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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
谁将谁的军?
那个他指的是皇后娘娘, 还是卫大人?
曹仁不想去多想,他现在只担心一件事,陛下该怎么下台?
难道自己宣布自己病愈了?
有时, 总管太监也不能真什么都不管, 真像磨盘那样, 拉一下动一下,离死也不远了。
“陛下,如今蒋太医和李院正那的压力也很大, 几位老大人每日来询问, 只怕是……”
曹仁这是在提醒正武帝, 这种局面不易拖延, 因为明显卫傅没有上套。
不管正武帝是什么算盘,正主没有上套, 这种戏码都现在不适合再演下去了。
正武帝也分外不是滋味。
他费尽心机, 这一局得到了什么?
本以为会如愿以偿,谁知半路被人将军。
若说唯一的收获,就是她……
“行了,朕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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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武帝醒了。
十多个在朝中位高权重的大臣, 在第一时间来到了紫宸殿。
见陛下安然无恙,所有人的心终于松了下来。
随着时间过去, 陛下一直不见好转, 朝中虽是如常,但暗地里已经有不少人在做‘如若陛下殡天’的打算,因此人心难免浮动。
一朝天子一朝臣, 这是谁都知道的道理。
天子换了, 必然带来的朝堂震动和重新洗牌。
处于上位的不愿下去, 在下面的心心念念想爬上来。
辛亏陛下醒了。
次日, 正武帝宣见了卫傅。
“那日你说你就算要赢朕,也要堂堂正正的赢,让朕亲口承认输给了你,你打算怎么赢朕?”
正武帝一身淡黄色丝绸中衣,光着脚,盘腿坐在榻上。
面前放着一个棋盘。
明明是两鬓霜白,明明大病初愈,面色不太好,但顾盼之间,睥睨万物,帝王气势油然而生。
而他也丝毫不顾忌被卫傅知晓,那日他偷听到卫傅和皇后的对话。
要知道这件事可不仅仅是偷听这么简单,也说明了发生的一切正武帝尽皆知晓,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也等于间接承认了卫傅的猜测,正武帝确实在背后推波助澜。
甚至可能没安好心。
卫傅只是眉心拧了一下,很快就舒展开来。
“臣既然这么说,自然是有把握的。”
正武帝也没说话,指了指面前的棋盘。
棋盘上,黑白二子早已成型,摆出了棋局之势。
黑子一片大好河山,相反白子却偏居一隅,苟且偷生。
卫傅上前两步,立于正武帝面前。
一个坐着,一副气吞山河的帝王之态。
一个站着,看似年轻,却从容不迫、气定神闲,虽目前来看似乎不如年纪长的,但谁又知未来怎样?
毕竟年轻,就是优势。
卫傅执白子先行。
“我联合漠西,分两面进行夹击……”
“我大燕西北有驻军十万,中部和北部有阴山燕山两道天险,几十个关口,北下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容易……”
“您也说了几十个关口,西面和北面同时燃起战火,恐怕朝廷左支右绌,大燕多年不打仗,没几个能真正独当一面的大将,几十个关口总有兵力薄弱之地,只要攻下一处,便可长驱直入。”
“攻下不难,只要拿人命填。可即使入了关,敌众我寡,后续补给又该如何?”
