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罪不得罪这事儿, 并不以王华的意志为转移。
目前他已经不知上了多少人的记仇本,要是哪天把《大运河》也发行了,得罪的人说不准就更多了。
毕竟比起《丝绸之路》上遭遇的外寇和天灾, 《大运河》上的关卡更多的还是“人祸”。你再怎么说你讲的是隋唐时期,也得别人信才是啊!
王华接收了元守直一早上的不善目光,思来想去总觉得是儿子在作妖。
他回到翰林院后先找大儿子聊了聊,王守仁对此表示自己一无所知, 自己正专心筹备敦煌之行,只等过完年人齐了就去陕西投奔杨一清。
提到这个,王华又开始肝疼了。
儿子大了,教不了了,他就算拦着儿子也会偷偷往外跑,还不如让他跟着杨一清出关去。
更可气的是, 这个出关的事一定程度上还是文哥儿给搞出来的。
小儿子提议大儿子干,简直让他想找人负责都找不着!
王守仁见王华一脸“要不再打儿子一顿”的危险表情, 福至心灵地想到了最有可能的罪魁祸首:“如果是元通政的话,我觉得可能跟文哥儿有关。昨儿他托我替他留意河西走廊的耕地情况,估摸着是他觉得只找我不太够,跑去怂恿思永跟我一起去。”
要知道去年元思永就很想出去考察各地农事来着,这次知道有这么个公费出游的机会还不马上收拾包裹跟他一起出发?
王华也想起文哥儿兄弟俩早就祸害过别人家儿子的事。
这是觉得过了一年, 元思永长了一岁,可以再祸害一茬?
王华哪还不明白元守直为什么对自己有意见。
换成自己, 早就捋起袖子打上门了:你们家怎么回事, 净逮着我家祸害是吧?!
王华转头去逮文哥儿。
王守仁优哉游哉地揣着本书溜到不远不近的绝佳围观位置, 看看王华怎么找文哥儿算账。
文哥儿还不知道他哥祸水东引的险恶行径, 正在那儿埋头肝功课。等瞧见他爹气势汹汹地过来了, 他才发现大事不妙, 赶忙乖巧喊爹。
王华就问他是不是跑去元家怂恿人儿子去敦煌。
文哥儿矢口否认:“没有的事!”他振振有词地为自己辩解了一番,“我只是让思永哥去河西走廊看看,绝对没有怂恿他去敦煌。”
王华:“………………”
你还不如让他跟着大队伍走,人生地不熟的自己在河西走廊晃荡就很安全吗?!
文哥儿道:“身体棒的时候多出去走走又不是坏事,一年到头闷在京师有什么意思呢!我要不是太小了,我也跟着哥他们去!这么多人一起走,肯定不会出事儿的。”
王华骂道:“真出了事儿就把你赔给人家当儿子。”
这糟心儿子早早送人算球。
文哥儿还教育起他爹来:“好端端的,您怎么能盼着别人出事?使不得,这可使不得!”
王华懒得搭理他了。
得亏这小子才六岁,要不然王守仁刚说要往外跑,他又闹着要出去,他都不知该先揍哪个儿子好!
到时怕是头发都给愁白了。
“哪天别人亲爹要来打你,我是不会拦着的。”
王华扔下这么一句话便无奈地回去干活。
王守仁没看到他弟挨揍,也大失所望地上庶吉士课程去了。
文哥儿一开始不知道王华怎么精准地找上自己。
要知道元守直可是有名的“上班我们只聊公事”“下班后谁都别找我”,怎么可能会跟王华闲聊呢!
等瞅见他哥远远看完热闹后溜溜达达地走了,他一下子就明白到底是谁在背后捣鬼。
可恶,别人家哥哥爱护弟弟,他家哥哥专门坑害弟弟!!!
怎么会这样!!!
文哥儿愤愤地去找他哥算账。
抢他出去玩的借口就算了,居然还想看他挨揍,真是岂有此理!
