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 学校休假,阳光明媚,一个很适合出去露营或者野餐的绝佳日子,但彼得仍然泡在学校的实验室里。
之前申请延期的团队科研项目已经进入尾声, 小组里的每个人都加快了进度。
整理好今日全部实验结果与数据后, 已经是临近平时放学的时间。监视仪里却在此时传来了新的警情,一场发生在新榆街十字路口的珠宝店持枪抢劫案, 就在离中城高中两个街区的地方。
彼得赶过去的时候, 现场正一片混乱, 满地是碎裂的玻璃,抱头跪地的人群与手持冲锋枪的劫匪团伙。
摆平这些犯罪分子并没有花费他什么时间,不过考虑到自己一早答应了本杰明会在实验结束后去五金店买来配件, 然后将家里的热水器修好的事,彼得还是觉得他需要尽快赶回去,否则天知道那家开业关门永远看心情的五金店还会不会开着门。
城市巡逻很累,他可不想晚上还没有热水澡可以享受,更何况本叔的腿伤以及梅姨一用冷水洗头就会头疼的毛病也离不开热水器。
想到这里,彼得动作利落地将那几个蒙面歹徒全都用蛛丝捆绑在一起, 回头打量了一下大厅里的人,确认没有人受伤以后便准备离开。
听到珠宝店的店长连连道谢的声音,他回头甩了一个敬礼的手势, 语调愉快地回答“感谢您的认可,先生,也请您帮我在警察面前解释一下,别让他们又把这件事怪到我头上就行。”
说完,他跳出窗外,很快消失在了高楼大厦间。
路过中城高中旁边的小巷时, 一阵熟悉得让人头疼的声音让彼得有些不情愿地停下来,矮身蹲在马路对面的榕树上,朝那条狭窄的巷子里看去。
都不用判断,光听声音彼得就能知道里面在发生什么。
弗莱士汤普森的声音,还有几个经常和他一起横行霸道的盟友,正将一个瘦弱的低年级男孩堵在小巷的死角里,语气夸张地嘲弄着对方,还时不时对他推推搡搡着,让他连站都很难站稳。
之所以会如此自信于自己的判断,是因为在成为蜘蛛侠之前,彼得已经经历过太多次这样的事。那时候弗莱士都是怎么羞辱他的来着
文弱的书呆子,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等等。
至于被对方如此针对的原因,如果彼得没记错的话,有相当一部分是因为在课程上,老师们总是会将弗莱士和自己单独拎出来,一个当众批评,一个多加赞赏当然,彼得肯定是后者。
即使老师们会这么做并不是出于他的意愿,也丝毫不妨碍弗莱士从此便记恨上他。
至于另一个原因
彼得想到这个就忍不住翻白眼,同时心里也莫名生出一阵怪异的烦躁与愠怒。
贝尔纳黛特。
自从进入中城高中的第一年,贝尔纳黛特代表班级在晚会上跳了一支芭蕾独舞睡美人,弗莱士就开始莫名其妙地缠上她,还在当时闹得人尽皆知。
尽管后来因为贝尔纳黛特始终不为所动的冷淡态度,让总是碰一鼻子灰的弗莱士没多久便对她失去兴趣,转而将目标变为了另一个更加热情似火,有着一身迷人小麦色肌肤的校拉拉队队长,但他同时也更加记恨彼得了。
因为大家都能看出来,这位清高漂亮且不解风情的天鹅小姐和彼得关系很好。
也许弗莱士从未真正在意过贝尔纳黛特,但这种被自己看不起的,一个空有外表的书呆子给比下去的愤怒却持久不衰地留在了他心里,并变成了一次次施加在他身上的校园暴力。
不过这都是之前的事了。
现在,这个混球显然又盯上了其他人。
这么想着,彼得有些不耐烦地啧一声,起身跃到路灯上,拉住蛛丝摆荡到小巷入口处,踩扶在垂直墙壁上的动作轻盈稳健,如履平地。
“嘿”他看着地上那几个迅速回头,脸色各异地望着自己的校友,“一分钟之前,新榆街十字路口刚有一批抢劫犯被我遇到,相信现在警察应该也已经到了。不如我顺便把你们也一块打包送过去和他们在警车上聊个天,再一起到监狱里去团建一下”
“蜘蛛侠”
见到他出现,刚刚还气焰嚣张的几个男孩顿时蔫下去,面色古怪地相互看了看,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逃离现场。
