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 她应该是迷路了。
到处是雨水滴落在树叶上的清脆声音,过于潮湿的水汽将整片森林的绿色都融化进雾里,朦胧厚重的一大片, 像是随手涂鸦在画纸上的浓郁颜料, 不断扩散在视线尽头。
饱含水分的铅灰色天空被茂密树冠切割成狭窄逼仄的一线, 天光黯淡着, 有气无力地漂浮在空气里,将周围勉强照亮。
更远的地方, 爬满厚实青苔的参天大树层叠矗立在浓雾中,一动不动如无数僵直的人影,在雨中沉默地注视着她。
穿着透明雨衣,独自在那些过于茂盛的草叶间门跋涉着, 沿途碰掉一地透明水珠溅落在她沾着泥土的黄色防水靴上,耳边传来轻微的雷声,闪电如蛇般从云层中划过, 带来一瞬间门的苍白微亮。
贝尔纳黛特终于回想起来这里是西雅图,是她在跟随着玛德琳搬来皇后区以前住的地方, 也是她第一次和最后一次见到她母亲的地方。
终于复苏的记忆带来迟到的熟悉感, 她认真辨别一下周围环境,开始努力回想该往哪里走才能离开这片森林,回到她和玛德琳的小屋里去。
这时, 她忽然听到有人在雨雾中叫了她一声, 非常亲昵的
“贝妮。”
她停下脚步,听到那个声音继续说“见到你真好。”
有别于雨声的嘈杂单调,这句话语是一种充满叹息的轻柔悦耳,像是情人间门才会有的耳鬓厮磨感,却又因为音色的过于熟悉而让她觉得非常诡异。
“彼得”她皱起眉尖望向周围, 视线里满是灰蒙蒙的大雨,毫无流动到接近凝固的浓雾,牢笼般沉默禁锢的原始森林。
继续试探着朝前走,藏匿在雨雾背后的树木轮廓逐渐变得清晰。
贝尔纳黛特终于发现,那些若隐若现在雾气背后的扭曲阴影根本不是什么树木,而是一个个全身僵硬,躯体残破,死状异常凄惨的人形怪物。
而那些缭绕在它们身边的雾霭,其实是无数缕苍白绵密的蛛丝,缠绕交织在整个森林里,如同一层半透明的茧一样牢牢包裹着它们,挂满晶莹水珠。有些蛛丝甚至直接穿透了怪物的胸膛和进食口,将它们彼此串联起来,像是在有意识地吸收着什么一样。
一瞬间门,大雨稠密到她无法呼吸,连血液都变得冰冷。
她下意识后退,却感觉突然碰到什么又黏又冷的东西,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的手腕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几缕蛛丝缠绕住,连脚踝和腰间门也是。
贝尔纳黛特慌忙试图挣脱,却引起蛛丝一连串的颤动迅速延伸向远方,抖落无数透明水滴。
这时,一个模糊人影逐渐从雨雾中走出来,悄无声息,似乎一点也不受周围密集蛛丝的影响。他踩在那些丝线上朝她靠近,步调轻盈如一只黑色的幽灵。
“贝妮。”他停在离贝尔纳黛特不远的地方,所有缠绕住她的蛛丝都被收束在他手里。
大雨形成模糊的帘子隔开在他们之间门,带来一阵极致的战栗与寒意。
她惊恐地想要后退,却被身上的蛛丝死死束缚着无法远离,简直就像个毫无尊严的牵丝木偶,所有主权都被掌控在对方指尖,任其摆弄,和那些落入网中等待被捕猎者蚕食干净的猎物没什么区别。
“我等你很久了,欢迎回来。”他说,“跟我走吧。”
明明是温柔的语气,可贝尔纳黛特还是敏锐地察觉到这根本不是什么商量的态度,更像是在直接宣告。
因此她几乎是想都没想就直接摇头拒绝:“不。”
