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实力较强悍的首领,在旗帜上写明的职位乃是元帅、大将军、都统等等。这些人过去数日与杨安儿讨价还价,谈得就是这个。许多官号最终确定,还是昨天晚上的事。
几名首领彼此交换眼色,微微颔首。不管怎么说,杨安儿只用了一个晚上,就把这些大旗准备完毕,以使众人在刘二祖面前撑足气势这着实很尽心,很有诚意了。
还有许多实力较弱些,占了一个两个山寨,手底下百壮丁的首领,这会儿眼看着自家姓氏绣在旗上随风飘扬,而姓氏之前的官号,至少也是都统、万户。这样的官号,多少人做梦都不敢想而这只是个罢了
大多数人瞬间就心潮澎湃。有人甚至眼泪都淌了出来,连声道“干了干了我们跟着杨元帅,干了”
护旗的将士们,个个身材高大,昂首挺胸,从校场以内行来,转出正门,沿着山路两两排开,并肩向前。
在数十面将旗之后,他们又高高擎起五方旗,八方旗,星宿旗,兽纹龙纹旗,乃至熊虎旗,鸟隼旟,龟蛇旐。一面面旗帜在山间盛集,旗面迎风翻腾,宛若五色云海,而持旗甲士沿着山间道路行进,更如云海倾泻,令人目眩神迷。
旗帜扬起的同时,布置在校场以北的山间隘口的数十面皮鼓一齐敲响,鼓声如滚滚雷鸣,震天而起。
伴随着鼓声,杨安儿按辔徐行,哈哈笑道“各位随我来”
杨安儿本就鼻直口阔,相貌威武,气魄出众,这时候身披铁甲,外罩锦袍,身处无数持旗甲士簇拥之下,简直威风凛凛,有若神人。
更不消说,身边还有刘全、李思温、展徽、王敏、汲君立、王琳、杨友等人,无不是赫赫有名的猛将,是从泰安年间起兵造反,一直活跃到现在的狠角色
再看后头山间,那层层叠叠的堡垒,那些手持刀枪的战士
自泰和年间被招安以后,杨安儿蛰伏数载,潜藏的实力却只有比以前更强。这样的威势,恐怕刘二祖和李全都远远不及。这样的力量猝然发动,有什么敌人可以抵挡
上百名来自密州、莒州、沂州、海州乃至其它各地的豪杰再无疑虑,他们下意识地排在了杨安儿部下众将身后,向着山下迎去。
山下,刘二祖以手遮阴,仰头看看浩浩荡荡的队伍在山间蜿蜒盘旋。
“好大的声势啊”他喃喃地道。
边上霍仪、时青、夏全、郝定等人本来正在谈笑,见到这样的气势,不知不觉都收声闭口,目瞪口呆地看着,周围一片鸦雀无声。
刘二祖和杨安儿,是在山东地界起名的反贼头目。
刘二祖自从泰安年间起兵,一直就在山里和朝廷作对。山东路统军使从完颜承晖到纥石烈执中,再到后来的完颜撒剌、黄掴吾典之流,每一个人,刘二祖都有和他们厮杀的记录,十数年来从未停歇。
与刘二祖共同坚持在山间的伙伴们,几乎一直都在过苦日子,就如山间野草漫生。
他们与百姓们一起吃糠咽菜,吹风淋雨,所以几乎看不到什么胖子,大都身材瘦削而衣衫褴褛。他们此番下山来,已经特意穿上了像样的盔甲,背起了平时不太舍得上弦的长弓,纵然风尘仆仆,自觉气势十足。
可是与杨安儿这时排开的仪仗相比泰山中盗贼渠魁们倒更像是拦路告状的老农,要饭的乞丐。
杨安儿当年受朝廷招抚,遥领过刺史,当过防御使和一军都统,许多人对他这段经历,很是羡慕。他这会儿的架势,也真是朝廷重将、重臣才有。
刘二祖身边的寨主、首领们不得不赞叹,明白唯有训练有素的骨干精兵才能如此。可他们无不是与朝廷厮杀多年,有血海深仇的,看着这副模样,又隐约觉得有些碍眼,仿佛杨安儿与当年那个同生共死的同伴不太一样了。