弗莱士是最后离开的一个。不过不同于其他人的慌张失措,除了一开始的呆愣以外,他的反应显得要镇定许多,临走前还半是好奇半是谨慎地望了望对方,真心实意地夸赞道“制服很酷。”
彼得感觉自己的眼角都抽搐了一下,却还不得不维持着一开始的语气勉强回答“谢了小家伙,不过下次你最好别再让我撞见你干这种事。”
打发走了弗莱士一行人,他跳下外墙,捡起男孩散落一地的书本以及被弄坏成两半的眼镜从地上捡起来,又用蛛丝把眼镜重新黏合在一起,然后递还给对方“我想这样应该能坚持到你回家。”
“谢谢谢你,谢谢。”男孩涨红着脸接过来,小声又拘谨地不断重复着感谢之类的词,神情怯怯的。
能完全感同身受地明白对方这时候的心情除了松快以外,还有更多无法掩饰的窘迫与尴尬。
彼得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视线扫到他手里沾了些许污渍的成绩单,以及一张像是什么协会的入会offer,眼罩微微放大一圈,像是在惊讶“这么多门得a的成绩,还有白鲸文学协会的通过函。我想我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针对你了,你恰好就是他们最看不惯的那类优秀学生。”
在此之前,只有在贝尔纳黛特的成绩单上,彼得才见过几乎得全a的文学类课程。
被如此真心实意地夸赞的男孩先是一愣,然后有点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我只是比较喜欢看和写点东西,也没什么的。”
“相信我,也许刚才那群人连看懂你手里的通过函的单词储备都没有。”彼得用一种颇为幽默的语调开解对方,“你得原谅你和他们之间的语言沟通障碍。”
男孩被这番话逗得笑起来,终于鼓起勇气直视着面前的蜘蛛侠,清澈的蓝眼睛里满是崇敬之情“我在电视上见过你好多次,你和那些人说的不一样,你是这个城市的英雄。谢谢你刚才帮我解围,还愿意跟我这样的人说话。”
“每个人都是自己的英雄,你也一样。”彼得安慰道,“再说,也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像你这样看待我的,至少纽约广场中心大屏幕上那位就不是,我可是每天都在挨他的骂,也照样过得还不错。”
说完,他朝男孩挥了挥手,很快消失在了原地。
他运气很好,赶在五金店关门前买到了修理热水器需要的配件。
趁着吃完饭后,梅姨正在清理餐厅和厨房的空当,彼得很熟练地将它换了上去,然后试了试运转情况,确认没问题后便准备回到自己的房间,继续完成对蛛丝发射器的改进。
当然,目前这些改进都还只停留在图纸草稿上,因为最近有太多其他的事在不断挤占他的空闲时间。不仅仅是作为彼得帕克一个普通高中生所需要面对的,还有作为蜘蛛侠他的秘密身份所要承受的各种压力与困境。
很多时候,彼得都会在这种充满割裂感的双面生活中感觉到非常力不从心,尤其是当他为了掩饰身份,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地朝梅姨以及本叔撒谎的时候。
这会让他有种仿佛背叛了自己最亲的人的深刻歉疚感。
至于蜘蛛侠
不得不承认的是,在某种程度上,这个身份就像是一个充满魔法魅力的窗口,他能通过这层伪装看到更多,也经历更多,还能做到很多彼得帕克做不到也不能做的事。
那是他的另一种生活,另一种自我,也是他信念的投射。
可放眼整个纽约市,大到警方与号角日报,小到许多与他一样的平民群众,从来就没有停止过对他的恶言相向,以及对他真实身份的报复性造谣和追查,而像刚才那个孩子那样真心会感谢他的只是少数。
尽管一开始,承担起这份常人难以想象的责任是他自己选择的,可要让一个十六岁少年独自面对这样无处不在的压力与诋毁也是在过于勉强。
他的生活似乎正在逐渐被这身象征着沉重责任感的战衣与面罩撕裂开,没有哪一面是完全真实的。
