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快两点, 彼得回到家里,脱下身上的红蓝色战衣。
今天的城市巡逻以熟悉的珠宝店抢劫、大桥车祸,以及街头帮派斗争为结束。真是平淡又温馨的一晚上。他都快想不起上次这么轻松地执行巡逻任务是什么时候了。
逆世界带来的阴影似乎正在逐渐慢慢远离这座城市, 他心情好到连看到朝他怒目而视并激情竖中指的街头混混,都觉得对方真是文明又可爱, 然后将他贴心地挂在了避风方向的路灯上。
最后一站是之前的奥斯本新能源电网基地, 如今已经被ib保守派的卢锡安长官接管, 二十四小时都有人在此巡逻,时刻监视已经彻底关闭的逆世界通道是否有任何异动出现。
这是好事。
不过彼得还是更习惯凡事自己亲眼确认,所以即使有卢锡安长官的保证, 他仍然每天城市巡逻结束前都会来这里一次。
对于蜘蛛侠的固定深夜到访, 这里的ib特工们早就已经见怪不怪,大部分甚至还有心情和他友好点头并打个招呼。
在仔细确认过这里没有任何异常后, 彼得终于彻底放松下来, 准备回家。
临睡前,他收到泰德的消息,说纽约警方与ib将会在明天一早发布联合消息, 撤销对他的通缉令。
“另外还有一件事。”短信继续写,“关于你父母的许多资料与信息。由于之前他们是被作为与莫洛尼家族和逆世界事件有关的核心人员, 出于安全考虑, 卢锡安长官封存了他们的全部资料。不过既然现在逆世界已经被重新关闭,这些资料也可以被解禁。我想过几天,ib的人应该会来你们家一趟, 将这些资料都交给你。”
“虽然已经说过许多次,但我还是想再重复, 谢谢你们为莫洛尼家族所做的一切。”
放下手机, 彼得躺在床上, 看着一旁被自己小心存放在书柜里的电脑。那是他之前从自己以前家里的庭院中找到的,连同着其他几本笔记一起,记录着他父母曾经全力以赴坚持过的正义。
命运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父母与其他人努力保护着,试图让他过上平凡孩子能够有的生活。可他最后还是在不知不觉间,走上了与自己双亲差不多的道路。
希望这次资料解禁后,他能知道自己父母被埋葬的地方,这样就能去看看他们了。彼得迷迷糊糊地想着,伸手摸到枕头边的那片影纱戴上。过度敏锐的感官瞬间沉浸于一片寂静和黑暗中,逐渐沉重起来的睡意温柔包裹住他。
床头的低亮度小夜灯是特意留着用来维持影子存在的。
彼得入睡后没多久,灯光忽然开始剧烈闪动起来,像是被什么东西强烈干扰到。
那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求救信号,焦急而绝望地等待着有人能够对此做出回应。
然而很快,身后再次迫近的危险就逼得贝尔纳黛特不得不赶紧离开。
她已经在这里兜了很久的圈子,却始终找不到离开的办法,更想不出自己怎么会再次来到逆世界。明明通道已经被她亲手关闭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一切还没有结束
身后的怪物群一直在不远不近地跟着她,既不过分靠拢,也不扩大距离。
它们像是一群耐心的鹫鹰,紧紧跟随着面前无路可逃的猎物,等待着她丧失所有的挣扎能力后再一拥而上将她分食。
贝尔纳黛特收回视线不再去看它们,只一心想要找到脱离这里的办法。然而让她感到惊恐的是,她的超能力在这里似乎完全被压制着甚至已经失效,并且也根本找不到可以任何求救的人。
望着自己不带多少血色的苍白手心,她感觉自己正在克制不住地冷汗直冒,心慌感伴随着战栗与清晰寒意从每一个毛孔里接近失控那样地钻出来。
已经尝试过好几次了,以前总是能够成功逃离逆世界的办法也不再奏效。她感觉自己像个走投无路的幽灵,一遍遍徘徊在这片黑暗无光的大地上,毫无方向与头绪。
