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警电话打完没多久,警方就来到了这家已经遍地狼藉的高级餐厅里。
视线所及之处的一切都乱作一团,原本精美的陈设也变得破碎凌乱,整个店铺看上去跟被一辆从墙壁背后冲出来的失控火车给贯穿碾过没什么区别。
最先进去的警员手里端着火焰枪。他们很快在满目狼藉中发现地面和墙面上的斑驳痕迹,像是被强硫酸腐蚀过的大块黑斑,边缘还有烧焦的痕迹,以及一层像是某种生物的皮肤组织的东西。
他们沿着这些痕迹慢慢朝走廊尽头的贵宾厅走进去,闪烁不定的灯光从虚掩着的门缝背后透露出来。
推开门,他们看到有十来只已经死去的魔犬被蜘蛛丝包裹成一枚枚苍白的巨大虫茧,一动不动地悬挂在天花板上。被折断的脖颈角度怪异地扭曲着,粘稠液体从它们张开的花萼状头颅里滴落出来。
“进来清场吧。”为首的警官放下手里的枪,对着胸口的对讲机说,“没有危险,蜘蛛侠已经来过了。这小子速度真够快的。”
收到命令后,外面的警察很快也纷纷进入餐厅。贝尔纳黛特和周围许多人一起等在警戒线外,从他们的影子里听到蜘蛛侠已经不在现场的消息以后,很快转身离开。
玛德琳和乔安娜的车就停在路边。她们刚到,布莱恩正坐在后座,显然还没从刚才的惊险经历中缓过神来。
向玛德琳简单解释自己得独自离开并保证会很快回家后,贝尔纳黛特刚打开手机就看到一连串的消息提醒,这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将手机设置成静音状态忘记调整回来,怪不得没收到提醒。
更多急救人员与记者开着车来到这条本就拥挤不堪的街道,现场再度失控,还没彻底平息的混乱再度被推进新的高潮里。
贝尔纳黛特绕开人群,快步走进面前相对僻静的街道。
此时天空又开始下雪。刚才带着布莱恩逃离餐厅的时候太匆忙,她根本想不起拿伞和其他东西,才出来在外面站了没多久,铺天盖地的雪花很快挂满毛衣与长发。
有些畏冷地握了握手,贝尔纳黛特很快在手机里找到彼得的电话打过去。接通的瞬间,熟悉的声音并不是从听筒里传来,而是头顶“不好意思,小姐。警方很快就会将这整条街全部封锁,你好像不应该来这里。”
她诧异地转过身,看到那个红蓝色的身影不知什么时候正蹲在她身后的路灯顶上,姿态轻盈平稳,手肘搁在膝上,微微歪头看着她。白雪带着灯光洒开的浅淡金辉共同落在他的肩膀。
“我听警察说你不在餐厅里,还以为你已经离开了。”
贝尔纳黛特边说边挂断电话,听到他回答,语气有种虚伪的轻快,专注掩饰着某种情绪的漫不经心:“本来是打算走的。不过我想起你说找我有事,而我又怎么都联系不上你,所以就留下来。”
能理解因为长时间没得到回复所以难免有些不愉快的情绪,她安慰着回答:“我也是刚看到你回的消息。抱歉,我忘记手机是静音状态,所以没有一直没看到消息。”
“噢,是吗静音状态。”彼得重复着,连装样子的轻松情绪都彻底消散来,语气下沉到毫无起伏,“我都不知道这次和他的见面对你而言是这么重要,所以还特意将手机调成静音状态,应该就是不想被任何其他无关紧要的人打扰吧。可惜还是被搞砸了。”
这样的反应,贝尔纳黛特都不用思考就能完全确认,他一定是在生气。
而且是很生气。
意识到对方也许是误会了什么,贝尔纳黛特摇摇头,认真解释:“不,彼得,这跟和布莱恩的见面没关系。我只是练完舞以后,一时间忘记把通知状态改回来而已。而且这也不是我和他的单独见面,乔安娜和外婆也在,不过来得有点晚。这次聚餐也是乔安娜订的,为了祝贺外婆的学生被旧金山芭蕾舞团录取。”
她说得如此坦诚,让彼得在冷静下来的同时也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反应实在有些过火,简直跟将那些压抑在心底许久的脆弱情绪直接宣之于口没什么区别。