除了在面对贝尔纳黛特的时候。
他们相互都知晓对方最深的秘密,因此任何隐藏都是不必要的,他可以短暂地放下所有防备,不用总是想着如何找借口与谎言来掩饰自己的另一面。
她总是那么敏锐,体贴,与他默契十足,无可替代的知心朋友。
这么想着,彼得下意识转头看向窗外街对面的瑞恩家,耳边却忽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名字
哈利奥斯本。
他连忙转头看向电视,里面正在播报一则新消息,说是有记者在英国伦敦的希思罗机场拍到印有“奥斯本”字样的私人飞机降落,疑似是由诺曼奥斯本指派来接回他的独子,奥斯本商业帝国未来的继承人的。
因为伦敦此时正值黑夜又正在下雨的缘故,新闻里的画面镜头有些模糊不清,密集的细雨在灯光下闪烁着微弱的银光。
彼得惊喜而仔细地辨认着屏幕上的那个人。
他穿着一身黑色风衣,领带系得一丝不苟,带着几乎遮了半张脸的墨镜,肤色偏苍白,柔顺的金棕色短发被分梳着,发梢扫在眉际,手里正拿着手机似乎在看着什么,周围前呼后拥着一群同样黑衣黑裤的人为他开道和撑伞,直到将他护送上飞机。
没过多久,彼得的手机便响了起来,是一条新短信,内容是
八小时后到,不过我得先去公司见一次我父亲。希望未来几天内,能尽快来得及和你还有贝妮见面。
哈利o
与此同时,贝尔纳黛特也正在客厅里看着这条新闻。当画面里出现那个身穿黑色风衣的少年身影时,一种清晰的欣喜情绪立刻浮现在她总是沉静的眼睛里。
她拿起手机,准备发消息给彼得,恰好一阵清晰的门铃声从大门口传来,于是她起身去开。
一个穿着印有“仙境里的芙洛拉”商店标记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外看着她,伸手扶了扶自己的帽子“请问是贝尔纳黛特瑞恩小姐吗”
“是的。”
“这是有人送给您的花。”
说完,一大束撒着清澈水珠的百合花便被递到了她的手里,每一朵都尽态极妍,纯白无瑕,中间点缀几支圆叶尤利加,包裹花朵的纸质与绸带是深绿色,摸上去有种丝绒般的顺滑精细,还带着种淡淡的芬芳气味。
花束中央有一张银色的卡片,贝尔纳黛特将它打开,里面赫然写着
“希望这些花能提前代我向你与瑞恩夫人问候。以及,期待能尽快和你还有彼得见面。ho”。
ho,哈利奥斯本。
又是那个梦。
或者说,回忆。
面前是一面深色的玻璃,映照出哈利此刻或者说曾经的模样
一个大概七八岁的小男孩,穿着一身颇为正式的深灰色小西装,领口还系着一枚小小的蝴蝶结,柔顺的金棕色短发被梳理得整整齐齐,浅碧色的大眼睛好奇地张望着周围的一切。
“爸爸。”他说,声音里有种浓郁的,与他年龄相符的软糯气,“这里是哪里呀”
“一个实验室。”记忆里的父亲这么回答,同时伸手拉住了哈利软软的小手。
他戴着昂贵的皮质手套,光滑的黑色,不起一丝皱褶,握住哈利的时候,那种冰凉的温度让他想起了纽约冬夜里的雪。
不过印象里,他们那时候应该是不在纽约的,而是在另一个地方。
随着面前的玻璃大门被缓缓打开,流璨的冷光在视线里一晃而过。哈利看到面前是一条漂浮着许多半透明人影的冗长走廊,头顶的日光灯一盏接一盏地亮起,光尾带着种失真般的冷调淡青,到处都黏腻着层灰色的影子,仿佛被包裹在薄膜里。
那些人影有的在走来走去,有的则聚集在哈利和父亲身边,相互低声交谈着什么他完全听不懂的东西。
他们都带着同样的胸牌,上面用深色的字体写着“霍金斯国家实验室”。
哈利努力辨认着他们的话,只能从中勉强抓住几个相对比较简单的短语“实验体”、“钥匙”、“所有与钥匙家族的资料已经被彻底销毁”、“内部背叛”、“清洗行动”、“通往上下颠倒的大门”。
什么是“上下颠倒”
哈利正满脸茫然,身旁的父亲却忽然开口问“那么,之前的一切合作都是白费力气了,我可以这样理解吗”
“不,奥斯本先生。”为首的那个人影回答,声音听起来有种正常人类不会有的僵硬呆板。
