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哥儿这视力表, 大伙都不知从哪儿学来的,偏他讲得你头头是道,不少人都听闻了此事, 顺便知晓了一些养生护眼小知识。
其中最重量级的宣传大使, 就是丘濬了。
丘濬手捧枸杞茶,在内阁如此这般如此这般地分享了一通, 说的无非是“这小子太孝顺尊长了怎么办”之类的炫耀话, 句句都堪称茶香四溢。
听得其他人那叫一个腻味。
就你有人孝敬?就你有人帮忙念书?那都不是你亲孙子,你得瑟个什么劲!
真是气死个人了。
帮忙宣传的还有翰林院一干翰林官、庶吉士, 以及街上那些个街坊邻里。
结果城里有个搞水晶眼镜定制的听了消息过来,积极地和文哥儿谈生意,要买这张视力表的使用权。
乡试一结束, 文哥儿就从书商那儿收到《庶吉士破题集》, 他和庶吉士们一分账,到手还有不少钱, 对视力表这种小钱倒是不甚在意。
这人没有直接抄过去用已经很有节操了!
估摸着还是看他家中有人当官,名气又不小, 所以不敢擅自挪用。
文哥儿想了想,说道:“钱倒是不必了, 想用我教你用就是了,不过我有副眼镜想你帮忙做,到时你能过府帮忙给配个适合的镜片吗?”
目前眼镜走的都是高端定制路线, 只有特别有钱的文人才用得起,无异于后世的高端奢侈品。要是掏钱买的话,说不准能比得上一匹马的价格!
那人一口答应下来。
文哥儿回去后绘制了眼镜架的图纸。明朝目前的眼镜和放大镜差不多, 许多都是手持式的, 空有镜框没有镜腿, 使用起来比较费手。
文哥儿准备托这位专业的眼镜定制师傅帮忙搞个后世常见的眼镜架,这样戴起来就方便多了!
有了这么个目标,文哥儿便又回家埋头捣鼓起来。
等到那眼镜匠过来跟他学视力表时,文哥儿把自己画好的眼镜架图纸给对方一并带回去。
眼镜匠看到图纸,一颗心顿时鼓噪起来。他搓着手问:“这图纸……”
文哥儿年纪虽小,却是已经谈过好多桩生意的人了。一听眼镜匠这语气,他便让眼镜匠找府中管事的人谈去,毕竟专业的事该找专业的人干,他再早慧也不过才五岁,可不能一不小心被人坑了去!
两边商量好了,很快定下验光试镜的日子。
文哥儿自然是想让眼镜匠去给老丘做眼镜。
丘濬得知这事儿,不是很乐意,不过到底是文哥儿特意为他请来的眼镜匠,他思量片刻也就没再拒绝。
眼镜匠登门当日,文哥儿就在旁边凑热闹。时下的眼镜之所以昂贵,就是因为镜片要用天然水晶磨出来,自然金贵得不得了。
趁着眼镜匠给丘濬检测视力、挑选镜片的当口,文哥儿趴在边上看着配镜箱里头摆着的各种类型的镜片,瞅着茶色的水晶,看着可不就是天然墨镜吗!
想到自己还认得个会吹西洋玻璃的老道士,文哥儿不由和眼镜匠商量着讨了些厚薄不一的镜片,准备改天去给老道士出个新课题,瞅瞅他有没有办法弄出各种类型的光学镜片,要通明透亮的!
技术都带回来了,怎么可以只学个基础,必须好好把它发展起来。
正好他现在兜兜里还揣着《几何学》以及《庶吉士破题集》的稿费,可以过去支援一下化工科研项目。
文哥儿心里有了主意,讨到镜片后就在旁边看着眼镜匠忙活。
等眼镜匠带着选好的左右眼镜片离开,丘濬忍不住对文哥儿说道:“就两个镜片还得来回折腾,你说费这个事干嘛?”
丘濬生活上是能省就省的人,不喜欢在这种可要可不要的玩意上花钱。
文哥儿道:“不是说了吗?反正是不要钱的。您放心吧,我和他说拿眼镜换视力表的时候都没说是要给您配的,他不是冲着您的阁老名头来的!”
丘濬没再多说。
眼镜匠确实激动得不得了,他早听说过王家这位小神童的名头了,本来觉得顶多是给翰林院的翰林官们配个镜,结果居然是给一位阁老配的!
只可惜这位阁老刚才警告过他,不许他打着“阁老镜”的幌子出去宣扬,要不然他今天就该把宣传牌子摆出去了!
只不过不能明目张胆地宣传,不代表不能私底下和客人们讲讲。再配上这小神童给的两张图纸,何愁不能在眼镜行当称王称霸?!
反正,这门生意是稳赚不赔的!
宣传不了“阁老镜”,还能宣传“神童镜”嘛,神童心疼长辈琢磨出来这新鲜的眼镜样式,怎么听都是当代孝贤典范!便是官府听了这背后的故事都只会夸好,而不会觉得他攀扯小神童和阁老!