后知后觉的心虚感让他深吸口气,想试着说点什么俏皮话来调整气氛却没能成功,抬起又放下的手无意识抓握着,习惯性想要挠头却又尴尬发现自己还戴着头罩,只能勉强蹭下耳朵:“呃,是我想错了。我还以为”
“以为我故意不回你消息”她很容易就猜出彼得没说出口的话。
其实他知道贝尔纳黛特不会,只是被刚才的场景刺激到才会忘记冷静思考这一点。在此之前,他都不记得自己居然是这么容易被煽动的人。
“是这样。”彼得犹豫着,有些为难地承认,“对不起贝妮,我知道我不该这么想。毕竟我们只是我是说,不管怎么样,你当然可以自由选择想见谁和不想见谁,我不应该也没有这个立场去介意什么。”
越说越缓慢,到最后更像是在自我催眠似的喃喃自语,却又始终无法真正放平心态,强烈的空洞感从胸腔里闷灌上来,连细雪落在身上都是一种难以承受的负担。
短暂的沉默后,贝尔纳黛特看着他忽然开口问“那你打算拿什么来补偿呢”
“啊”彼得没反应过来地抬起头,清晰的茫然感从他面罩上不自觉放大的白色眼睛里透露出来。
他其实没明白对方的意思,却还是心甘情愿地说“什么都行,如果你想要的话。”
“你都没听懂我的话就可以这么大方地给出承诺吗”贝尔纳黛特有点好笑地看着他。
彼得点点头,并没有要反悔的意思,仍旧重复“什么都可以。”
果然是玛德琳亲口认证的单纯美国甜心,真担心将来有天他会被人骗
贝尔纳黛特默默想着。
“那好吧。”她叹出的气缭绕成一层薄雾很快消散开,“看来我这次的午餐只能靠你了。”
“没问题。”彼得一口答应,“你想吃什么就在这附近,还是回森林山去你最喜欢的那家中餐”
她摇头,透过雪雾与灯光望向他的眼睛“回家。”
“回家”
“对,但是回去以后得你做饭。”
她说完又认真补充“你已经答应了我什么都可以,所以不管我中午选了多麻烦的菜式,你都不能拒绝。这是作为你刚才故意打翻我们聚餐用的桌子的补偿。”
彼得僵硬一瞬,语气尴尬“你都发现了”
“我们已经认识有多久”
“第十一年。”
“所以说,只要我还没五感全失,就一定能发现。”
听到她罕见用这样调侃的语气说话,彼得就知道她此刻心情还算不错。这让他的情绪也跟着迅速好转许多,但紧接着又意识到一个非常严重的客观问题“可是,我不会做饭。”
不会已经是非常委婉含蓄的说法。客观来讲应该是,他靠近厨房就跟液氮碰到水,氯酸钾遇到糖,七氧化二锰遇到有机物没区别,就看哪个炸得更厉害。
当然,到时候炸得最厉害的有可能是他的蜘蛛感应也不一定。
“没关系,我会全程监督你该怎么做的。”贝尔纳黛特说着转头看了看刚才来时的方向,“不过现在我去得先试试看能不能找回我的外套和帽子,待会儿见。”
“等一下,贝妮。”彼得叫住她,眨眼间便从视线里消失。
贝尔纳黛特疑惑地站在原地没等多久,看到他很快又带着背包重新出现,从路灯上拉着蛛丝倒挂下来,和她视线齐平,手里还拿着她刚才丢在餐厅里的衣服递给她“我刚才出来的时候顺手拿了。”
“谢谢。”她随意拍了拍毛衣和长发上粘着的雪粒,将有些冻红的手指裹进衣袖,抓住头发熟练拢到胸前,迅速穿上外套。
抖落的雪花从她发丝飘落在彼得的面罩上,擦过他的鼻尖,带来一阵熟悉的淡香和冰雪冷意。
帽子还在彼得手里,贝尔纳黛特正想去接,却感觉发顶传来被轻柔触碰到的微微痒意。她下意识抬头,几缕沾着半透明碎雪的漆黑发丝顺势勾绕上他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指尖。
视线相接的瞬间,眼前的少年好像一下子凝固了,连手指都不敢有任何颤动,害怕那些没有重量的发丝会从他指尖上坠落下去。
“就是,头发上还有雪。”
彼得尽可能自然地说着,试图让这样近距离的暧昧接触显得足够自然坦诚,然而声音里掩饰不住的紧张与期待感仍然出卖了他“我帮你弄干净吧”
她点点头,随即发现比起刚才自己清理时的随意与敷衍,彼得的动作简直有些过分小心,好像她比那些轻薄的雪花还要脆弱易折,每一次伸手徘徊在她侧脸与耳边的犹豫都充满矛盾。