哈利看着对方那张模糊的脸,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也许是因为自己已经早就不记得对方的样子与声音了。
“正相反,我们几乎已经成功了。”
“几乎”诺曼奥斯本重复着这个词,语气有点玩味。哈利很清楚,自己的父亲向来不喜欢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他会认为那就是在逃避责任。
“是的。虽然由于内部出现叛徒,导致我们失去了钥匙,也就是莫洛尼家族的全部资料,但大门已经被打开了。”他仍旧拖着那令人不适的机械调子往下说,同时侧身示意所有人和他一起朝实验室深处走去,“对上下颠倒的研究也即将开始,我们的合作并没有白费,奥斯本先生。”
没等诺曼回应,哈利先忍不住问了“什么是上下颠倒”
人影转向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含混的类似“唔”的声音,像是这才终于注意到这里还有一个小男孩。
于是,他停下来,有些为难地对诺曼说“奥斯本先生,恐怕带一个孩子进实验室参观不太合适。毕竟那里面的一些,东西,可能会吓到他”
真有意思,哪怕已经过了那么多年,哈利连对方的样子都记不得了,可仍然记得他在说这句话时的语气。
那种为难的,犹豫的,带着明显担心的意味,是出于负责且对他安全的考虑,却也是在提醒诺曼,他只是个小孩子,什么都不懂,稍有点风吹草动就会被吓到哭个不停,根本不适合出现在这里。
“被吓到”诺曼低头看着自己的孩子。那双与哈利一模一样的,带着明显灰色调的浅碧色眼睛,奥斯本家的标志,宝石般冷亮剔透。明明是在注视着自己唯一的儿子,可视线里却找不到多少可以被称之为父爱柔情的情绪。
“你会被吓到吗,哈利”他问。
尽管根本不知道霍金斯国家实验室的深处到底有些什么,但哈利还是第一时间就摇头否认了。
因为他不想让自己的父亲失望,哪怕他总是对自己不够满意,或者说,过于冷漠。
他渴望着父亲能多爱他一点,就像曾经母亲还在世时那样。为此,他一直在努力。
“我没有问题的,爸爸。”哈利用起自己最认真的态度回答,小手紧紧抓着诺曼的手,可对方却并没有而因此夸奖他或者将他牵得更紧一些,这让哈利有点小小的失望。
“那么,请带路吧,夏普博士。”
“请跟我来。”
越往里走,气温似乎开始变得越低,层叠复杂的道路与墙体如同迷宫般,永远走不到尽头。
梦里的一切都让他感觉到不舒服,刷着惨绿色墙漆的水泥墙面,大大小小的冷硬金属门,毫无温度的苍白灯光,周围时隐时现的幽灵人影,全都显得那么压抑,死寂,毫无人情味可言。
哈利收回视线,试图向父亲靠得更近一点,却忽然感觉手中一空。
紧接着,周围的场景全都改变了,他独自一人站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周围都是他看不懂的各种电表与设备,疯狂闪动着绿色的数字。纯白的蒸汽从几个他叫不上来名字的庞大机器中源源不断地冒出来,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带有淡淡消毒剂与火焰焚烧过什么东西的呛人气味。
“爸爸”他惊恐地叫喊起来,却无人回应,只有自己的声音回荡在周围,颤抖如哀鸣。
“爸爸你在哪儿”他边喊边试着朝灯光更亮的地方走去,恐惧爬满他的每一寸神经,连手心里都是冷汗,嘴唇泛白,脸上血色全无。
这时,一阵刺耳的电流杂音从头顶的广播器里传出来,弄得哈利不得不连忙捂住耳朵,试图缓解耳膜上传来的疼痛。紧接着,一个冰冷的女声响彻整个实验室
“警告,培育区出现外溢风险,编号062,出逃。警告,培育区出现外溢风险,编号062,出逃。警告”
培育区062