话音刚落,她看到对方的指尖立刻握紧,由一开始满怀期待的邀请姿态变为克制的薄怒,连带着所有束缚着她的蛛丝都突然一紧,似乎是想要将她强行拉靠向那个看不清面容的黑色身影。
“放开我”贝尔纳黛特充满抗拒地挣扎,被更多蛛丝缠绕住手臂,腰肢,肩膀,甚至是咽喉。
冰冷黏腻的苍白,几乎把她淹没进去。
“放开我”
“别动贝妮,不然它们只会越缠越紧的。”完全一致的话,她在彼得口中也听过。就在他第一次以蜘蛛侠的身份和她见面的那天。
刹那间门,莫名而来的恐惧逼迫她不断从这个湿漉,阴森又怪诞的噩梦中挣扎着醒来,床头的月球灯还亮着,整个房间门里都是那种柔和清淡的暖调光芒,天花板上是一行熟悉的字迹“我的安宁,我赐予你”。
此时天还没亮,窗户外面是万籁俱寂的夜色,只有路灯孤寂的亮着,墙壁上的时钟显示是凌晨四点半。
有风从未关拢的玻璃缝隙里吹进来,擦过贝尔纳黛特的皮肤,带来一种异样的冰凉感。
她摸了摸额头和手心,这才发现自己全身都是冷汗,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身体上的疲累感还没有彻底消退,空空如也的胃部开始有些痉挛。
去厨房找了点速食水果麦片泡开,再用微波炉将昨天剩下的鸡肉披萨加热,勉强凑做一顿夜宵,却只吃了两口就没了多少食欲。
胃里难受的感觉还隐约存在着,贝尔纳黛特一边慢慢吃着麦片,一边拿过手机划开,意料之中地看到通知栏铺天盖地都是有关这次剧院怪物事件的报道。
客厅茶几上有胡乱放置的花和手提包,看起来玛德琳已经回来了。她记得自己有一阵睡得正迷糊的时候,好像有听到外婆的声音,正一边替她盖被子,一边语气里充满惊慌地问她今天有没有去过剧院。
出于想让对方安心和尽快结束话题继续睡觉的目的,贝尔纳黛特撒了谎,说自己没有去过。后来她还轻声念叨了些什么,贝尔纳黛特已经不记得了,只感觉额头上被轻轻吻过,然后是玛德琳离开房间门,关上门的声音。
接着便是那个怪诞无比的梦。
光是回想都会忍不住轻微发抖,深秋黎明前的寒意紧紧包围住她,单薄的针织外套形同虚设。
将碗里剩下的半碗麦片倒进洗碗池,简单收拾了下厨房便又回到房间门继续睡觉,被打乱的生物钟却让她失眠了。
她不敢关灯,没有影子的陪伴让她感到恐惧,傍晚剧院里发生的惨烈事故还停留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连盯着墙壁看久了都会觉得毛骨悚然,生怕下一瞬间门就会有无数怪物从墙背后钻出来,把她像猎物一样开膛破肚,吞吃干净,或者是那团黑雾再次出现。
这种联想很可怕。尽管理智上,她很清楚地知道造成这一切的原因都是那些怪物。可在内心深处,贝尔纳黛特仍然为此感到一丝深深的不安和愧疚,似乎自己也成了某种程度上的帮凶,因为它们都是冲着自己来的,所以才会造成这么多人的无辜遇害。
一闭上眼睛,整个剧院满是怪物与人类尸体的场景就会跳出来折磨她,还有那团诡异的黑雾。贝尔纳黛特皱着眉,将脸埋进枕头里。
空气里的过度寂静快让她喘不过气,于是她又拿过手机,随意点开一首自己最熟悉的芭蕾练习曲,这才注意到还有条未读的短信,是来自彼得的。
“嗨,感觉好些了吗”
“还好,就是有些失眠。”她回复,然后将自己重新缩进被子里,枕着音乐声在残破狰狞的梦境与回忆里半梦半醒着,直到天色逐渐由漆黑蜕变成海一样的深蓝。
恍惚间门,贝尔纳黛特听到手机里的音乐声低了一瞬,似乎是有新消息进来。
点开屏幕,是彼得刚刚发来的回信“因为剧院里的事吗”