她记得自己是在睡梦中被拖进这个梦魇地狱的,这种事并不是第一次发生,即使在通道关闭以后也偶尔出现过。但贝尔纳黛特一直觉得那只是因为自己的心理阴影还没完全消除,所以会做噩梦而已,并不是什么特别的不祥征兆,只是单纯的噩梦。
如此乐观到近乎天真的想法,再加上自己现在已经无法离开逆世界的事实,让她此刻感到非常后悔。
她应该在一开始就更警惕些才对。
可好不容易恢复的平静生活让她变得怯懦了。
没有ib。
没有逆世界怪物。
再也不用担心像小时候那样,因为被猎手们追捕着,随时有可能被迫离开自己好不容易熟悉并热爱的地方。
家人和喜欢的男孩都陪在她身边。
她还可以无所顾忌地追逐自己热爱的舞蹈事业。
这种来之不易的安宁与幸福是她和玛德琳一直以来最深刻的渴望,也是通道被彻底关闭,ib开创派倒台后,似乎已经触手可及的东西。
美好得太灿烂,也太不真实了。
所以在一开始在梦里出现那些和夺心魔有关的,似真非真的幻觉时,贝尔纳黛特总是下意识找理由安慰自己彼得每天都去检查过,通道的情况一切正常,纽约城也一切正常。
甚至霍普警长也说过,他们会像后来的霍金斯镇居民一样,从此远离逆世界的恐惧阴影过上正常生活,她不用担心太多。
然而事实根本不是这样的。或者说,只对她不是这样。
贝尔纳黛特绝望地朝前走着,过于昏暗的环境让她看不清脚下的路,也分不出自己有没有踩到那些密密麻麻缠绕在这个世界里的黑色藤蔓。
她身上只穿一件薄薄的睡衣和毛线开衫,连鞋子也没有,就这么光着脚踩在满是冷硬泥石的土地上,居然也没觉得疼痛或者寒冷。好像所有对外的感官都消失了,身体麻木得和一具木偶没有区别。
这里是另一个世界的皇后区森林山街道,具体时间未知。她孤魂野鬼般游荡在这里,满眼凄清崩坏,所有东西都覆盖着一层腐朽的厚重灰霾,只有路灯灯罩上笼罩着团团灿烂如星云的玫瑰色粒子。
有时候贝尔纳黛特都会觉得奇怪,为什么逆世界这么恐怖的地方,却会产生这么美丽的光粒。
继续向前,那是印象中奥斯本电网基地所在的方向。
贝尔纳黛特知道基地内二十四小时都会有人巡逻,时刻监督着已经关闭的大门,防止再次出现意外。
也许她可以到电网基地去试试,用灯光引起外面人的注意,并传达出自己正被困在逆世界的事实。
这么想着,贝尔纳黛特很快收拾好情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同时飞快思考要如何摆脱身后那群鬼怪一样阴魂不散的逆世界生物。
藤蔓是没有视力的,魔犬和血蝙蝠才是夺心魔无处不在的眼睛。她需要找到一个地方暂时躲藏,等这群怪物离开后再出来。
她很快想起她和彼得最常去的那个附近公园,就在去电网基地的路上。
那里有一条河流,是她目前能想到唯一可以暂时摆脱这些怪物的机会,虽然很危险。
打定主意后,贝尔纳黛特绕路来到公园门口。借着对这里的熟悉与周围玫瑰色光粒带来的微弱照明,她没花多少时间便看到了那条河流,以及更远处的黑暗森林。
和印象里总是苍翠茂密的常青木不同,这里的树枝上没有一片象征生机的树叶,全都是一副已经枯死得瘦骨嶙峋的凄凉模样。过于密集的交错感让人很容易联想到皮肤大片萎缩后裸露而出的清晰血管,看上去崎岖而诡异。
翻滚着苍白水花的河流看上去深不见底,漆黑瘆人,不带一丝温度。贝尔纳黛特不敢有任何迟疑便几步走进去,直到水流一寸寸蔓延过她的脚踝,小腿,膝盖,腰部,最后是头顶。
她屏住呼吸蜷缩在水下,却没有迎来意料之中的冰寒刺骨。这种仿佛身体失去了所有感知力的异常状态让她感到很惊讶和不解,但也没有时间去思考那么多。
她现在只专心致志数着自己潜水的秒数,接近自虐般等待着在肺部氧气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再拼命挣扎着浮上水面。
无数水花随着她的动作跳跃起来又落河里,或者滴滴答答在她身上,却仍然激不起她身体的感知力。
贝尔纳黛特费力地抓住岸边一块石头,努力将自己从河流中支撑起来,跌跌撞撞地爬上岸。视线之内已经没有那些长相可怕的怪物,她暂时安全了。