哈利还没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一群荷枪实弹的警卫人员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迅速排查并清理着现场,清一色的漆黑制服与模糊不清的五官,半透明的身影在灯光下泛着种怪诞的青灰色虚光,让他们看起来如同刚从黑暗中跳出来的无面鬼影般令人恐惧。
很快,为首的清理队长官注意到了他,于是将他带去了休息室让他在那里等待,并告诉他,诺曼奥斯本先生很快就会来。
可哈利明明听到刚才从他对讲机里传来的父亲的声音,只说了让他在这里等,并没有提任何很快会来的话。很显然,他的父亲在忙别的事,忙到连他这个儿子不在身边了都不能第一时间赶过来。
当然,也有可能是他不太在乎。毕竟诺曼的语气听上去仍旧那么平静,完全没有孩子不见了以后,作为父亲该有的担忧或惊慌。
他一个人坐在休息室里等,窗外是霍金斯小镇的森林,层叠茂密的铁青,压抑如这座实验室的环境,以及他此刻的心情。
也许直到天黑,他都不会再见到父亲了。毕竟每次只要他一忙起来就是这样的。
想到这里,哈利顿时觉得很委屈,也有点怨恨。他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母亲去世以后,父亲就跟完全变了个人似的如此漠视他,不管他怎么努力表现,怎么乖巧听话都没有用。
曾经那个对他无比疼爱的诺曼奥斯本,好像随着母亲的死去而一起被埋葬进那座冰冷的坟墓里了。他现在无父无母,孤身一人。
巨大的难过与不安淹没了他,哈利将自己缩在宽敞沙发的一角,低头埋进臂弯里忍不住轻声啜泣着。他一直不敢在诺曼面前哭,现在这里只有他一个人,终于可以无所顾忌地哭出来了。
眼泪一颗接一颗地掉落,哈利边哭边用手抹着脸,满手的潮湿让他想起某个纽约的雨夜,他独自去寻找跑丢的爱犬“慕斯”,管家与佣人们惊慌失措地跟在他身后,好说歹说才把他劝了回去。
可对于哈利伤心欲绝的倾诉,诺曼却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同情或动容,只淡淡地吩咐佣人帮他换了衣裳,然后便嘱咐他该去睡觉了。
第二天,管家抱着一条新的小狗来房间找他,告诉他这是奥斯本先生给他买的新礼物,还说了一些别的什么,哈利不记得了。
但他知道,那不是他的“慕斯”,他的“慕斯”永远回不来了,而诺曼对此的处理方式是,直接塞给他一条新的小狗,没有任何安慰也没有哪怕一个拥抱。
他讨厌这些源源不断的,可以轻易被买回来搪塞他的“更新更好的”东西,他讨厌从别人那里听到“奥斯本先生其实很爱你,只是”这样的话。
因为他知道知道
知道什么呢
哈利抱着自己的手臂,小小的身体轻微颤抖着,却不敢再接着想下去。
这时,一阵细小的声音忽然从门口传来,像是有人在试图开门进来。哈利猛地抬起头,透明泪水从浅碧色的漂亮眼睛里滑落下来,眼神里仍然不自觉地带着一点希冀“爸爸”
下一秒,门锁被彻底撬开,闯进来的不是诺曼,也不是任何其他实验室的成员,而是一个比哈利大不了两岁的小女孩。
她有一头凌乱的红铜色长发,这是哈利自进入这个实验室以来,看到的第一抹暖色。她还穿着一身沾满灰尘的皱巴巴病号服,赤着双脚,身材纤瘦伶仃,嘴里还咬着一根细细的铁丝,显然是刚才撬锁用的,手里拿着一截不知从哪里掰断下来的铁质长棍
哈利被这个突然出现的小女孩吓了一跳,哭过的嗓音里带着种明显的沙哑感“你是谁”
小女孩显然也是一愣,似乎同样对这里有其他人而感到很意外,还轻声呢喃了一句“这倒是跟预感不一样。”
“什么”哈利没明白她的话,但本能已经促使他想要去抓桌上的对讲机来通知外面的人。
发现他的意图后,女孩毫不犹豫地反锁上大门,然后几步冲过来扣住哈利的手,将他推按到沙发上。
一瞬间,哈利完全失去声音,大片红铜色扑面而来覆盖住他的脸,将他困在身下的沙发软垫与女孩的瘦弱身躯之间动弹不得,只能被迫与那双荧光蓝的眼睛对视上。