“是的。”
也许是性格使然,在这种坦诚内心真实感受的事情上,贝尔纳黛特向来很不擅长,每次说起来也总是有点词不达意,但好在现在可以用发消息的方式。
编辑好一长段句子发送给对方后,她重新将脸埋进枕头里无声叹息,却忽然意识到现在天还没亮,彼得醒得这么早会不会也是因为同样的原因。
毕竟他也去了那个剧院,也看到了那里的惨状。
重新点开聊天界面准备输入,新的消息恰好在此时弹了出来,却并不是对刚才话题的延续,而换了一个轻松的方向。
“好像快天亮了,要不要一起去纽约最高的地方看日出”
贝尔纳黛特略微错愣一瞬,还没回复,一张金毛狗狗表情包就紧接着跳了出来,旁边还有个大大的“ease”。
“那个场景很美的,相信我。”
“好吧。”
“记得穿厚点,戴上你的帽子口罩和墨镜,我们十五分钟后见”
所以为什么看日出要戴帽子口罩和墨镜,还要穿厚点
贝尔纳黛特这么想着,完全没意识到自己选择性地忽略了对方那句“纽约最高的地方”,只在洗漱后,还是照着他的话找出了那些东西穿戴好,将自己全副武装得完全看不出本来面目。
十五分钟过去,窗户处准时传来轻轻的敲玻璃的声音。
她边梳理着长发边回头,看到彼得正轻巧地蹲在花架上,朝她露出一个带有安抚性质的温暖笑容“嗨,贝妮,早上好。”
“早上好。”她摘掉墨镜走过去,将本就没有关严的窗户推开,兜头灌进来的冷风还带着夜里明显的湿漉与草木气息,冰凉而清新。
借着房间门里的灯光,彼得看到她浓密睫毛投落的阴影和眼睛下的淡淡乌青重叠着,不仔细看很难区分开,显然是一夜没睡好的状态,唇色也还有点不健康的苍白。
“我们去哪儿”她戴上口罩,边将手递给对方边问。
“帝国大厦顶上。”说完,他拉下面罩戴好,白色眼罩冲满脸惊愕表情的贝尔纳黛特非常俏皮地眨了眨,“抱紧我。”
忙不迭地伸手环抱住对方的肩颈,贝尔纳黛特在一阵失重带来的本能刺激感与凉风中抬头,声音隔着口罩,被风吹散得有点失真“你刚刚是说了帝国大厦吗”
“是这样。”彼得很轻快地回答,“那儿是纽约视野最好的地方,能看到差不多整个曼哈顿,而且还能隔着东河看到皇后区。”
“可是帝国大厦不是从来不让”说到一半,贝尔纳黛特忽然意识到他让自己穿厚点,又弄得这样遮头遮脸的原因,“所以你其实是打算用蛛丝荡上去,是吗”
“我一个人的话确实可以。”他说,“不过安全起见,这次我们得换个方式。”
换个什么方式
她茫然地望着对方,却也没再继续追问,只习惯性地选择了相信他。
日出前的纽约还被包裹在一片暗沉的深蓝色与萧瑟寒凉中,冷风铺天盖地。他们穿行在高楼大厦间门,如同两尾游鱼结伴穿行在深海里,穿过满城寂静。
当晨曦的浅金逐渐在东方冒出头时,他们终于来到了帝国大厦对面的楼顶。
彼得放下她“还好吗”
贝尔纳黛特点点头,看到他背对着自己蹲下来,转头朝她示意“来吧,我背你上去。”
背上去
她睁大眼睛看了看他,又仰头看了看对面直刺云霄的摩天大楼。
巨大的建筑物光是看着都觉得压迫感极强,如同一道白色悬崖般令人望而生畏,让她顿时感到一阵不确定“呃,我不知道”
“别担心,贝妮,不会有问题的。”彼得回过头望着她,语气充满耐心和把握感,“我绝对不会拿你的安全开玩笑,相信我。”
完全看不见他脸上的神情,可无比熟悉的声音和话语却让她很快放下心来。
弯腰贴上对方的后背,伸手抱住他的肩膀。贝尔纳黛特能轻易感觉到手心下战衣的细致纹理,以及少年的体温和他紧实饱满的肌肉轮廓,在薄薄的战衣下撑起一种流畅漂亮得恰到好处的清晰线条感。