眼镜匠满心激动地背着配镜箱离开丘家。
丘濬还在对文哥儿谆谆教诲:“世上哪有那么多不要钱的东西,你自认为是自己占了别人便宜,哪里知晓别人占你的便宜更多。钱财乃身外之物,你莫要在这些事情上花太多心思。”
文哥儿听得连连点头,嘴里应道:“您放心吧,我没有花太多心思,都是别人把钱送上门的。”
丘濬:“……………”
“那别人为什么要送上门给你?”丘濬没好气地问。
文哥儿当然知道为什么,京师现在的免费营销套路都是他带起来的,他可太懂“免费的才是最贵的”的套路了。
不就是因为他名气大,他爹名气也不小,状元家的神童说出去人人都会夸上几句、信上几分。
文哥儿说道:“我晓得的,不仅仅是因为我手头有他们想要的好点子,还因为我是京师几乎家喻户晓的‘小神童’。”
他认真地和丘濬掰扯起来。
“若是有人打着我的名头去欺行霸市,我必然是不会答应的。可这种碍不着别人的‘润笔费’不一样我若是不收,倒是叫他们有由头去让别人也白给他干活。”
“到时候别人找他们要钱,他们便说‘人王家那小神童都不收钱,你是名气比他大还是出身比他好’,岂不是反而害了那些本来靠这个为生的人?”
这种创造性的东西不是抄抄书写写信之类的体力活,谁都想得到、谁都可以干。
文哥儿很清楚自己是占着略有些先知才觉得它们不稀罕,可对于很多人来说可能一辈子只能想到那么一两个好点子。他就算不稀罕那么几个钱,也不能带头砸了所有人的饭碗!
何况他挺稀罕那么几个钱的。
谁会不喜欢拥有很多很多钱呢!
说这种话的人必须拉去饿个三天三夜再问他要不要吃饭!
文哥儿振振有词:“子贡做好事不去领赏钱,还被孔圣人骂了,说你不在乎钱不去领,很容易让别人羞于去领赏,难道要人人都跟你一样自己掏钱做好事吗?这样只会让别人都不去做了!”
丘濬就没见过这么能说的小孩。
关键是这引经据典还没有引错,确实就是《论语》里的典故。
“你心里有数就好。”
丘濬只能无奈地说道。
文哥儿便又拿起新书给他念了起来。
丘濬一开始不太习惯听人把书念给他听,后来想想文哥儿也能在这过程中多读些书,便也没再反对,由着文哥儿每天过来给他念念书。
听习惯了以后眼睛倒真的舒服多了。
尤其文哥儿有时候还拉他绕着廊下散步,一边散步一边给他念,倒是叫他听出些别样的味道来,只觉这些新书都添了几分趣味。
只是文哥儿的任务就比以前重了许多,不仅要校阅稿子,还得提前把书拿回去先断句和理解,不然念起来磕磕绊绊的连他自己都听不下去。
弄得他去摆摊的空隙都少开了许多神童小课堂,改为拿着些新书从头到尾提前过一遍。
他那股子认真劲很能感染人,连不少闲汉都纷纷拿着些蒙学书跟着埋头认字或者学算术,看着就特别有学习氛围。
文哥儿就这么忙忙碌碌地忙到了乡试放榜日。
这样的好日子,文哥儿又告了一天的假,想瞅瞅他哥是不是榜上有名。
一大早的,家里就派人去榜下蹲守。张榜没多久,就有人跑回来报喜,说是王守仁中了,中的还是顺天府乡试第六名!
他们这些出身国子监的“皿字号”考生本来就有三十五个名额,王守仁的排名这么靠前可算是给国子监争了一口气。
要不然大家都说国子监每况愈下,教出来的学生越来越糟糕!
文哥儿听说他哥真考中了,倒没再提什么解元不解元的,而是好生祝贺了他哥一番,迈开小短腿去翰林院向王华他们报喜去。
王华闻言也很高兴,嘴上却是说道:“这才哪到哪,过了乡试只是第一步,还得明年春闱再看看他能不能考上。”
文哥儿道:“多少人连第一步都走不出去,爹你可是三十几岁才考过的!”
王华瞪了他一眼。
这小子怎么说话的?
文哥儿一点都不慌,毕竟这可是王华自己跟他讲的,说是他一连考了好几轮都考不上,只能去出任几年教职边备战国考边养家糊口。
相比王守仁的好名次,元思永却是没考上,李兆先则是考了个吊车尾。不过李兆先今年才十八岁,本来只是下场去试试水的,如今考过了乡试倒是意外之喜。
李东阳高兴得拉王华一起写诗,把两家的儿子都狂吹了一通,直说明年咱两家的孩子就是同科进士了!
文哥儿见李东阳张口就是吹个没完,不由为他李师兄接下来的心理状态感到担忧。希望李小先听到这些来回唱和的商业互吹诗文时压力别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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