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 我真的不急。”楚景重申道：“况且我还未及弱冠呢。”
二十岁方为弱冠之年。
老元氏反驳：“什么不急, 也就这一两年的事。”
她苦口婆心道：“景儿，你看老话说得好, 成家立业成家立业，那都是先成家后立业的。趁着奶还能动，你娶了媳妇生了孩子，奶帮你带, 你放心去拼事业。”
楚景：他觉得跟他奶讲不通了。
楚景转换口风，“奶，现在真的不行。我打算不日动身前往京城的国子监求学。”
“什么！”老元氏差点蹦起来。
“景儿，这念书哪里不能念, 干嘛非去京城呀, 这山高水远的，隔着几千里路呢。”老元氏心里是一百个不乐意。
楚成安倒是理智一些，问道：“之前也没听你提起此事, 怎么决定的这么突然。”
楚景面色不改地忽悠，咳，解释道：“之前有这个想法, 乡试名次出来后, 我就想去国子监求学了。”
楚成安：“可我觉得你乡试名次很不错啊。”
那么多人一起考试呢, 他儿子还能排个中上, 真的很好了。
“景儿，你不要逼自己这么紧，人这一辈子, 哪能事事争先呢。”
老元氏也跟着劝：“是呀景儿，别说咱们荥涟村，就是整个固蔯县也找不出比你更年轻的举人了。”
楚景想了想，还是决定跟他们透露一些，“国子监里大多是权贵子弟，少数才是平民百姓，我之所以去，一来是为求学，二来，也是为了去适应一下环境，若是我能跟人处好，将来走仕途是没多大问题了。”
“那若是处不好呢。”老元氏可知道那些权贵子弟没一个好相与的。
楚景淡然道：“那我就回来呗，难道他们还能杀了我，我好歹也是举人呢。”
少年人大多情绪还是比较外放，有什么都摆在明面上，等再锻炼个七八年，那才叫喜怒不形于色。
老元氏心疼地摸摸他的头，“奶怕你受委屈。”
楚成安抛开了其他杂念，也思考这件事，想来想去，他觉得儿子说得很有道理。
以前他是没想到儿子有这么厉害，所以最多期望儿子考个秀才，他们老楚家就扬眉吐气了。但现在看儿子这架势，以后步入朝堂为官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儿子有更好的发展可能，他这个当爹的肯定要支持。
“我同意景儿去京城，不过我也要跟着去。”
前几年儿子考院试去掉半条命的事还历历在目，那给楚成安留下了非常大的心理阴影。
他总担心他一个错眼的功夫，儿子就出事了，所以儿子去哪，他也要跟着去。
老元氏瞪他：“你这不是说的废话，景儿去京城那么远的地方，你当然要跟着去了。”
楚成安被亲娘怼了，也不生气，摸着脑袋傻笑。
楚景忍俊不禁。
他道： “今天太晚了，明日一早，我们回村里跟阿爷他们商量此事吧。”
老元氏神情有些恹恹：“好吧。”
………
楚景他们回村的时候，还引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轰动，毕竟楚景现在是举人了。
老天爷，他们村可从来没出过举人老爷呢。
楚景笑着跟人打招呼，与从前并无异样，村里人受到影响，也慢慢压制住了激动。
村民们一路把他们祖孙三人送到了楚家门口，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孙氏看到楚景很高兴，“景儿你回来的正是时候，这会儿家里的鸡肥着呢，今儿中午我给你弄一锅红烧鸡。”
楚景笑道：“谢谢三伯母了。”
“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谢啊。”孙氏去后院逮鸡了。
楚阿爷原本坐在屋檐下修理农具，看到小孙子，也去洗了手，在堂屋等着。
楚成茂去屋里拿了零嘴，又倒了糖水。
楚阿爷喝了一口糖水，咂咂嘴，直接道：“这不打招呼就回来，说吧，有什么事。”
老元氏先哼道：“这就是景儿的家，咋滴，他回来还要先打声招呼，这是回家还是做客啊。”
楚阿爷一噎，不说话了。
老元氏有点得意，但想到小孙子即将说出口的事，她那点得意又散了个干净。
她闷闷道：“景儿回来的确是有事跟你们说。”
楚阿爷和楚成茂同时看向楚景，楚景抿了抿嘴，也没有转弯抹角，同样直接道：“我想去京城的国子监求学。”
他把跟他爹和奶说过的说辞，又对他爷和三伯说了一遍。
楚成茂没说话，不过心里却是很佩服侄子的勇气和志向，看向弟弟的目光中难掩羡慕。
不是每一个人功成名就之后，还想着努力往上爬的。
人都是有惰性的，若是易地而处，楚成茂可能就会选择止步于此。
楚阿爷盯着小孙子，楚景没有躲闪，迎视了他的目光。
楚阿爷：“想好了？”