看着自己微微发抖的指尖和浑身湿透的衣服,她不明白为什么身体一点感觉都没有。
伸手狠狠掐了自己一把,麻木无感的皮肤让她惊愕在原地,甚至开始略带希望地祈祷着,这也许只是另一个残存在她潜意识里的不安梦境,并不是真实的。只要等太阳升起来,她醒过来,一切就都会结束了。
都会结束了
河水从她沉重湿漉的衣袖上滴落下来,碰到地上的藤蔓。黑色的植物立刻开始蠕动着朝四面八方传递信息。
贝尔纳黛特僵硬半秒,连忙爬起来朝公园出口跑去。
缠绕在地面上的藤蔓太多,她必须非常小心才能避开这些狡猾的追踪者。
一路上有惊无险,她终于离开公园来到街道上。路灯下,几辆锈迹斑斑的自行车正停在那里,似乎已经许多年没有被人动过。
来不及去考虑穿着浑身是水的衣服,以及光着脚骑车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反正她现在也没有感知觉。
贝尔纳黛特找出其中一辆没有被藤蔓完全寄生的自行车当节省时间的代步工具,随手将还在滴水的湿透长发拨到肩后,一路从公园来到将近六公里外的奥斯本电网基地。
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居然会在看到奥斯本和ib标志的时候感到如此欣慰。
连拉闸都来不及,她直接将双脚从踏板收回,丢掉车轮还在旋转的自行车跳上地面,用尽力气朝基地内跑去。
这里的玫瑰色光粒比外面更多,每一处灯光都是一团星云。
她穿行在这些朦胧梦幻的粒子间,能听到有巡逻士兵的脚步声,整齐划一。还有守夜值班的科研人员的低低交谈声不断从自己身旁经过,飘忽模糊到难以辨认清楚话语的内容,只跟幽浮一样匆匆出现又流走。
这些都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声音,是她急于渴望想要回到的世界。
简直和她之前的梦境一模一样。
那时她就是站在空无一人的唐人街上,明明能听到周围有人说话的声音,却完全看不到他们的实体。
但逆世界的声音是无法传递出去的,只有灯光信号可以。
顺着电梯来到地下实验室,曾经通道打开的地方。贝尔纳黛特看到这里和其他地方一样昏暗压抑,藤蔓遍布。原本石壁上连接着另外世界的深红裂口已经被自己关上,重新恢复成黝黑冷硬的模样,半点缝隙都找不到。
看起来,两个世界间的界限并没有被再次破坏,仍旧是牢固的。
那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
为什么偏偏是自己
太多无法被解释的问题充斥在贝尔纳黛特的脑海里,让她在焦急地通过灯光朝外传递求救信息时,也忍不住开始冒出更多顾虑
如果,夺心魔要的就是这个呢
不管他用了什么办法才越过两个世界间的绝对屏障,将她禁锢在这里,他本身的目的似乎并不是她,否则不会拖延到现在都没有亲自出现。
他到底在等待什么
还是说,他是故意放任自己来到这里朝外求救,好趁机将通道再次打开吗
如果真是这样,到时候的纽约城将会在一夜之间又再次崩溃到原来的境地,所有人都会生不如死。
想到这里,她敲击着那些笼罩在仪器上发光尘埃的手忽然停顿下来,僵硬无比地悬挂在半空中。
求生本能和必须保护其他人的两种念头正在她脑海里极端撕扯,放弃任何一边都无法接受,却又偏偏做不到任何折中或调和。
刹那间,一种接近窒息的沉重无力感侵袭上来,将她的脊背一寸寸冻结,压弯,拿不定主意的思绪混乱无比,抓不住任何清晰的念头。
一个微弱的女音从世界另一边传来,带着轻微紧张的惊奇“刚才仪器的灯光一直在闪,怎么回事”
“我去检查一下电路,别紧张。”
“要通知安保处吗”
“从监测结果的数据来看,通道没有异动,先排查一下其他原因,别搞错。”
听上去他们已经注意到自己发出的信号,贝尔纳黛特抬头看着那团光色柔和美丽的玫瑰粒子,几次想要继续伸手去敲击出更多信息,却又被理性生生遏制住。