其实正武帝这句话,有些强词夺理了。
历史上无数次证明,游牧民族南下打进来其实不难,难得是后续补给。但不顾忌人命,以战养战完全可行,当然结果就是生灵涂炭。
而不管是哪个朝代,都经不起西和北两个方向同时燃起战火,这也是为何细数历史,中原王朝也不是一直和西面北面的敌人,永远是敌对关系,都是时而是敌时而是友,合连纵横,驱狼逐虎。
当年燕人是怎么打进来的,还历历在目。
不光从东北发起进攻,同时还联合了蒙古人,找蒙古借了道。
如今东北辽边有一大半在卫傅手中,而蒙古更是占据了整个漠北。同时他手里还有条最重要的草原走廊,从这条路可直接经由呼伦贝尔从漠北一直深入燕山脚下,一国之近在迟尺。
正武帝会这么说,不过是看中了卫傅心慈,不愿生灵涂炭罢了。
实际上若是真打起来,卫傅不会赢,他即使赢了,也损失惨重。
毕竟建立一个王朝困难,但毁坏起来却很容易,说不定两人打到最后,会便宜漠西的卫拉特。
不过现在是在棋盘上,没有人命的损耗,只是棋子互逐,倒也不讲究这么多。
之后二人你进我退,我退你进。
以棋盘为战场,战得是如火如荼。
可由于黑子根基庞大,根深蒂固,无论白子怎么突围,终究还是棋差一招,眼见白子即将溃败。
突然,卫傅手势一转,重新拿了一颗白子,放于棋局外围之上。
“你这是何意?”
卫傅徐徐道:“臣曾想过,臣能想到的办法,陛下必然能想到。”
毕竟当年大燕是怎么入关的,正武帝是如何夺位的,没人比正武帝更清楚。
“既然如此,不如另辟蹊径,陆地不易,不如试试海路,再给臣五年时间,臣从海路直取江苏浙江,或是借道朝国,从登州登陆,未尝不能拿下大燕。”
和汤史佳交谈,以及那座地球仪,给卫傅带来的感悟可不是一星半点。
他初识出海口,便从罗刹人的迫不及待上意识到出海口的重要性。
出海口为何重要?
自然是因为海上航线。
海上航线为何重要?
除了贸易以外,也打破了大燕人一直以来都在这片陆地上打转的想法,将思维和目光拉到了包括海洋的范畴上。
陆地有山脉地形关卡阻碍,还要考虑后续补给能不能跟上的问题,那不如试试海路,海路只需要船。
而当时他又面临被召回京的困局。
当时前途未卜,卫傅需要给自己准备的后路,哪怕是不为自己,为了妻儿家人。
他给自己准备的后路,可不光是正武帝与他翻脸之后,他能借由后手迅速逃回漠北,还有一座位于黑江入海口外,一座叫做黑龙屿的岛。
当初和罗刹人谈判中,罗刹人除了想要乌地河,还想要这座岛,卫傅鉴于这座岛名,理所应该觉得它就该属于大燕,属于黑龙江,并未松口。
所以在布置后手时,他把这座岛也算了上。
卫傅所说的五年,其实是带了水分的。
给他三年足以,五年不过是为了隐藏当初黑城建立水师时,他从中隐藏了一些属于自己的水师力量。
这股水师力量完全可以转移到黑龙屿,并借此发展,三年足够了。
……
正武帝没想到,卫傅还能如此另辟蹊径。
中原大地上的人一直面临着辽阔海域,却从没想过去征服它,不是做不到,而是这一片土地实在太大了。
疆域辽阔,物产丰饶,足够自产自足。
中原大地的敌人一直来自于北方,光陆地上的纷争便穷极几代几十代的人都无法彻底解决,自然顾不上海洋。
就好像大燕,他们解决了前朝面临的北方游牧强敌的问题,却依旧有西部和北面的敌人,如何能想到海上?
海上给他们最多的印象,便是一些西洋人总想来大燕通商,但这些人长得奇形怪状,总是暗中滋事,所以大燕朝廷和官员并不喜欢他们的。
更不用说是通商,这次和罗刹国通商,还是出自于卫傅的主意。
通商为次,安抚罗刹国,同时拿回大片疆域为主。
也是后来,朝廷尝到商税的甜头,也意识到和西洋人通商的好处,于是朝廷最近也打算在临近广东福建的几个地方开通通商口岸。
作为帝王的正武帝,自然意识到若是开放通商口岸,必然要有相应水师力量,却万万没想到卫傅比他想得更远,已经想到如何通过海上之路来打他了。
青出于蓝胜于蓝!
