枸杞的养生效果, 早在《本草纲目》编成之前就已经广为人知。
按照《本草纲目》总结的前人养生智慧,春天适合吃枸杞叶, 别名“天精草”;夏天适合采枸杞花, 别名“长生草”;秋天采枸杞子,这倒是直接叫“枸杞子”;到了冬天,可以挖枸杞根, 别名“地骨皮”。
且枸杞也不止春天能吃,到了秋天它还有另一个名字,叫“却老枝”。
听听这又是天精又是地骨、又是长生又是却老的, 足以证明古代养生人对枸杞的高度评价。
所以大伙家里都多少都囤着点枸杞子。
就这种人人家里都有的玩意,哪里值得丘濬这么得意?!
还直接往茶里放, 不愧是南海边上长大的南蛮子,吃枸杞都比旁人粗野!
丘濬见大伙都对自己投来关注的目光,丝毫不在意他们眼神里的复杂情绪, 趁着没什么要紧事“顺便”和他们聊了聊, 说王家那小子不知怎么回事,非要跟他说枸杞养生, 还叮嘱他天天泡水,真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瞧这还没春天呢, 就邀他去看花, 不就是能开百来朵花的牡丹花树吗?哪里值得特意邀人去看?
还说要亲自种枸杞给他吃, 那种满大街都能买到的玩意有什么稀罕的?年纪小就是没见识!
刘健:“…………”
有什么办法让这家伙闭嘴吗?
好在国事繁忙,内阁里头适合闲聊的空档不多, 且大家都不太想给这小老头儿陪聊,所以他也没明贬暗炫多少句, 就继续喝着枸杞水看公文去了。
这天王华跟着谢迁他们入宫给朱祐樘讲学。他们结束一系列严肃的经筵教学过程之后结伴往宫外走, 路上恰好遇到刘健等阁老。
他们自然恭恭敬敬地停下行礼。
不知是不是错觉, 王华总觉得刘健多看了自己几眼。
等出了宫门,王华才和谢迁讨论起刚才刘健的古怪来。
他没干什么可以传到内阁去的事啊!
谢迁沉吟片刻,说道:“可能是文哥儿干了。”
王华陷入沉默。
这,还真的挺有可能。
王华也不知道文哥儿哪来那么大面子,干点啥都能弄得人尽皆知,不是叫诸位阁老听说,就是直接传到皇帝耳朵里。
这是多少朝臣都得不到的待遇?!
王华回到翰林院就把文哥儿拎去问话,看看文哥儿有没有干啥坏事。
文哥儿觉得自己老冤枉了。
他哪里做了什么坏事?他每天都好忙的好吗?刘阁老倒是个好人,他们家还有刘阁老送的牡丹花呢!
只是刘阁老为人太严肃,比之老丘还要更严谨一些,他不太习惯往刘阁老家跑。
等等!
对哦,刘阁老送过他牡丹花!
文哥儿陷入沉思。
王华见文哥儿那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不由问道:“你想到了什么?”
“我昨天邀请丘阁老春天去看牡丹花树!”文哥儿大胆猜测,“您说丘阁老是不是跟刘阁老他们说了,刘阁老因为我没请他心里不高兴!”
唉,没想到他王五岁还是这么受欢迎,真是拿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王华:“…………”
王华说道:“你以为丘阁老和你一样,有点什么事就嚷嚷得人尽皆知?再说了,刘阁老也不是那种你不请他他就不高兴的人!”
这小子真是一点都不靠谱。
文哥儿听了觉得也对,顿时有些纳闷了:“那我就想不出来是什么原因了。”
王华想想文哥儿最近都在忙着他的种田大业和摆摊大业(且两个都在赔本),也觉得谢迁可能猜错了,这事可能和文哥儿压根没关系。
既然毫无头绪,王华也就不想了,专注地回到自己手上的工作里头。
文哥儿莫名其妙被他爹质问了一通,只觉郁闷得很,转头遇上李东阳,便和李东阳说了一通他爹的坏话。
别人都是智子疑邻,他怎么老怀疑自己儿子呢!
不应当!
李东阳了解完事情始末,不知怎地竟觉得文哥儿的猜测很有道理。
说什么丘阁老不爱到处说,上次那个“大胃王”的说法不就是丘阁老给传出去的吗?他的“不爱说话”仅限于他不想搭理人的时候,换成他自己想说的时候谁都堵不住!
李东阳用“你小子厉害啊”的眼神瞅了文哥儿一会,觉得再没有见过像文哥儿这么能搅动朝堂风云的小孩儿了。
看看,邀人看个花都能邀出点内阁矛盾来!
李东阳笑眯眯地询问:“你小子只邀丘阁老去看花,不邀我们去?”
文哥儿:?????
这是重点吗?!
重点难道不是一起谴责他爹!
文哥儿道:“那花不是我的,等我与赵叔商量好了再邀请大家去!”