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感觉和小时候相互玩闹着背来背去过家家的时候似乎很不一样。如今再这么靠在彼得的背上,从身后拥抱着他,一种莫名冒出头的微妙异样感让她有点无所适从,也想不出来由,只能将其归咎于是因为看不见他脸的缘故,所以会有种和陌生异性过于接近的僵硬。
“你得抱紧一点。还有”彼得提醒,原本清越的嗓音被面罩过滤得有点闷闷的,听起来同样有一丝生涩的不自然,语调飘忽不定,“腿可以放在我,嗯,腰上。”
贝尔纳黛特收紧手臂,指尖无意间门擦过少年的锁骨,感到他似乎是立刻紧绷住了呼吸,喉咙不自觉地吞咽一下。
“怎么了”她低头,以为是自己外套上的某个金属装饰弄疼了对方。
彼得摇摇头“没事,你嗯,好了吗”
“好像吧。”按照他说的,贝尔纳黛特试着挪动双腿,小心翼翼绕缠在彼得劲瘦的腰间门,轻轻咳嗽一声,问,“这样吗”
“可以。”他极快地回应一句,伸手用一截蛛丝将贝尔纳黛特的手缠绕住,再在她和自己的腰间门一起绑了几圈,确定没问题后,抬手用蛛丝隔空黏在帝国大厦的外墙上,“出发了。”
纤细蛛丝在他手中被猛地一拉然后松开,再借着极优越的跳跃力,那一瞬间门,贝尔纳黛特感觉他们就像是完全挣脱了地心引力,直接飞越过了两幢大楼之间门的宽阔距离。
冷风吹起她的满头黑发,飘散在彼得的肩膀和手臂上。她看到那幢白色的庞然大物离他们越来越近,仿佛下一秒就要直直撞上去。
生物本能的恐惧让她轻微挣扎了一下,紧接着,彼得便带着她稳稳停附在了帝国大厦的外墙上,轻盈灵敏如一只真正的蜘蛛。
这里是大厦的半腰处,不管往上看还是往下看都是那种让人头皮发麻的悬空感。
越往上,天光就越明亮,深蓝如墨的夜幕从东方被挑开一角,金红朝霞浓烈如火焰,从地平线下慢慢燃烧起来,一点点撕碎夜色的沉重,逼迫阴影不断退让,逐渐吐露而出的金色曦光如花朵般团簇盛开。
地面正在不断离他们远去,晨起觅食的鸽子成群结队地从身边飞过,舒展的光滑羽翼上闪过初阳的晨光。云层被染透成明媚的橙红,像是一片翻滚在头顶不远处的橘子海,浓郁的色彩随时会滴落进贝尔纳黛特的眼眶。
“好美啊。”她忍不住感叹,视线由近到远,最后停留在那团越来越明亮的云团上。遥远群山的剪影在这样磅礴炽烈的光明下显得如此矮小。
“我说过你会喜欢的。”彼得笑着回答,声音听上去完全没有任何疲累感,仍旧是那么轻松愉快,“顶上会更漂亮的,就快到了。”
为了照顾贝尔纳黛特的感受,他特意将攀爬的动作放得比较慢,让她能更清晰地看到朝阳是如何唤醒这座城市的。
当他们终于到达帝国大厦顶端,共同坐在整个纽约最高的地方时,太阳也刚好从云层背后喷薄而出。倾洒而下的的光芒瞬间门涌入眼中,灿烂到接近视线所能捕捉的极限,整个世界在刹那间门被点燃成一片耀目金黄,极致的美丽让人失去任何言语的能力。
望着那团冉冉升起的光辉,贝尔纳黛特眨了眨即使有墨镜保护也仍然有点酸疼的双眼,笑起来“我能明白你为什么要我戴墨镜了,谢谢你的提醒。”
“感觉还好吗”彼得问。
帝国大厦的顶端是一座类似尖塔的金属结构,最高点可供落脚的地方很小,可他蹲在贝尔纳黛特身边的动作却格外轻盈平稳。
过于罕见且壮美的景色,与极度的不安全感她一直紧张地抓着彼得的手臂不敢松开,喃喃自语着“简直像做梦一样。”