将最后一点苍白从贝尔纳黛特头上清理开他忽然有些莫名的嫉妒,那些毫无生命的雪粒能如此光明正大依偎在她身上。
“好了。”彼得将帽子替她戴好,松开手里的蛛丝跳落回地面,又从背包里找出自己的围巾,“把这个也戴上吧,不然路上会冷。”
展开那条深蓝色的围巾用来严实捂住脖颈和脸,贝尔纳黛特伸手抱住对方,低头埋进他的颈窝里。车辆与街道很快远离开,高楼和大雪扑面而来。
回到森林山,彼得换好衣服后和贝尔纳黛特一起再次出门,去超市买午餐需要的食材回来。
站在厨房里看着那些等待处理的新鲜食材,彼得忽然有种自己马上就要踏进文学课考场,可一觉起来却完全失忆的手足无措感。
贝尔纳黛特找来自己平时用的围裙,避免他一会儿把自己弄脏得一身都是。虽然可能拯救作用不大,但总归聊胜于无。
这么想着,她刚抬起手,彼得主动弯腰让她给自己穿好。双手绕到腰后系绳结时,两个人的距离近得几乎和拥抱没什么区别,他一低头就能碰到贝尔纳黛特的发顶。
“好了。”她边说边退让开,没注意到彼得慌忙移开的眼神,只看一眼旁边的食材,建议道,“先做饮料吧。我去拿蜂蜜,你先切水果。”
这应该是最安全的一项,因为做饮料不用涉及到任何与加热和火力控制有关的危险操作。
将调好的果汁放进保鲜柜里,接下来是准备肉丸意面需要的材料,冷冻的鳕鱼肉还在温水里等待解冻。
看着彼得在调味时,一脸好像在往里面添加什么危险易燃化学剂一样的严肃谨慎表情,贝尔纳黛特感觉有些好笑,也很新奇。
这种做一步就忍不住停下来看对方脸色,想知道自己有没有做对的小动作,以前都是出现在彼得给她补习物理数学的时候,是她的习惯。现在倒是完全反过来了。
“然后是蛤蜊浓汤。先把蛤蜊泡水里,加点盐吐沙,换水以后大火煮开。等待的时间可以准备土豆,胡萝卜和洋葱作为配菜。”
彼得努力跟着贝尔纳黛特的话去做,却总是在一些奇怪的地方陷入理科生的强迫症纠结“比例是多少”
“什么”
“盐水的浓度。”
“嗯不用那么精确,差不多就行。这点量的话,两勺半就可以了。”
那是满满的两勺加半还是八九分的两勺加半呢彼得忍住自己继续朝下问的冲动,试着从调味盒里舀出在他看来还算容量规整的一勺,放进去之前还特意瞄了瞄她的脸色。
等着蛤蜊吐沙的时间,他开始处理蔬菜。土豆和胡萝卜丁算是勉强完成,切到洋葱的时候则被辣到直流眼泪,还试图用手去揉眼睛,被贝尔纳黛特迅速拍掉“不能直接用手揉,会越弄越难受的。”
她说完,很快找来湿毛巾给他擦拭眼角“好一点了吗”
彼得张了张嘴,没说出来话,被泪水和和毛巾弄得有些湿漉的睫毛微微垂着,暖棕色的漂亮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对方,懵懂无辜得像一头好奇的小鹿,充满清澈的专注感。
他们实在离得太近了。
近到他在睁眼的瞬间便立刻屏住呼吸,视线落在贝尔纳黛特的脸上完全挪不开视线,反复尝试几次后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还没好。”
其实已经好了。毕竟他体质特殊,换做普通人可能会感到比较难受,需要时间缓一缓。但对他而言,这点刺激根本不用处理,他只是不希望对方这么快收回动作。
不过很快,彼得就发觉这是个非常蠢的决定,因为要让他就这么假装维持着朋友间的心无杂念实在太难做到。尤其当她主动凑近过来时,这种克制就显得更加困难。
她眼里的冰绿色在灯光映照下,灿烂得就像北极光盛开的瞬间,让人想要去亲手捕捉。目光稍微下移,垂落到她色泽柔和的淡红嘴唇上。
有点像樱桃的颜色。
不知道吻上去是不是也像。
他乱七八糟地想着,在对方轻轻问的一句“现在好了吗”里,完全忘记自己现在应该将注意力转回那些还没处理完的食物上,反而伸手搂住贝尔纳黛特的腰,在她略带惊讶的注视中缓缓低下头,近到能清晰感觉到彼此的呼吸。