我想回家。
可是我还没有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就算回去也有可能会再次被拖进来。
我不想留在这里。
可我也不想因为我一个人的缘故,就贸然让外面世界的所有人再次承受风险。
救救我吧,我真的好想回家
必须得搞清楚,为什么夺心魔能越过两个世界间的壁垒找到自己。
周围响起的声音开始逐渐嘈杂,似乎是有更多的人围过来,在谨慎地研究为什么刚才仪器灯光会出现异常。
这几乎是她离求救成功最近的一次。
只要她再次触摸上那些光粒。
贝尔纳黛特有点恍惚又格外心有不甘地看着那团近在咫尺的玫瑰云,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彼得的脸。
如果是他遇到这种事,他肯定会在自救和保护别人之间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吧。这样的英雄主义到底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做到
她缓慢抬手触摸上自己脖颈间的那条银质项链,细细的金属链条上坠着一个小巧的英文字母,是彼得名字的缩写。
你愿意花多大的代价来保护这座城市用你最珍贵的来换吗
这是夺心魔曾对她和彼得都说过的一句话,贝尔纳黛特那时并没有完全理解对方的意思,只以为他是在嘲讽他们的弱小与无能为力。
可现在看起来,他好像是早就知道自己会有这么一天,会面临这样痛苦的选择。
等等早就知道
这个念头浮现出来的瞬间,贝尔纳黛特整个人宛如触电般颤抖一下,紧接着回想起当初关闭通道时,夺心魔明明可以阻止她却什么都没做,反而一副近乎放任的态度。
难道他早就计划好这一天了
还在她因为这个过于可怕的猜想而愣神的时候,周围窃窃私语的声音再次改变了。一些别的声音加入进来,汇报电路检查结果一切正常,仪器灯光的异动应该是由别的东西造成。
“不会又是跟通道有关系吧”
“可是数值检测结果也没有问题”
“要不还是再看看。”
也许是为了能够更准确地测试仪器灯光的缘故,周围的玫瑰云开始变得越来越多,那代表着另一个世界的灯光也在越来越多地亮起。朦胧的浅红光晕充斥着这个幽森阴冷的逆世界空间,将周围一切都蒙上种奇诡到近乎浪漫的色调,怪诞又美丽。
贝尔纳黛特慢慢后退开,不让自己的存在影响到那些光粒。
她走出实验室,乘着空无一人的电梯来到外面。灯光织就的玫瑰云连绵不断地绽开在走廊顶部,映照出同样空旷的通道。
她走在这里,身后不再有影子跟随,仿佛整个人都是透明的。
从电梯到大门的距离并没有多远,贝尔纳黛特却感觉自己好像走了很久,太多到接近满溢出来的困惑以及焦虑拖慢了她的步伐。
关于夺心魔的,关于彼得的,关于她自己的,还有塞莱斯特的预言。
“我一直有种感觉,逆世界就像一张蜘蛛网,以我们看不见的方式紧紧包围着我们整个世界。要想打破这张网就必须先主动顺应它走进去,然后才能找到弱点,将整张网一点点撕开。这是个非常危险到接近疯狂的过程,但是我有信心,这一切终将结束。”
拥有超感直觉的少女是如此自信地说出这番话,这让贝尔纳黛特稍微升起些许渺茫的希望。
她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回去,然后在惶惶不可终日的恐惧中再次被抓回来。
她需要知道这一切发生的原因,夺心魔能绕过世界屏障再次找到她的原因。
走出藤蔓缠绕的大门,贝尔纳黛特没有再去避讳那些蜂巢意识的组成者。
黑色的深空中有翻滚不定的浓雾和血红闪电滚滚而来,她走出大楼,隔着斑驳残旧的阶梯与空地看到夺心魔正站在那里等她“我还以为你会叫他们来救你。”