来往行驶在路面的汽车就像一只只快速爬行的甲虫,东河一片浮光跃金,波纹粼粼,整个纽约都匍匐在他们脚下,视线之内再也没有更高的存在。
那一刻,贝尔纳黛特忽然想起了泰坦尼克号里,杰克道森说过的名言“i\039 the kg of the ord”。
“那边是东河,跨过去就是皇后区,我们住的森林山街区就在那个方向,往左能看到中城高中天文台的一角。”彼得给她指着他们熟悉的地标。校车摇摇晃晃要十来分钟的距离,在这样的高度看去只是一个指节的长度。
“还有那儿。”他说着,指向不远处最具标志性的一幢建筑,全玻璃设计的深银灰大厦在阳光下就像整个从钻石里切割出来的那样闪烁美丽,设计感十足。
“那是奥斯本企业,哈利父亲的公司。”他边说边着意看了看贝尔纳黛特的表情,能感觉到她虽然还是很紧张,但也同时被这种全新的视觉体验所吸引,冰绿色的眼睛里满是好奇又谨慎的目光,像是小猫。
“你来过这里很多次吗”她取下墨镜,在逐渐适应的光线里微微眯起眼睛,问。
“是这样。”彼得点下头,“我之前还在这里看过一次日落,也很漂亮。”
接着,他开始话痨个不停地跟她讲自己在城市巡逻时发现的一些绝佳风景观赏点,以及这里是曼哈顿夜里唯一能看到星星的地方。
“也许摄影协会下次举办比赛的时候,我可以从这里拍一张参加。”他说。
“那你想好要怎么解释,你是从帝国大厦顶拍到照片的事实了吗”
“有道理。”他歪下头,眼罩也跟着动了动,像是在失望。
果然在做一个普通高中生的同时还兼职超级英雄,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
这么想着,本杰明昨晚说过的话再次闯进脑海里,让他不自觉转头看向身旁的贝尔纳黛特,看到她也正好朝自己望过来,冰绿眼眸里映着漫天晨光,像是有火花在翡翠里闪烁。
突如其来的近距离对视让彼得不由得愣下,眼罩微微放大,整个人也跟着僵硬一瞬。
“谢谢你,彼得。”她轻声说,眉眼间门带着清浅柔和的笑意,“我现在感觉好多了。”
至少没有了深夜时那种快要喘不过气的压抑感,眼前的一切都让她觉得格外惬意且自由。
“那就好。”彼得松了口气,接着又挠挠头,“其实,我想我应该能明白你的感受。就像几个月前发生的那件事”
他沉默下来,看得出对于当初的事仍然没有丝毫的释怀。
贝尔纳黛特知道他指的是什么,眼睫垂了垂,听到他继续说“后来本叔告诉我,悔恨从来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但它可以成为我做出改变以及将来变得更好的力量。所以,你不要觉得剧院发生的事是你的错,那不是你应该背负的内疚感。”
“相反,出了这样的事以后,我们更应该坚持寻找下去,找到造成这一切的源头,才能真正避免更多类似事件的发生。总有人得为这些事负责,但那绝不应该是你。”
明明没有告诉过他自己心里沉重压抑着的是什么,但还是能被对方准确猜中。
贝尔纳黛特叹口气,忽然又问“既然如此,你自己为什么又一定要承担起蜘蛛侠这份责任呢”
他停顿几秒,像是被触动到,接着便别开脸“这不一样,贝妮。剧院发生的意外,你也是受害者,你没有做错任何事。可那时候”
那时候他明明可以早点回来,可以选择换个时间门去寻找关于那只蜘蛛的资料,这样后来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
想到这里,彼得忽然颤抖一下。
