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日。
楚景和他爹跟着陈清一家人坐同一艘船回乡了。
不同于他们父子二人的轻装简行, 陈家带了不少东西, 还带了婆子，丫鬟, 小厮，随行大夫。一问才知道陈清的妻子怀孕了。
本来陈清是让妻子等一等的，可是他妻子和岳家都不同意。
这年月的祭祖可不像现代那样，只是随便弄个仪式, 更别说陈清是因为高中进士才回乡，意义重大。
楚景是男子，自知避嫌，所以他跟嫂子见了一面, 认了个脸熟, 之后就再没碰过面。
五月河风，清凉正好。
楚景站在船头吹风，鼻尖还能嗅到一点腥气。
“你这样吹着, 晚上又得头疼。”
楚景：“那我就不吹了。”
陈清走过来，两人刚说上两句，就听到娃娃的咿呀声。
婆子无奈笑道：“小小公子一个劲儿闹着要爹, 老奴也没有办法。”
陈清伸出手, “把孩子给我吧。”
“父父, 父父。”小娃娃显然是极其喜欢他爹, 刚钻进熟悉的怀抱，小手熟练地圈住父亲的脖子，撅着小嘴嘴, 吧唧一口亲上去了。
楚景看得稀奇，不是说古人讲究抱孙不抱子吗。
或许是楚景脸上的表情太传神，陈清解释道：“这孩子粘我。”
有这么温柔的爹，哪个孩子不粘啊。
楚景看着小孩儿白嫩嫩肉乎乎的小脸，心里有些痒痒，“叫什么名字？”
陈清抱稳了儿子：“陈诺。”
楚景细品：“陈诺，一诺千金。”
“正是此意。”陈清捋了捋儿子的碎发，“我盼我儿长大后，做个守信正直之人。”
小娃娃大大的眼珠跟着父亲的手指移动，然后看准时机，一下子伸出两只小手手抱住。
楚景笑道：“这孩子反应真快。”
他喜欢得很，于是在袖子里摸出一个油纸包，里面放着甜口点心，楚景拿了一块递给小娃娃。
“诺儿，给。”
小娃娃先抬头看了一眼父亲，陈清点头，小娃娃才伸手去接：“谢谢叔叔。”
道谢的声音奶乎乎的，听得人心都化了。
楚景再次感慨：“这孩子教得真好。”
接下来的日子，楚景有事没事找诺儿玩，偶尔会教他两句古诗，有这么一个可爱的宝宝，旅途都有趣了。
当他们踏上固蔯县的土地，楚景都还没回过神，这一次回乡，他竟然没晕船。
楚成安也很高兴，他和儿子出远门，最担心的就是儿子的身体了。
他们到的时候，县令还亲自来接了他们，“探花郎真是年少有为啊。”
姜家还有一个榜眼。
陈清也是二甲进士。
这几人都是他治下学子，这都是考核时的政绩啊，让知县怎么不高兴。
楚景记忆里，知县大人都是板着一张脸，威严有加的，如今这么和气地跟他说话，还让他有些不适应和一点受宠若惊。
而且，他往知县身后看了一眼，发现不仅知县来了，他的家人也来了，挤在人群中冲他招手。
只不过碍于知县在场，其他人也不敢太放肆。
等到楚景和陈清跟县令寒暄完，各自分别后，老元氏立刻上前抱住孙子，又哭又笑：“景儿，奶的宝贝孙子，你太出息了。”
“就这么不声不响地，就考了探花。”
“我的老天爷，我只在戏文子里听过。”
老元氏抱着孙子不撒手，其他人想问点什么都不行，还好还有一个楚成安。
“我跟你们说，景儿中探花那天，好多人来捉他当女婿呢，我的个乖乖，全是豪奴，把我扛起来扔一边，就想逮景儿呢。”
“我们怎么跑出来的，当时呢，是这样的………”
楚成安滔滔不绝，把捉婿那天的事说得跌宕起伏，一波三折，让人心情直起伏。
孙氏一张脸都笑开了花，“人都说好女百家求。咱们景儿也差不多了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楚阿爷和楚成茂矜持一些，但脸上的笑意都止不住。
楚悦也跟着道：“当时弟弟进京，哪能想到短短时日，有这般风光。”
楚溪和丈夫异口同声道：“我听说考中探花之后，就能直接授官了。”
楚成安重重点头，“景儿直接进翰林院，授七品编修。”
其他人虽然不知道编修具体是个什么官儿，但是品级知道啊，七品官呢。
他们固蔯县的县令也是七品官呢。
“小舅子真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啦。”
“谁说不是呢。”
“数遍整个固蔯县，再找不出比小舅子还好的人了。”
楚成安摆手：“可不敢这样说。”
“姜先生的儿子姜深就是榜眼哩，比咱们景儿高一名。”
楚阿爷也道：“出去不得乱说，免得让人以为咱们景儿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
二姐夫立刻赔笑：“阿爷说得是，我就是太惊讶了，一时说错了。”
楚阿爷对他颔首，脸色缓和许多。
楚成安转移话题：“你们听过御街夸官没？”