“是。”楚景下颌微收，脸色绷得有点儿紧，让他看起来格外严肃。
楚阿爷：“那就去吧。”
他点了点桌面，吸引楚景的注意力，沉声道：“其他都是虚的，万事命最重要，若是难受了就回来。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我的孙子。”
楚景心中一颤，“阿爷。”
楚阿爷摆了摆手，他情绪收敛得很快，对楚成安道：“我记得你名下还有两个铺子吧。”
楚成安：“嗯。”
楚阿爷：“你把地段次一点的那个铺子卖掉，得来的银钱用做你们上京的盘缠，然后公中再出三十两银子，穷家富路，多带点钱傍身。”
随后又接着道：“你剩下那个铺子，就让老三两口子去经营，老三每年给你弟弟二十两银子做租金，其他挣得的银钱，往公中交两成，剩下的都是你们三房自己的，你觉得如何。”
楚成茂没想到还会有他的事，说实话，他爹的提议非常动人。
成安名下那个铺子地段好，铺面又大，一年给二十两租金，简直是半租半送。
他和媳妇儿去了县城，以后谋生机也好，看两个女儿也罢，都会容易许多。
“可小弟太吃亏了。”他还是说出了心里话。
楚阿爷问小儿子，“成安，你觉得你吃亏吗？”
楚成安摇头，“不亏。”
“我们一家人计较那么清楚干什么。再说了，爹不是还要从公中出三十两银子，这么一算，家里不是更亏。”
他这话把楚成茂逗笑了，楚景左右看了看，“三伯母去逮鸡了，她不在啊。”
“没事，我去跟她说。”楚成茂起身向厨房走去，他刚刚看到孙氏逮着鸡进了厨房，他们说话的声音不低，他媳妇儿该听到的，也都听到了。
楚成茂进了厨房，孙氏面色有点不自然。
楚成茂：“都听到了？”
孙氏迟疑着点了点头。
楚成茂：“你怎么想？”
我怎么想重要吗，孙氏咕哝：“你们不是都商量好了。”
楚成茂叹口气：“这些年不管景儿怎么想，要做什么。弟弟和爹娘从来都没让三房受过委屈。”
孙氏拔着鸡毛，呐呐应和。
她知道，她都明白，所以她不是很老实吗。
她两个女儿都嫁了好人家，日子过得幸福美满，她跟成茂感情也不错，如今也没什么活，一天天轻松得很。
她知道好赖的。
就是，就是免不了心里担心。景儿是楚家的支柱，他不能出事的。
同时，她也是不理解。她不明白景儿为什么放着好好的安逸生活不要，非得跑去千里之外的京城。
他们家很好了，不愁吃穿，走出去谁都羡慕他们家，没有必要再往上走。
楚成茂走过去，跟妻子一起给鸡拔毛。孙氏瞥他一眼，收回目光，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翘起了嘴角。
堂屋里，楚阿爷见三儿子这么久没出来，心里也猜到了大概。
楚景同样也猜到了，他心里更加踏实，顺势坐在条凳上，道：“爹名下那套铺子后面很宽敞，住人也很舒适。所以我想着，不如把我现在住的那座小院租出去，租金交公。”
“那不成。”老元氏强烈反对，“不租，那是你住过的小院，不租。”
她小孙子求学，考试期间，都住过小院，那就沾染了文气的，以后是要留给他重孙子住的。
楚阿爷这次也赞同老妻：“家里不缺吃喝，那小院放着，你奶有时候去县城住一住也行。”
“那好吧。”楚景见两位老人都反对，也没有强求。
中午孙氏做了一桌丰盛的菜，炖鸡汤，红烧鸡，猪肉炒青瓜，素炒青菜，油炸肉丸子。
她现在舍得放油，做出来的菜很好吃。
饭后，她叫住楚景，“我给你重新量一量尺寸，再赶一身衣服出来。你喜欢什么颜色，我觉得天青色不错，衬着你更精神。”
她自顾自说着话，全程没给楚景插话的余地，然后记着尺寸匆匆走了。
楚景摇头轻笑，转身进了他的书房。
如今他的书房可比当初气派许多，房间面积更大，地上更平整，靠窗的地方摆着书案，书案上放着一套笔墨纸砚，侧面放着书架，书架上搁着他几年抄写的书籍，数量不多，也就三十本左右。
县城的小院里同样摆着这样一个书架，书架上摆着相同的书籍。有三分之一都是启蒙基础之用，还有三分之一是各种诗集，他作诗真的没什么灵气，只能靠积累，剩下的就是各种杂文和两三本游记。
以后他大姐二姐的孩子想看书，也不用争了。
他走到书架前，手指一一抚摸过书籍，最后停留在一本游记上。
他取出游记翻看，没想到翻着翻着，翻到一张表情包。
想不到吧jpg.
真的很魔性。
他低低笑出了声，这本游记是他后来抄写的，至于为什么会画这个，他也忘了当时的想法。
大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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