本杰明的话再次浮现在他的脑海里“秘密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彼得。有时候那甚至会伤害到你最在乎的人。”
原来在这之前,他就已经经历过了,还连累了他的叔叔和他最好的朋友。
“彼得。”贝尔纳黛特看着他,冰绿眼睛光洁如宝石镜面,清晰映照出他的模样,“都已经过去了。”
她不能否认这段时间门以来,即使自己的腿伤与舞蹈水平都正在逐渐恢复,可偶尔,心中仍然会有失落与不甘的情绪浮现出来,但那并不是对他的怨恨。
她早就不再怪他了。
毕竟生活中永远有意外,她要学会的是不断从这些意外里重新站起来,而不是一味的自我放逐与归咎他人。
彼得缓缓点了点头,听到她继续说“或者我们一起去吃个早餐吗我感觉有点饿了。”
被她这么一提醒,彼得这才觉得自己也很饿,于是伸手扶着她小心站起来“你想去哪儿”
贝尔纳黛特想了想“森林山十字路口有家新开的中餐馆,据说味道不错。”
“那就中餐吧。”他说着,示意对方抱紧自己,“要试试用我的方式下去吗”
贝尔纳黛特茫然地望着面前的蜘蛛侠,双手环绕在他肩颈上,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已经被对方抢了先,语气也恢复了一开始的柔软轻快“别担心,贝妮。”
说着,他伸手搂住她的腰部,冰凉黏腻的蛛丝缠在她手上充当固定“不会有问题的。”
话音刚落,没有任何保护与缓冲措施,彼得抱着她直接纵身从帝国大厦最高处跳了下去。
尖啸凌厉的风声顿时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包裹住他们,极高的坠落速度将太阳光辉扭曲成光雾,整个纽约市似乎失重了一样朝他们漂浮上来,所有景物都被碾碎成模糊失真的残影,只有身前保护着她的少年是唯一真实的存在。
在下降到一定高度时,彼得抬起头,指尖在发射器的某个精密按钮上轻轻拨弄下,一顶由蛛丝缠绕编织成的降落伞陡然绽放开,被他单手抓握住,托着两个人缓缓朝地面飘去。
贝尔纳黛特从一阵短暂却极为强烈的窒息感中得到解脱,惊魂未定地看着周围,以及头顶的降落伞,开口说话时的声音都在克制不住地发抖“这就是你每次从帝国大厦下来的方式吗”
在极高的坠落速度下突然单手打开降落伞,还能毫不费力地拉住,这样的身体素质真是强悍到想想都反人类的变态。
“差不多吧,有时候也会试试别的。”彼得笑着回答,然后清清嗓子,故意用一口标准流利的播音腔打趣到,“检测到即将落地,请乘客系好安全带,收起小桌板,感谢您选择蛛网航空公司。”
贝尔纳黛特被他弄得忍不住笑了出来,原本的紧张感也跟着消退下去。
落地后,还没等她彻底喘匀气,彼得忽然转头看向街角,同时迅速将她口袋里的墨镜戴回她脸上“噢,看起来那儿有个早起赶头条业务的家伙。”
“什么” 她不明所以地转过头,正好看到一个正拿着摄像机朝他们拍个不停的中年男人。
发现自己的行为已经被注意到,他先是一愣,接着便先发制人地跳起来指着他们大喊“天哪,蜘蛛侠拐跑了一个无辜呃”
他打量一遍那个被墨镜和口罩遮掩得完全看不出五官的人,从对方的衣着和那头及腰的漆黑长发以及纤细修长的小腿迅速作出定论“女人他拐跑了一个无辜女人”
这就是今天的头版头条了,他自豪满满地想着。
然而下一秒,就在蜘蛛侠好像打算向他开口说点什么,可周围却有晨起巡逻的警笛声越来越近的时候。那个原本被他认定是“无辜被拐”的黑发女人,却忽然伸手拉起蜘蛛侠便头也不回地朝街道尽头跑去。