他边说边将贝尔纳黛特认真打量一遍,黑眼睛有点惊讶地眨了眨“怎么弄成这样”说完,不等她有所解释,他已经猜出了原因,“刚刚它们在公园里跟丢了你,但其实你那时候是跳到河里去了,是吗”
“虽然以你现在的状态并不用担心感冒发烧之类的小事,但还是先弄干比较好。”夺心魔说着,几乎是眨眼间就来到她面前。
弥散的黑雾带着冷冽如冬雪冰霜的低温包围住她,贝尔纳黛特不明白为什么刚刚还麻木无感的身体居然会对他的触碰产生反应,甚至对于这种温度和靠近感到习惯。
雾气散尽,她摸了摸自己已经重新变得干燥柔软的袖口,尽量冷静地开口,嗓音却仍旧残留着一丝无法掩饰的沙哑“你对我做了什么”
“嗯”他歪了歪头,思考了一下她的话,“你是指你现在的样子吗”
紧接着,夺心魔笑起来,嘴唇上的色彩鲜红过度,在他苍白的脸孔上呈现出一种咄咄逼人的可怕凄艳感,和他说出来的话一样让人毛骨悚然“我把你的意识带到这里来,和你的身体分开。某种程度上,你虽然睡着在原来的世界,但是却醒在我身边。”
“当然,为了让你适应这样的改变,我让你的意识能够实体化,就像现在这样。”
夺心魔能通过入侵他们的意识,控制一切活着的东西。操控意识这种事,他当然再擅长不过。
贝尔纳黛特想通这点,顿时感觉浑身血液都凉透这个说法可能已经不够准确,因为她已经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身体。现在的她,只是一团依附于夺心魔力量才能具象化的无形意识。所以对于黑雾的接近,她不再会像之前那样感到抗拒不安,反而格外接受。
“可是,通道已经关闭了。”她试图理解其他让她不明白的地方,“你是怎么绕过这种禁制的”
听到这个问题,夺心魔安静地看了看她,然后提醒“你似乎忘记了,就算大门已经关闭,可你仍然有什么东西留在我这里。”
“什么”
“一件和你紧密相关的东西,贝妮。也是因为有它,你才能成为那个唯一能打开大门的人。”
贝尔纳黛特呆呆地望着他片刻,忽然反应过来“你,说的是,暗核碎片”
那块将她带到十六年前的时空,又被她在第一次进入逆世界时不慎遗落,只有莫洛尼始祖才能启动力量,连接两个世界的碎片,来自暗核的一部分。
暗核连接两个世界,也连接着每一任莫洛尼始祖的精神,让他们能够完全发挥出暗核的力量去打开或关闭世界屏障。
所以尽管两个世界间的通道被封锁了,但暗核本体与其散落碎片间的连接还在,这就是夺心魔找到的漏洞。
“是这样。”他承认着印证了对方的猜想,手指穿过她仍旧有些潮润的长发。黑雾从指尖扩散开,亲密而依恋地吮吸着那些来自她发丝上的水汽,偶尔擦过她裸露于衣物之外的皮肤。
一种完全违背于她本身意志的愉悦与放松从被黑雾碰到过的地方隐秘传来,让她在理性上感到极端的不可理喻,想要摆脱。
“那么,我现在算是你蜂巢意识的一部分了吗”贝尔纳黛特问,心里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但夺心魔却摇摇头“不,你仍旧是独立的。我只是用自己的力量滋养你的意识,让你的意识能够永恒不灭的存在。”
永恒不灭,听起来真可怕。
肉身已经在时光洪流中一点点衰败,腐烂,意识却永远清醒地被困制在另一个世界无法解脱。
她垂下眼睛,睫毛不可避免地抖动着,绝望感如同没有浮力的死水,瞬间漫灌上来将她逼近窒息。
“你什么时候等在这里的”
“有一会儿了。”
他松开贝尔纳黛特已经干透的发丝,意犹未尽地捏住一缕绕在指尖,黑色的发梢与雾气几乎融为一体“我猜你在第一时间找不到他,就只能来这里。看来我猜对了。”
“不过,我以为你在这么害怕的情况下,会不顾一切向外求助的。”夺心魔低头看着她,“为什么停下来,贝妮”
“因为那不就是你所希望看到的吗”贝尔纳黛特冷淡地回答,“只有在被暗核打开过通道的地方,才能用其他人力再次建立两个世界间的连接。如果我朝外面的人求助,让他们再次冒险打开大门,那你的目的不就达到了吗”
“我的目的。”夺心魔重复,有些随意地笑着。
