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琂笑不大出来。
眸光幽幽, 凝神不语。
四下愔然无声, 只有枯叶在风中落下,细簌簌的, 听在耳中倒让他心情又愈发低沉了两分。
宁杳环住他的腰, 微微仰起头。
她的吻又轻又软的,凑近来时有说不尽的缠绵与依恋, 还有眼里含着的点点笑意, 叫他心尖儿都不受控制地颤了颤。墙垣上雀鸟啁啾, 回神惊觉自己也太好哄了点儿, 他又立时别过脸垂下了眼睑,还是一副不为所动的冷淡模样。
宁杳的余光中, 有横斜过木栏杆的紫兰花,簇簇拥在裙边, 束束清淡月光里花叶灿烂, 开得正好。
她咬着嘴皮儿,歪头在他耳边轻声道:“前辈, 你们老男人是不是都喜欢闷在心里头高兴啊?”
扶琂屏住呼吸, 沉默无语了好片刻。
宁杳:“乖乖……”
这个称呼着实让扶琂尴尬了一下,觑了觑, “没大没小, 唔杳杳……”
宁杳勾住他的脖子,含唇堵住了出口的话,没大没小的事儿她做的可多了去了,不差这一两件的。
气息交缠, 呼吸也热了三两分,扶琂松了松紧绷的神色,紧紧抱着她,再忍不住满心满意的欢喜与柔情。
自她从万世镜回来,前尘尽忘,他一直就想她忘了没事,想不起来也没关系,反正她在他身边好好儿的就够了,可想是这么想,但一个人守着过往,看她一开始或平淡疏离或陌生的目光,这里头的千般滋味儿其实并不好受,也难以言说。
当年分明是这丫头先来故意招惹他的,可这些年倒是他自己日日沉郁难受。
现如今想起来了,还过分的一路装傻骗人。
扶琂在她脖子咬了一口,他真是作孽才碰上她。
这一下有点儿疼,宁杳嘶了一声,他又忙松开,双唇轻柔地在脖颈上来回安抚,末了低低叹一口气,眉间终究还是溢出笑来,“杳杳……”
宁杳眨了眨眼,安静的靠在他怀里。
她不是有意隐瞒他的,实在是夏苏绫冬之事,心里有些另外的考量,这些日子才不好明表。
两人没再说话,静享晚夜的安宁与久别后的温情。
宁楹找过来时,眉心跳了跳,当下忙别过头去轻咳了几声,“小妹,我们要准备走了。”
“好,”宁杳应道:“我知道了,马上就过来了。”
宁楹听她应了也不久留,径直就往前堂去,扶琂略略迟疑问道:“真要跟他们一起去天衍宗?”既然已经想起来,大可不必再与他们同行。
宁杳给他重新系好白缎,“可以先去一趟。”原主的事,还是得找个机会说清楚为好,等在天衍宗的事情了了,夏苏应该也差不多要再动手,时间正正好。
扶琂一向听她的,没有异议,摸了摸她发红微烫的脸,一起去了前堂。
吴国王都外的密林里就有一处传送阵,但好些人行动不便,难免动作慢了些,直到凌晨时分天际微白,才到达目的地。
宁楹与封玦不约而同松了口气,齐齐站上前去。宁杳从没用过传送阵这样的东西,左右瞧瞧一时新奇,直到传送阵启动,她才拉着扶琂的手,合眼挡住自下而上升起的白色光束。
……
此次伏魔大典的出入口定在天衍宗飞霞山的主峰大殿前,现在离大典规定结束的时间还有小半个月,十八云柱阵法前只有十数个身穿蓝白长袍的弟子打坐看守以防突发状况,而其他各门各派的长老正在大殿之中议事。
万音门弟子已经先一步回来,正在禀报姜缀玉于萝州丧命于宁杳之手的事。
万音门长老是个须发尽白的老者,姜缀玉正是他的得意弟子,听闻之后如何能不满心愤恨,周身气势骇人,怒指向宁宗主夫妇,“伏魔大典之中,竟下如此杀手,她宁杳怎敢!”
宁宗主夫妇对视一眼,“万长老稍安勿躁,此事蹊跷,还是等他们回来详谈之后再细究也不迟。”
万长老痛失爱徒,已然是气昏了眼,哪里肯听他们说什么,嘴上两绺白须抖了抖,“蹊跷?何处蹊跷?你们天衍宗简直欺人太甚!”
宁宗主沉了沉脸,“万长老大可不必如此一心往我等头上扣帽子,令徒在年轻一辈里也是佼佼者,我幼女无法修行如何能随随便便取她性命,这说出去任谁也不信的。”
万长老冷笑,“你幼女是个废物自然不行,你长女的本事,还有谁人不知。宁镇,我告诉你,你们天衍宗若不给个交代,我决计不会善罢甘休!”
万音门众话还未说完,前因后果也还没讲清楚,这两方人已经吵了起来,他们欲言又止,好半天才低声道:“万长老,其实姜师姐之事有魔……”
“师尊,大师兄二师姐他们回来了,”话声骤然被打断,天衍宗弟子急急进门来,又添一句道:“出事了!”