如今的卫傅,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尚且稚嫩单纯的年轻太子。
只从他识破自己这一次布局,以及他给自己安排的后手,便知他胸有丘壑何止千丈万丈。
“你赢了。”
正武帝将棋盘一推,看着卫傅的眼神颇有深意。
卫傅心里一突。
突然意识到正武帝此言有一语双关之意。
“臣怎么可能赢,臣的一切动作都在陛下掌握之中,这最后一步棋,不过打个出其不意罢了,若真想赢了陛下,臣还有很长一段的路要走。”
不同于方才和正武帝下棋时的锋芒毕现,此时的卫傅十分谦虚。
简直太谦虚了!
正武帝居高临下地瞪着卫傅头上的官帽,这个小狐狸想干什么?
难道他的意思他听不明白?
他都亲口认输了,还让他堂堂正正赢了,难道还真要他直接挑明了说不成?
可直接挑明说,正武帝怎么下来台。
他今日见了卫傅便说了那么一段话,又和卫傅下了一盘棋,已经把自己的意思很明显地都表现了出来。
难道他,真不懂?
“你很聪明,明白明知不可为就不为的道理,定力极佳,能抵抗那么大的诱惑,你猜你若是听从了皇后的安排,现在会是什么情形?”
堂堂的帝王,即使挑明说,又怎可能示人以弱。
卫傅态度恭敬,不卑不亢地半垂着眼站在下面。
“朕给你设了很多考验,你都一一通过了,这算是最后一关。”见卫傅没有出声,正武帝又道。
可卫傅依旧没有出声。
令人尴尬的安静,持续了好一会儿,正武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卫傅突然道:“既然陛下龙体安泰,臣便放心了,也是时候该回漠北了。若陛下无其他事,臣这便告退。”
说着,他微微躬了躬身,退下了。
留下正武帝,一个人瞪着眼睛坐在榻上。
过了好一会儿,他掀了棋盘。
棋盘和棋子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曹仁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匍匐在地。
“陛下,息怒。”
“息怒?朕的江山,这是送都送不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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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很热闹。
连着数日,每天都有无数大臣求见,但也有有心人发现陛下苏醒后,皇后一直没露面。
皇后没露面是由于身子不济,还是其他缘故?
一时间,外朝众说纷纭,可这一切并未影响到宫里,甚至也没影响到坤元宫。
正武帝修养了几日,身体快速见好,已经能简单地处理一些朝政了。
这天,他又问起皇后。
曹仁一副欲言又止,瑟瑟缩缩的模样。
“皇后娘娘可能在看戏吧?”支吾了半天,这话才出口。
“看戏?”
曹仁哭丧着脸,一边抹着汗道:“娘娘前几日突然嫌闷,便命人找了个戏班子,还有说书的,这几日轮着番给娘娘说书唱戏呢。”
这事曹仁其实早就知道了,只是正武帝没问,他就没敢说。
不光不敢说,还给下了死命令,不准让宫外人知道。
这边陛下刚醒过来,那边娘娘非但不关心,反而日日看戏取乐,这若是让那些大臣们知道了,定然要弹劾娘娘不贤。
娘娘被弹劾,别人高不高兴,曹仁不知道,反正陛下肯定不会高兴。陛下不高兴,他们这些近前服侍的人就要遭殃。
既然如此,不如开头就把宫里的消息封死,外面人不知道,宫里人知道也不算什么。
至于陛下知道后,是跟娘娘吵一架,还是又大怒好些日子不去找娘娘,那都由得他们,反正与他们这些奴才无关。
别的不敢说,对于正武帝和皇后的事上,曹仁把脉还是把得很准的。
“她都看上戏了?”