是刚才泡好后尝过的蜂蜜果汁的味道,新鲜甜腻得让人头晕目眩。
贝尔纳黛特毫无准备地看着彼得忽然朝自己低头贴近过来,脑海里瞬间一片空白,不知道该偏头躲开然后提醒他
提醒提醒什么呢
她想不出来,潮湿的毛巾从失去力气支撑的手里掉落下去。
都不用看,彼得反应迅速地接住它,随手丢在料理台上,鼻尖若有若无地碰到她,短暂停顿一下像是在等待和给予对方拒绝的机会。
浓郁的水果和蜂糖甜味从他呼吸间传来,贝尔纳黛特几乎能感觉彼得嘴唇上的温度,搭在他手臂上的手指紧张地用力蜷缩起来,僵硬着不知道要不要将他推拒开。
时间在这种缓慢的试探中被无限拉长,她觉得自己已经够混乱和紧张,可彼得似乎比她更加难受。
指甲刮过他手臂上结实紧绷的肌肉时,贝尔纳黛特能明显觉察到他正在极力收敛和控制某种躁动不安的情绪,连眼神都开始变得晦暗不清,充满黏稠与异样温度的陌生色彩。
“你真觉得他从来没动过类似或者更过分的念头吗”夺心魔的话忽然闯入脑海,让贝尔纳黛特颤抖着回过神。
几乎是在那个代表着彻底越界的吻就要无可挽回地落下的前一秒,门口突然传来开锁的声音。
彼得迅速如梦初醒般送开怀里的人,呼吸格外急促,心跳凌乱。
刚进门就发现气氛怪怪的泰德:“我好像不该在这时候进来”
“没有的事。”两人异口同声地回答,脸上都带着明显的异常。
玛德琳观察得比较细致,言语中充满对孩子们身体健康的担忧“你们还好吗为什么看上去好像缺氧了需要我把窗户打开吗”
“不,不用。”彼得摇头,语气僵涩地找借口解释,“可能是,暖气温度的问题。”
“我觉得还好吧。”泰德看一眼墙壁上的液晶显示器,又看了看他身后的各种食材,满脸不思议,“你这是,在做饭”
“啊,是这样。不过别担心,贝妮会看着我不让我乱来的。”
不知道是不是心虚的缘故,他自己说着说着又想起刚才那个差一点就实现的吻,不由得朝看向身旁一直沉默不言的贝尔纳黛特。
她生气了吗
整个午餐时间里,彼得都在控制不住地思考这个问题,因为他无法从对方脸上读到更多表情。
吃饭时,泰德再次提起有关聚集点源头的事。贝尔纳黛特忽然像是意识到什么,主动问“是怎么都找不到吗”
“是啊,我们和卢锡安长官已经把所有能想到的办法都尝试过一遍,可就是找不到夺心魔藏在我们世界里的中枢。”
他烦躁地说着“如果找不到聚集点的中枢所在,我们就不能进行下一步。否则一旦被夺心魔发现我们尝试关闭大门,那他一定会把所有宿主都从中枢里放出来,整个纽约城的人都会成为他的人质。”
的确如此,所以到目前为止,卢锡安长官都没有下达最后命令,让贝尔纳黛特再次进入奥斯本电网基地关闭通道,就是因为考虑到这点。他们无法拿全城的人去冒险,所以清除所有聚集点,找到最重要的中枢所在是目前最紧急的任务。
她慢慢喝着碗里的汤,回想起自己在梦里见过的那个模糊场景。
她记得夺心魔曾坦白说过,这个地方就是中枢,也是他们目前最想找到的地方。
“你很快就会来见我的。”他说,语气听上去是那么笃定。
刹那间,贝尔纳黛特似乎想通了。
“我想,我可能会知道中枢在哪儿。”她放下碗,眉尖微微皱着,声音冷静。
“什么”彼得诧异地看着她,第一反应就是夺心魔是不是又对她说了某些话,“你怎么知道的”
按道理他自己是最能猜测夺心魔想法的,但他也一直无法找出中枢的位置。
“我看到过,在我的梦里。可是那个梦的一切都很不清楚,我没办法准确描述任何有关的细节,除非”贝尔纳黛特说到一半忽然停下来,再次想起那句“你很快就会来见我的”。
沉默许久后,她闭上眼睛“我得再见他一次。”
“他”泰德没听懂。
“夺心魔。”她睁开眼睛,面无表情地重复,“我得再见他一次。”,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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