宁杳等人一出现在十八云柱阵法中,外围打坐的弟子连忙起身,便眼见十数人白发苍苍的老者模样,暮气沉沉的,是与离开时的意气风发截然不同的狼狈,他们俱是惊然,连忙上前帮忙搀扶。
宁杳打量着四周的云峰,宁宗主等人已经匆匆赶来。
“阿楹,玦儿,你们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杳杳呢?”宁夫人一直对长女和封玦放心的很,可现下见他们二人疲惫不堪,同行弟子不知生死,登时咯噔了一下,心下也是一惊。
她不由四下搜寻小女儿的身影,直到目光穿过人群发现宁杳全身上下完好没有缺胳膊少腿儿的,提到嗓子眼儿的心才稳当下来。
两个女儿都无大碍,宁夫人将注意力转回到其他弟子身上,除了他们本宗的,一道回来的还有寒刀阁的人。
这次去伏魔大典的都是资质不错的年轻小辈,说是在最好的年岁也不为过,可现在目之所及,去了宁楹宁杳几个,一大半的人修为尽失悬着一口气,还有一小半的人昏迷不醒,形如老夫老妪。
万音门的长老在后头冷笑,宁宗主暂时没空理会他,和寒刀阁的几位一起将门下弟子带回疗伤。
宁夫人怕万音门的长老现在生事,拉了宁楹,又抬手招了招宁杳,一起去了主峰后面的住处。坐落在群山叠翠之间的小宅院环境清幽,灵力充足,连气温也不冷不热的,恰到好处。
宁杳和扶琂落后一步,等二人进去,宁夫人才发现多出来一个人。
她皱起眉头,对于扶琂表示疑惑,“这是谁?”
宁楹拉着她小声说了这些日子发生的一些事,宁夫人先是怒火涛涛,紧接着又是惊诧,拧了拧眉头紧绷着脸,最后才舒缓下来,“这么说姜缀玉确实死在你们姐妹二人之手?”
宁楹:“是。”
末了,又将姜缀玉与魔族为伍之事也一一说明。
“原来如此,”说到魔界,宁夫人不禁一笑,“好,我看他们万音门还能说出什么话来,这几日你们好好休养,不要往大殿去,一切由我与你父亲出面解决。”
言罢,宁夫人又打量起扶琂来。
身姿颀长,形容气质俱佳,且听阿楹的意思此人也是修道之人,还颇有些本事,和杳杳处得也相当不错。本就是阴差阳错的姻缘,除了一双眼睛有问题外,宁夫人一时倒也生不出什么不满和不悦。
说起来也是因祸得福,舍了先前和封玦那一场婚事,能好好过日子也不错。
两个女儿去一趟伏魔大典,回来就多了一个女婿,宁夫人接受良好。她心知长女冰雪聪明,看人识心也厉害,既然她说这个妹夫不错,定然差不了的。
宁夫人冲扶琂笑了笑,就听宁楹又说道:“母亲,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小妹可以修炼了。”
宁夫人愣住,以为是自己听差了,“你说什么?”
宁楹又郑重重复了一遍,宁夫人不可置信的同时,呼吸都急促起来,片晌才缓缓回过神来,抱着宁杳喜极而泣,“好好好,我幺儿总算是苦尽甘来了。”
身在宗门却无法修行,头上还有个天资卓然的姐姐,她幺儿自小到大不知受了多少的嘲笑和讥讽,人言可畏,就是身为一宗之主,也止不住别人暗里的挖苦与编排。
宁夫人有时候甚至生出把小女儿送到凡人界做个普通人生活的想法,觉得在那里说不定还能逍遥自在些,可她又实在舍不得,也放心不下,最后无不是不了了之。
现在好了!
能修炼了好啊。
至少不用再受那些闲气了。
宁夫人眼泪不止,和宁楹肖似的脸上却止不住的欢喜。
宁杳笑了笑,没说什么。
等宁夫人迫不及待地去找宁宗主说这个好消息,宁楹也去自己的住处修养,扶琂才低下头问道:“还是打算要告诉他们实情吗?”
宁杳迟疑片刻还是点点头,他们应该知晓详情才对,原主无声无息的逝去,连亲人的祭奠也没有,未免太说不过去。她也有妹妹,将心比心,若和芪出了什么事,她并不希望自己一无所知的。
“不过,他们这几日估计会忙得焦头烂额,”众多弟子重伤,十有八|九抽不出多少空,“等略有闲暇吧。”
……
西有翠醒来已经是五日后了。
她迷茫地睁开眼,入目的青纱帐上像蒙了一层雾,模模糊糊看不清楚,恍惚间也不知今夕何夕,自己又身在何处。
耳边隐约有飞鹤清唳,她撑起身子探了探头,一框方窗外有花叶连绵,灵鸟成群。
天衍宗?
回宗门了?
西有翠下床去,因为使不上力气,软着腿差点儿摔了一跤。扶着桌沿坐下,一扭头却在镜子中看到了自己斑白的长发。
西有翠紧扣着手,掌心都破出了血口子。
怎么会这样?
对了,是吴王宫里那个该死的妖女。
可、可是……
西有翠惶然失措,只嘴里下意识地喃喃叫道:“大师兄、大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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