此时杨安儿的仪仗人马徐徐下山,前队刚出山口,后队还在山腰。就在刘二祖眼前,磨旗山下的几名路旁百姓纷纷跪倒,那便更像是一方朝廷大员作派了。
刘二祖匝了匝嘴,勒马停步。
与他同来的百余人,也都停步。只有几人骑的驴骡不听使唤,一直往前去。骑士连连呼喝,费了好些功夫,才在众人的哄笑声中捋足了胯下牲畜的顺毛,返回队列。
刘二祖的骑术也不好,所以正想办法下马,没顾上笑。他一腿踏在马镫,另一腿往地上够,但因为马匹不太听话,小步走着,所以踏地的左腿总也不能落到实处。
好在几个有眼力的部下都在旁边,连忙上来帮扶着。
因为这几天连续乘马,刘二祖两条大腿的内侧都被磨破了,这会儿痛得很。他站到地面,眼看身边歪歪斜斜的同伴们,再看前头声势煊赫的队伍,又是一皱眉。
“各位”他抬高了嗓门,向左右同来的首领、寨主们喊道“都下马来坐吧松松筋骨,养养精神,咱们是山里的穷鬼,不要穷讲究”
这些首领、寨主们能在深山中开辟局面,个个都是鬼精的,哪里不懂得刘二祖的意思
当下人人呼应“对对,咱们自家兄弟,不要讲究”
瞬间百数十人全都下马,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休息,把整条道路都占了。
有几个傔从按着惯例,在路边挖掘灶眼,想烧一些热水。旁人嘲笑道“你费这功夫做甚,我们来了磨旗山,难道还要吃自己的”
“嘿”几个烧水的傔从不服气地道“谈得成就有吃的,万一谈不拢呢”
“怎么会谈不拢咱们刘元帅身边的好汉们,和杨元帅的部下本来就是一脉,大家都是造反的,这会儿来的谈的也是造反,怎么会谈不拢你昏头了吧”
刘二祖坐在人群最前头,伸了几下懒腰,用布巾抹着脸,只当没听到身边人的胡言乱语。
他用的布巾,是快破了洞的麻布,颜色黑而且脏。擦了两下,有人拍拍他的肩膀,递给他另一块布巾“老刘,用我的。”
刘二祖看了看身前这人的皮靴,也不抬头,随手接过布巾,只觉入手松软,原来是块雪白的棉布帕子。
“嘿”刘二祖用力捏了捏帕子,又觉得有点不舍得,下意识地伸出另一只手捋两下,把帕子捋得平顺些。
“老杨,你这几年,真是过上好日子了这样的好料子用来做帕子”
递给刘二祖帕子的,正是杨安儿。
他带着煊赫仪仗下山,在这片山间平野正撞上刘二祖等人。按照李思温等人的意思,正该继续调动人手,把威风摆足了,可杨安儿最后却改了主意。
他让部下和仪仗们稍等在远处,自家带着几名亲信和亲近的地方势力首领上前来,直接站到了刘二祖等人跟前。
刘二祖的部下们对着杨安儿,不敢稍有轻忽,俱都施礼,纷纷口称“见过杨元帅。”
杨安儿略略颔首回礼,继续对刘二祖笑道“我这边的寨子大都靠海,时常接到些南朝商船;海州往南,又是宋人的淮南东路,商贾往来不绝的。故而手头总能攒些好东西,过得是比山里强些。”
“那是强太多了,我看,如今你不像是贼,倒像是一个朝廷大官。”刘二祖沉声道。
杨安儿哈哈大笑,声如洪雷“你计较这个做甚我当过贼,再去做官,做腻了官,便继续做贼。这狗世道里,贼和官,又有什么区别贼是贼,官也是贼”,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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