过于明亮到几乎在发光的蓝色,像是燃烧的大海那样强占着他的视线。有一瞬间,哈利以为自己被溺死了,呼吸困难,眼睛移不开。
胸口处被对方用手肘撞击并重压着的地方闷痛异常,他觉得自己快要喘不上气。对方明明是个女孩,可力气却不小,任凭他怎么挣扎都无法完全摆脱,反而还被她情急之下一把掐住喉咙。
“不准动”她直接跨坐在哈利的腰间,以全身重量压制着让他不能起身,用那双灿烂至极的蓝眼睛紧盯着面前惊慌失措的男孩,将声音刻意压低到一个不会引起外界注意的程度警告对方,“不然我就把你打晕,再把你从窗户丢出去这里是二楼,你会很痛,你想那样吗”
七八岁的孩子根本来不及去思考她这番话里的可操作性,毕竟她怎么看也只是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力气再大也不可能真的拖得动哈利。但他还是被这番威胁吓到,睁着泪意朦胧的浅碧色双眸惊恐地看着对方。
见他不再试图叫喊,女孩微微松了松桎梏在他脖颈处的手,又抓起他的手腕看了看,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但什么也没找到。接着,她保持着那样过于贴近的姿态询问他,说话时连呼吸都扫弄在哈利的脸上“你是几号我之前从没见过你。”
“我不知道什么几号,我叫叫,哈利。”哈利弱着声音开口,哭腔浓重,胸口的疼痛和恐惧让他的眼泪一直朝外冒个不停,“哈利奥斯本。”
女孩直勾勾地打量他一会儿“你有名字,不是这里的孩子。”
“我不是”
“那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我跟着我爸爸来这里的。”哈利难受地颦起眉头,全身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望着对方。
那双蓝眼睛,如此璀璨鲜净,充满生命力,让他乱七八糟地想起怒放的矢车菊,万里晴空下的海面。还有那些黏腻在自己视线和脸上的红铜色乱发,像是某种梅子果酱的色彩。
很美丽,美得让他胆战心惊,冷汗直冒。
“你爸爸是谁”女孩又问。
“诺曼诺曼奥斯本。”哈利的声音都开始哆嗦了,胸口处的闷痛还在折磨他,腰部被女孩的体重压得有些发麻。
“奥斯本从来没听说过。”女孩喃喃自语着,似乎正在思考,而她的眼睛则因为这种沉思而变得越发明亮,如同阳光下的蓝钻石般熠熠生辉。
片刻后,门外逐渐开始有其他脚步声正在靠近,这让哈利心里生出一丝希望。女孩抬头望向大门顿了顿,然后再次看着他“看起来你得帮我个忙了。”
说着,她从哈利身上跳下来,一把抓起他挡在前面,慢慢朝门口挪动过去。
她的手还掐在哈利的脖颈处,另一只手伸过去开门时,哈利慌乱地瞥见她的手腕处有一个黑色数字纹身
062。
他想起来了,刚刚那个广播里的机械女音的警告,培育区出现外溢风险,编号062,出逃。
她就是那个062号。
此时,天光大亮,印有银灰色“奥斯本”字样的豪华私人飞机终于缓缓降落在了肯尼迪国际机场的专用停机区域内。
随从而来的保镖礼貌地敲响了飞机主卧的舱门,提醒哈利他们已经到达纽约,可以准备下机了。
旧梦醒来中的少年从床上坐起身,转头望向窗外,浅碧色的眼睛里映照着纽约的秋日阳光,满目冰凉精细的灿烂。
他闭上眼睛,有些疲惫地叹口气,开始起身穿戴衣饰。
和英国的阴冷多雨不同,纽约的深秋虽然已经逐渐凉了下来,但还没到需要围巾与羊毛风衣的时节。因此,哈利只穿了一身黑色的休闲西装便走出舱门,很快坐上由诺曼助理开来的劳斯莱斯,一路畅通无阻地驶出了机场。
阳光越过公路两侧的树木溜进车里,将哈利胸前那条戴了多年的银链照亮。
银链上没有任何其他的装饰,只有一个吊坠,上面刻着几个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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