二姐夫捧场：“当然听过啦，戏台子上都要演这一场的。”
楚成安一笑：“戏台子上演的，哪有真实发生的好啊。”
“你们是没看到，那天人山人海，咱们景儿骑着高头大马，穿着一身绯色长袍，那叫一个俊美逼人，威风地不得了。”
“他出现的时候，街道两边的呼喊声都更高了。”
“那些茶楼上的女郎，还往他身上投鲜花锦帕呢，香的不得了。我在人群中都闻着味儿了。”
楚成安说到激动处，脸脖子都红了，老元氏稀罕够了孙子，听到小儿子描绘的场面，心里酸得没边儿。
“我都没看到，我们景儿那么重要的日子，我都没到现场。”
楚阿爷闻言，吧嗒吧嗒抽旱烟的动作也停了。
如果早知道孙子能中探花，他们当时就跟着去了，没有亲眼见过，只听儿子口中描述，终究是遗憾。
楚成安陷入回忆里恍若未觉，继续道：“我看着儿子风光无限，我心里高兴又激动，然后就忍不住哭了。”
其他人都能理解他，这换了他们在现场，也是要激动地哭出来滴~
众人还在感慨呢，就听楚成安话锋一转：“我激动哭了，然后旁边人就问我，这大好日子，你哭什么啊。”
“景儿中了探花，多骄傲的事，我肯定要大声说出来。结果那些人不但不信，还说我脑子有问题，居然想当探花郎的爹。”
其他人：？？？
旁听的楚景：？？？
他怎么不知道这事。
老元氏愤愤：“景儿当然是你儿子，更是我亲孙子，那些人才脑子有问题呢。”
“叔，那你当时怎么解释的。”二姐夫好奇得很。
众人伸长脖子，竖起耳朵听。
楚成安抬起下巴，扬了扬：“口说无凭，我当然是要证明给他们看了。”
楚景心念一动，想到什么，脸色变了变
楚成安：“我就带着人，跟着景儿跑，一边跑一边喊。嘿，你说景儿平时多聪明啊，那天偏偏呆呆地，他”
“嘭”地一声，打断了楚成安的话。
老元氏挥舞着拳头，气鼓鼓道：“你怎么说话呢，你才呆，你全家都呆。”
楚家人：………
娘/奶，你这不还是把景儿骂进去了吗。
楚景抿嘴笑，看到他爹吃瘪还挺可乐的。
楚成安求饶：“我错了我错了，娘别打。”
楚阿爷憋笑道：“让他接着说。”
楚成安往他爹身边一蹿，确定没人打他，他才继续道：“景儿不明白我的意思，我心里急啊，结果一着急就摔倒了，然后景儿就骑着马过来，终于开口叫我爹了。”
楚景眼角一抽一抽的，原来如此。那天回去后，他爹还骗他说是意外。
楚景觉得这事不能轻拿轻放，他爹也太不注意安全了。
于是，他给众人科普了一番人群中踩踏事故的严重性。末了，还幽幽道：“幸好我过来得及时，否则爹要出个什么事，得给儿子落下一辈子的心理阴影啊。”
楚阿爷沉了脸，拿着烟杆子反手敲在小儿子头上，没好气道：“我让你跟着景儿进京，是让你去照顾他的，不是让你去给他添乱的。”
“你这个臭小子，臭小子。”
楚阿爷想得更远一些，若是小儿子真出了个什么事，那孙子的前程也会受到很大的影响。这父子俩双双受到重创。
若是因为旁的什么也就罢了，就为了一个面子，景儿身上都留着老楚家的血，是旁人说一句不是就不是的。
幸亏景儿心疼他爹，那么重要的场合都敢擅自调队确认他爹的安全，反观小儿子这个当爹的，真是太不争气了。
楚阿爷越想越后怕，越后怕就越气，越气，下手就越狠。到后面都打出了节奏感。
在场的没人拦，主要这事吧，楚成安做得真不像个事儿。
楚景估摸着他爹长记性了，才过去拦住他爷，楚成安躲在儿子身后龇牙咧嘴。
老头子真是老当益壮，手劲儿大得很。
楚阿爷哼道：“成安以后留在县里。”
“那不成。”楚成安也顾不得疼，立刻反驳道。
“景儿一个人，没有我，谁照顾他。”而且，他在京城还有事业呢。
他的儿子，他的事业，他的未来都在京城，他才不待在县城，至少现在不行。
楚阿爷瞪他：“我跟你奶去照顾景儿。”
老元氏心动了，“那好啊，别看我年纪大，但我手脚灵活，保证景儿每天回家都有热菜热饭吃。”
楚成安眼皮子一跳一跳的，他爹娘来真的？！
那不行啊。
楚成安现在都快后悔死了，让你显摆个屁，这下好了吧。
楚景还是很喜欢他爹的，于是帮着道：“爷奶，还是让爹陪着我吧，他是个成年男人，有他在，其他宵小不敢上门。”后面的话没说，其他人也懂了。
老元氏虽然有些遗憾，但也不得不承认孙子说的在理。
作者有话要说：楚成安：儿子真好，关键时刻知道帮他爹说话，今天也是父子情深的一天呢Ｏ(≧▽≦)Ｏ
楚景：爷奶扮白脸，他扮红脸，以后他爹做什么应该就会多想想了。啊，今天也是塑料父子情的一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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