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点以后,肆用了一个日本身份入住市区最好的酒店。她的口音和阅读都不成问题,只要不让她动笔,扮日本人就不会露馅儿。
刷卡进入套间,肆首先拴上门栓,接着里外检查,没有发现窃听录像设备,这才拉上厚厚的窗幔,让房间陷入一片黑暗,自己重重地摔进被褥里。她掏出手机找到联系人“SEVEN”,发去一封邮件:
「我又变成有钱人了。」
配图是她盘腿坐在床上,周围摆了一圈万円纸钞。
接着她动手拆掉发绳,解开腰带一脚把裤子踢到床尾,掀起被子的一角盖在肚子上,彻底闭上了眼睛。
四个小时后,说不清吵醒她的是饥饿感还是手机提示音,显示屏投射出一片惨白的光,她眯着眼看过去,是NHK的几条新闻推送[注1]:
《阿加莎·克里斯蒂访美,就反恐问题达成共识》[注2]
《彭格列继承式筹备中,暂定十月十日西西里》[注3]
《龙头战争两周年,横滨仍受锢于黑暗秩序?》[注4]
肆随手点开最后一条,配图是一位怀抱鲜花默哀的正装男士,黑发梳成背头,神色哀而不伤。身后侍立着两名部下,发色大概是橘红和墨黑。在看清他们样貌前,一条新的邮件弹出来,发件人备注为“死屋之鼠”[注5],内容是证件的售后服务。
她把手机拨至静音,烦不胜烦地扔到床尾去,阖眼试图继续入睡。。
挣扎半个小时后,她不得不承认睡不着了。于是她赤脚走到窗边,掀起窗帘的一条缝,现在东京时间八点,城市五光十色,夜生活开始了。
“资本主义万岁!”她眉眼生动地调侃了一句,淋浴,换上新买的衣服,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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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热退去,沿着运河,一路上都是眼花缭乱的小吃摊,烧鸟啤酒,明太子,章鱼烧……快走到尽头的时候,她被人叫住。
“啊——是你!”
看向发声的方向,喊住她的是个白色针织衫的青年,棕发乱蓬蓬地翘起,坐在一家拉面摊前。肆认出是上午在巴比龙酒吧赶来助阵的男人。
看少女没有开口的意愿,马场率先自我介绍:“马场善治,是个…”
“侦探。”抢过话头的他身边的少年,清亮的男声,更醒目的是白金色蘑菇头和原宿风的打扮。红色皮裤紧绷着细长的腿,灰眼里透着狡黠,看着发梢还在滴水的少女。
“至于我,我是榎田,职业是情报贩子。”[注6]
两个人都怪好看的。
她也报出了名字,比起两人的职业,她更关心:“这家拉面好吃吗?”
马场爽朗一笑:“老爷子的手艺,保证让你赞不绝口。”
肆从善如流地在榎田右手边的空位坐下,点了一碗招牌博多豚骨拉面。
等面的期间,她又收到一条来自“死屋之鼠”的邮件。这次不再是售后服务,而是推销俄罗斯证件。为了增强说服力,店长附了一条成功案例:
非裔俄罗斯籍的Симон[注7]先生,因为佣兵的不光彩履历,本来连出境都很困难的,购买他家的工作签证后,现已顺利在东京的料理亭就业。照片上,这位先生身着短打,牙齿洁白整齐,黝黑的脸挂着憨态的笑,身后是名为“露西亚寿司”的店面招牌。
闻人肆气得胃更痛了。
几个月前她从“死屋之鼠”购买非法证件的时候,她并不打算跟这种恐怖组织的首领有什么牵扯。没想到的,除了伪造证件,网页上还挂了几本首领自费出版的小说,方便客人凑单,作者即首领本人。听说在成为政.治犯以前,是个销量惨淡的作家。
在此之前,那个人的作品让少年时的她惊艳不已。其中有一段自问自答,问题是:
[如果为了和平、我们的幸福、永恒的和谐,为了它们基础的牢固,需要无辜的孩子流下哪怕仅仅一滴泪水,我们能否为此找到一个充分的理由?]
他的回答斩钉截铁:
[…全世界的幸福都抵不上一个无辜孩子面颊上的一滴泪水。]
仅凭这一段闪耀着人文主义光辉的问答,就足以令他跻身贤者的行列了。一方面,留下了联系方式是买书的硬性要求,另一方面,她怀着某种不可名状的期待。
然而,她失望地发现了这个人的真面目。
榎田善于察言观色,注意到她点开邮件后,神情怏怏,不露痕迹地搭话:“怎么,收到垃圾邮件了?”
“嗯,对方是很了得的黑客,就算多次拉他进黑名单,也能爬出来。”
“黑客吗?”马场闻言,“那不是榎田你的专长吗?肆桑,这家伙也是技术一流的黑客哟。”
肆不置可否地看了榎田一眼,少年笑得无懈可击,因此把手机递给他:“拜托了,报酬的话……”
“既然是马场先生的朋友,免费也不是不……”
“报酬的话,我就不跟你计较早上窃听的事,”肆接过老爷子端来的拉面,掰开筷子,似笑非笑:“所以,你可千万别在我的手机上做什么手脚呀。”
榎田眨巴眨巴灰瞳,耀眼的发色衬托着冷淡的眼眸,毫无紧张感地吐舌头:“被发现了。”
[注1]NHK,Nippon hoso kyokai,日本放送协会
[注2] 阿加莎·克里斯蒂,时钟侍从,出自《文豪野犬》,原型为英国女侦探小说家
[注3]彭格列,黑手党家族,出自《家庭教师》
[注4]龙头战争,出自《文豪野犬》
[注5]死屋之鼠,恐怖组织,出自《文豪野犬》。首领为费奥多尔·D,原型即陀思妥耶夫斯基。
[注6]榎田,出自《博多拉面豚骨团》
[注7]Симон,即俄语“赛门”,出自《无头骑士异闻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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