李东阳也没为难他,笑着表示刘阁老那边的事包在他身上,他找机会去探探底,瞅瞅刘阁老是怎么个想法。
文哥儿是不记事的,听李东阳这么一说就把事情撂下了,继续赶自己的功课去。
他现在把每天的功课压缩到一早上,时间还是挺紧迫的,不赶完作业下午就摆不了摊了!
吃过午饭,文哥儿便去老地方支摊子代写书信。大家都知道他这里是玩票的,没事就爱过来找他唠嗑,给他讲讲市井里的新鲜事。
像最开始那种负心人害了佳人性命的恶事不多见,新鲜词儿倒是让文哥儿听了不少,都是家中大人和翰林院诸多师长不会与他讲的。
比如这日两个宦官结伴而过,文哥儿本来不太在意,有个闲汉就与文哥儿讲起了他们为什么出城。
原来城外有座寺庙,里头供奉的全是宦官“菜户”的牌位,每逢忌日这些“菜户”的“丈夫”就会想办法出宫去拜祭。
文哥儿听得懵懵懂懂。
“什么是菜户?”文哥儿纳闷地问。
那闲汉笑道:“太监与女人成亲就叫‘菜户’。”
文哥儿没想到太监还能成婚,有点吃惊:“他们还要娶妻的吗?”
闲汉见文哥儿有兴趣,便给文哥儿细细讲来:“那肯定的,听说他们要是娶不上媳妇也是会被嘲笑的,所以再怎么样都要攒些钱找宫女结为‘菜户’!”
之所以叫菜户,估摸着是因为宦官才有出宫采买的权限,宫女有什么需要还得他们经手,所以一来二去也就因此结缘了。
文哥儿没想到宫中还会有这样的事。
不过宫中的日子想来清苦又寂寞,太监宫女相处的机会最多,凑一起相互慰藉也是很有可能的事。
文哥儿道:“你怎么知道他们是出城去祭拜‘菜户’?”
那闲汉嘿嘿直笑,说道:“我们什么都不多,闲暇最多,有次我实在好奇这些太监出宫后会做什么,就偷偷跟上去瞧了瞧。我等他们走了以后溜进那寺庙里一看,好家伙,全是女人的牌位!厚着脸皮找人一打听,人说这些都是‘菜户’。”
他说着说着还啧啧感慨起来,没想到太监死了媳妇还会哭得那么惨,这谁看了不觉得惊讶?
文哥儿道:“倒是还有些情义。”
那闲汉说道:“对嘞,听说不仅他们太监有情义,宫女也很有情义,有些死了太监‘丈夫’的还会替他守节来着!”
文哥儿:?????
还能给太监守节?!
看来这“菜户”竟也算是一种挺稳定的婚姻关系。
而且照这说法,当了太监都逃不过不结婚会被人嘲笑的命运?!
没有小叽叽也会被人催婚?!
他听不太懂,但大受震撼。
到有人坐下来要写家书,文哥儿都还在震惊中,感觉没用的知识每天都在不断增加中。
来人是个五十多岁的妇人,面容有些憔悴,眉目间满满的都是憔悴。
文哥儿鲜少见到妇人来他的摊子,可能是看周围围着许多人,妇人们不太好意思过来。他见这妇人神容萧索,不由敛起旁的思绪,认真问道:“您想写信给谁?”
妇人道:“我想写信给我丈夫,看他能不能来接我和儿媳、孙儿孙女回乡去。”她报出了自己丈夫的名字。
文哥儿与妇人一番交流之下,才知道妇人儿子滥赌成性,儿媳差点都被他典卖了。还是妇人把自己嫁妆全卖了出去抵了债,才没叫儿媳被人拉了去。
为了让儿子戒赌,她不知哭了多少回了,可惜儿子根本听不进去,总说自己会把输出去的钱赢回来。
这次儿媳都差点被典卖了,她才算看清这个儿子已经救不回来了。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孙儿孙女被儿子带坏了!
可惜她们现在一没钱二没认识的人,自己回不了乡,只能请人帮忙带个信给丈夫,让他想办法接他们回去了。
众人一听,都觉这人真不是东西。
要说是碰上灾荒大家日子都过不下去了,卖儿卖女甚至自己和妻子都卖/身为奴,只求能有一口饭吃,那都是情有可原的。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一起饿死!
可这家伙只是为了赌个痛快,就要把自己妻子给卖了,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吗?现在累得家中老母典卖嫁妆,出来求陌生人相助,简直猪狗不如!
众人都义愤填膺。
妇人神色木木的,显见已经被赌徒儿子伤透了心。
文哥儿见状也觉得她儿子真不是东西,提笔帮她把信写好了,又问她能不能找到熟人送信。
要是找不到的话他还是可以帮上忙的。
他认识的人挺多!
妇人闻言终于忍不住红了眼眶。
不仅这些素不相识的人替她和儿媳抱不平,连眼前这个年纪这么小的娃娃都尽心尽力想帮上她们的忙,她的儿子却赌成了个畜生!
妇人对着文哥儿千恩万谢,才匆匆挤出人群走了。
她得回去护着儿媳和孙儿孙女,省得那畜生又丧心病狂地打卖掉她们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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