟梦还有那等神仙技法，让孟老娘不知不觉消失怕是轻而易举。可他看孟梦根本不准备这样做的样子。

    难道又是那虚伪的同情心和怜悯心？

    真是可笑！

    真是无趣！

    枉他还对她另眼相看！

    他耷拉下眼皮儿，她剥去神仙技法这层皮外也不过是个跟父亲一样汲汲营营的凡人罢了！

    他顿时对她的事情没了兴趣，心不在焉地搭了句话，“只要有祖孙名分在，孟老娘就如那附骨之蛆，你这样不过是暂时之计罢了，长久不了。”

    “我当然知道！”孟梦全神贯注地想着怎么实施计划，根本没在意他的脸色，闻言只是轻声道：“她毕竟是爹爹的亲娘，我小打小闹也就罢了，真的对她痛下杀手，只怕会跟爹爹产生隔阂。如果是那样，我宁可容忍她在我面前多蹦跶一会儿。”

    樊尹晟错愕地抬起头，难以置信：“这对你很重要吗？有必要这样委屈自己吗？”

    孟梦难得认真起来：“他们对我很重要。没了他们，这个世界跟末……地狱没什么差别。”

    望着孟梦坚定的神色，樊尹晟有些恍惚。

    他甚至有些不能理解，对他而言，爹娘生他养他，他自然为他们养老送终。可要说没了他们不能活，这就有点可笑了。

    这个时候，林强不顾孟老娘的叫骂声，带着牛子和栓子抱着夺回来的东西扬长而去。

    孟梦立马没心思跟樊尹晟讨论这些，拽着他偷偷跑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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