他呆滞一秒,旋即决定更改刚才的标题也许写成“蜘蛛侠当街被拐”的噱头会更大呢
一路沿着街道,顶着路上两两早起行人惊诧的目光,贝尔纳黛特拉着彼得一口气从帝国大厦街区跑到一条相对寂静许多的小巷里。
阳光从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群间门照耀下来,浓烈灿烂地笼罩住他们,在贝尔纳黛特跳跃的黑发上映出一层绒毛般的火红。
他忽然想起六七年级那会儿,自己因为体测总是不合格而被老师要求额外训练,在人来人往的放学后绕着操场痛苦无比地跑圈时,贝尔纳黛特总是会一言不发地陪着他跑到结束。
最后一圈总是格外难熬,彼得实在受不了的时候,她就会这样伸手拉住他,两个人一起拼尽全力地跑过终点。
只可惜,这样的训练方式也没能让他的体质增强多少,他依旧常年挣扎在及格线边缘,并且由此对这项测试产生了非常深刻的恐惧。直到个月前,一切都因为那只辐射蜘蛛而发生了巨大改变。
于是今天,同样是带着口罩和面罩,躲在巷子里因为疾跑而气喘吁吁的人变成了贝尔纳黛特,而彼得则完全没事人似地站在一旁。
等外面的警笛动静彻底过去后,他们从曼哈顿区一路荡着蛛丝回到皇后区森林山的家里,换回平时的衣服。
此时是周六清晨六点半刚过,那家中餐馆才刚开门营业,他们是第一批客人,作为招牌早点的灌汤笋干鲜肉小笼包很快便端了上来。
墙壁上的电视里正在报道着昨天傍晚时分发生的剧院怪物事件,贝尔纳黛特看着画面里已经被黄色警戒线封闭起来的大楼,眉尖微微皱起来。
彼得抬头看了看,忽然开口说“至少我们现在知道了那些怪物怕火。”
“什么”她没反应过来。
“是塞莱斯特告诉我的。”
接着,彼得将昨晚他去找到塞莱斯特所了解到的信息全都说了出来。
贝尔纳黛特听完,顿时感到一阵惊愕。
回想起在剧院时,对方面对墙壁里钻出怪物的惊悚场景,却仍旧能保持着那种超乎常人的镇定,她一下子就理解了“这么说,她肯定不是第一次见到那些被称为魔犬的怪物了。”
“而且能看出来,她枪法不错,应该是受过专业训练。”彼得同意到,又说,“好在我们现在也拿到了地址,下一步就可以去试着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在那儿找到霍普警长,彻底弄明白有关霍金斯国家实验室的消息。”
她点点头,正打算将她在剧院里看到的那团诡异黑雾告诉对方,电视里的新闻忽然从剧院跳到了帝国大厦所在的街区。
刚才那个拿着相机偷拍他们的中年男记者,正在对着镜头绘声绘色地描述着他早上看到的场景“千真万确,我刚才看到蜘蛛侠带着一个女人从帝国大厦楼顶跳下来,我拍到了”
接着,画面照例切换到了j乔纳詹姆森的脸。他正满面怒容地抨击着蜘蛛侠的行为“简直是在谋杀我们绝不能容忍蜘蛛侠这样的危险分子继续活跃在城市里,威胁每一个无辜民众的安全谁知道他下次会把哪个可怜的市民绑架到帝国大厦顶上去,这简直就是疯子才会干的事”
“哇哦,看起来我们要上头版头条了。”彼得翻个白眼,继续吸着手里的甜豆浆。
有汽车引擎声从窗外传来,彼得无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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