“你弄错了,贝妮。从你出现在这里开始,我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外面那些生物的生死,想法,未来,一切的一切,我都不关心。因为已经等待这天很久了。”
无论再听多少次,这种语气都让她感到不适。
和彼得相同又不同的声音,每一句话都流露着不加掩饰,天真直白的残忍,露骨到让人畏惧。
但也是这句话,让贝尔纳黛特彻底领会到了一些东西“所以,这才是你的目的,而以往那些全是你故意的是吗”
她抬起头,直视着对方贪婪纯黑的眼睛“故意让号角日报的记者拍到你穿黑色蜘蛛侠战衣的样子,是因为报复,你讨厌彼得。故意在纽约城里制造这么多的宿主,却又偏偏弄出一个中枢这样目标明显的弱点,是想要等着我们也逼迫着我们去寻找,好一步一步走进你的陷阱。”
“故意让我梦到中枢的位置,等着我来逆世界找你,和你做交换。”
“故意将中枢设置在实验室,是为了让我没有时间犹豫,只能立刻关闭大门。”
“我们都理所当然地认为,你一定不会允许我这么做。可你偏偏默认了。好让我在以为一切都已经结束的时候,又忽然用暗核碎片找到我。”
“因为这样一来”
她停顿几秒,被胸口太过压抑的情绪堵塞住喉咙,好半天以后才艰难继续“就再也没有人能救我回去了。”
被封锁的通道,同时也是封锁住了她回家的希望。
她已经彻底孤立无援。
“这全都是你设计好的。从我和彼得开始调查逆世界开始,一直到最后我关闭通道。每一步,每一件事我们都走在了你最想看到的地方,是不是”
夺心魔默不作声地看了她片刻,然后浅淡笑一下,承认“是这样。”
她的一颗心瞬间跌落谷底。
“毕竟客观来讲,我很了解你,也很了解他。要算到你们会怎么做,引导你们的行为,并不算特别难办的事。”
“可这都是你逼我的,贝妮。”
他凑近过来,霜冻般的气息扑洒在贝尔纳黛特脸上,连同那双毫无人气的眼睛也直勾勾盯着她“你把我独自关了十六年,一次又一次地拿你自己来威胁我,逼迫我让步。你对其他人的柔软和善良从来不曾分给我哪怕一点,你让我别无选择。”
贝尔纳黛特没有接话或反驳。
她已经彻底看清,眼前这个诞生于纯粹蜘蛛本能却又同时有着彼得记忆的非人生物,完全是个不受人类道德约束和困扰的异类,精神变态,自己不可能跟他讲通任何道理。
她只是有点好奇,为什么蜘蛛本能在融合彼得自身意志时,会如此执着于她本身。
明明彼得自己看上去挺正常的。
将对方的沉默视作勉强下的顺从,夺心魔又缓和了语气,对她继续说“不过那些都结束了。从现在开始,你会有全新的生命。”
生命
她握了握自己毫无感知力的手,怀疑他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生命。
“你会需要一段时间来适应的,这可以理解,我会陪伴你。”
“但你最好不要做出让我们都不愉快的事。”
“比如说”贝尔纳黛特掀起眼睫看着他,冰绿色的眼睛凝固冷淡。
“你会知道的。”夺心魔态度平静,“但我还是需要提醒你,我并不希望有那么一天。”
“除此之外,我们也可以一起等待看看,他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老实说,我也挺好奇的。”
“他能付出多大的代价来保护这座城市呢”熟悉的话语再次出现在贝尔纳黛特耳边,“用他最珍贵的来换吗”
这座城市的安宁,和他心爱的女孩。
这是夺心魔早就问过彼得不止一次的问题。
那不是简单的,随意调侃的询问而已,是他们终将面对的现实。
“来吧,贝妮。我们该回家了。”
夺心魔朝她伸出手,脸上带着微笑,就像彼得许多次对她说的那样。
他的外貌,他的声音,他的话语和记忆都是彼得的。
可他本身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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