正武帝的表情一时喜怒难辨。
曹仁也不敢说话,见陛下要出去,便忙服侍他更衣,之后跟在后面一同出了紫宸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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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御花园东侧,有一座听戏楼。
往年宫里人多的时候,这地方可是热闹,可惜如今宫里满打满算就两位主子,两个人都不爱听戏,久而久之,这地方也就平时宫里摆宴时,会用上一会儿。
皇后听了两回戏,觉得实在吵,她反而更喜欢听说书,就让人专门在御花园里择了处地方,用来听说书。
关键是福儿也喜欢听说书。
她以前就干过看话本,自己懒得看,让念夏念给自己听的事,还被卫傅训斥过不学无术。
如今算是找到同好了。
于是在她的建议下,说书人从声音洪亮的男人被换成了声音柔和的妇人,把说书班子平时讲究热闹的锣鼓,换成了曲调柔美的琴筝。
这一番布置,再配合市面上各种让人离奇曲折的话本子,奇异古怪的志异故事,反正婆媳俩是听上瘾了。
上午听,下午听,没事就来听,反正宫里的日子本就无聊。
而说书班子,更是直接让留在宫里不走了。
听了说书还不算,还让人准备许多点心果子,和各种各地进贡来的瓜果,听一会儿,吃点零嘴,两人间或还要聊一聊剧情。
几个孩子也有玩的,皇宫可比燈草胡同的宅子大多了。
想读书,自有人安排饱读大儒来教你,想爬高上低四处捣蛋,一群小太监围着给你垫底,圆圆到了学走路的时节?没关系,十个宫女换着来扶你走,十个不够,就二十个。
这日子过的,福儿都不想出宫了。
“行了,你也别说我撵你,你也在宫里住了快半个月了,傅儿一个人在外面哪能成?收拾收拾回去吧。”
福儿尴尬道:“娘娘这明明就是撵我。”
说完了,她还装委屈,拿着帕子掩着面。
皇后被她逗笑了,没好气道:“我是撵你?谁当着我面说了好几次都不想出宫了?你这是不想出宫?分明就是想出宫。行了快走快走,没得惹我烦。”
福儿也就大大方方站起来道:“那我就走啦?我把几个小的带回去见见他们爹去,也好些日子没见着了。”
听闻要把孙儿带走,皇后有些欲言又止。
想了想,终究没开口留。
“回去了,你要是嫌小三烦,就把他还给我送来,我这边人多,能照顾他。”
明明是四个孙孙都舍不得,偏偏只说三郎,还说她这个当娘的嫌儿子烦,她那是嫌烦?是三郎太皮了要挨揍。
真是别扭的娘娘啊。
不过娘娘这样,倒让福儿恍似回到了很多年前,在承德那会儿,娘娘也是这般别扭又可爱。
“要是不急着回去,我就把几个都给娘娘送来,正好我跟卫傅也清闲清闲,免得被几个孩子打扰。”
皇后脸一红,这话也就只有成过亲的妇人才懂意思。
她这儿媳真敢说,不过她素来就这样,皇后也习惯了。
“你要嫌烦,都送来都行。”
“那我走啦?”
“你还想本宫留你不成?”
福儿倒没想让皇后娘娘,只是有件事——
“那陛下那,娘娘……”
福儿的意思皇后懂,之前有人来说陛下醒了,福儿当时没说什么,事后见皇后一直没有去紫宸殿的意思,也隐晦地提醒过皇后,要不要去看一看正武帝。
不过这话皇后一直没理会就是。
“不理他!”
皇后以一句话作为终结,福儿自然也不好说什么。
……
福儿走出这间轩榭,谁知在门外竟然撞见了正武帝。
见对方穿了身明黄色衣裳,她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后正想行礼,边上的曹仁对她赶紧挥了挥手。
福儿想想里面的皇后,又想到方才皇后说的那句别理他,也不知道正武帝有没有听见。
不过人家夫妻二人的事,她不能也是不敢插嘴,忙屈了屈膝离开了。
正武帝到时,正好听见皇后精神抖擞的斥儿媳妇‘你还想本宫留你不成?’,皇后极少用这种腔调说话,他甚至都没听过。
很快又听见卫傅妻子说陛下什么,然后皇后回了一句‘不理他’。
合则他就是不理他的范畴?
正武帝满腔怒火,走进去看见歪在软榻上听说书的皇后,怒气却莫名其妙不翼而飞。
嗯,她气色好多了,人也有精神多了,似乎好像比前几天吃胖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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