文哥儿跑过去对着他哥一通输出,中心思想是“这个哥哥不能要了”“有什么办法换个哥哥”。
王守仁不仅不对自己出卖弟弟的行为进行反省,还不时还掏掏耳朵作洗耳恭听状表示“你多讲点,再多讲点”。
文哥儿:“…………”
好气!
王守仁见差不多把弟弟气炸了,才说道:“唉,是你先伤了我的心,我才会把你干的事跟爹讲了。”
文哥儿道:“我怎么伤你心了!”
王守仁道:“你难道不是不相信我能帮你考察西北的耕地情况,才跑去怂恿人元思永跟我一起去敦煌?”
文哥儿语塞。
这可不能怪他不信任亲哥,谁叫这家伙看起来就特别不靠谱,答应起人来直说“好好好”,大家都知道这么说只是随口应一应的好吧!
王守仁慢悠悠地说道:“你说说看,你是不是不信我?亲弟弟都不信我,我能不伤心吗?”
文哥儿哼哼唧唧地说:“是你自己做事让人信不过,哪能怪我不信你!”
说是这么说,文哥儿却也没再追着王守仁骂他出卖弟弟。
他们兄弟俩本来就是一天到晚你坑我我坑你的,哪天真来个相亲相爱才奇怪!
入了腊月,大家都挺散漫,尤其是翰林院这种清闲的官署,每天基本就是聚在一起喝喝茶修修书,日子过得很是悠哉,倒显得文哥儿这个天天埋头做作业的人有点辛苦。
连向来最严厉的大先生谢迁都难得地给文哥儿减了作业。
还让文哥儿早上可以晚些去翰林院。
大冬天的,大人写字都觉得冻手,小孩子还是多睡会的好。
文哥儿终于如愿地和他二哥一起过起了睡觉睡到自然醒的美好日子。
只是他每天早上依然醒得挺早就是了。
转眼到了大年初一,宫中一早就来了人,给文哥儿送了一匹小马驹。
一般来说,小马六个月大差不多就能有成体的八成高度,到两岁多就完全长成了,眼前这匹俊秀的小马驹瞧着还没长到成马的高度,估摸着也就一岁左右。
是匹枣骝马,鬃毛和尾巴都是乌溜溜的,通体却是红得发亮。
看得出来它被养得很好,脾气也很温顺。
来给文哥儿送马的还是老熟人谷大用。他笑着介绍道:“小先生,这可是陛下带着太子殿下亲自给你挑的马。”
换成别人过来,可能不会与文哥儿讲这些。
不过谷大用和文哥儿算是有颇深的交情了,所以与文哥儿说起话来自然更亲厚些。
文哥儿听说还有朱厚照父子俩一起挑马这种亲子活动,只觉朱厚照说不定是想趁机去看看马。
不管怎么说,生辰收到礼物都是件挺开心的事。
他们家拢共才他爹一匹马,现在他也有啦!
文哥儿留谷大用吃些茶点,准备写道谢表让谷大用带回去,对朱祐樘赐下的小马驹表达感谢。
对于已经在翰林院读书两三年的文哥儿来说,写写谢表什么的还是很简单的,基本上是提笔就来。
文哥儿把谢表写好拿给谷大用。
谷大用笑着收好,又给文哥儿转达明儿让文哥儿跟着王华去赴宴的口谕。
明日朱祐樘会在奉天门东廊宴请群臣,文哥儿进宫吃顿宫宴,还可以顺便去见见太子,要不然太子可就要闹了。
文哥儿想想自己放了一个多月寒假,除了每天跟朱三岁写写信聊聊天之外是挺久没见过这个学生了,便表示明天一定早些进宫吃宫宴。
对于整天在朱厚照留饭的文哥儿来说,参加宫宴已经不是什么稀罕事了,丝毫不觉得自己还没考科举就能享受京官待遇有什么不对。
可以说是很宠辱不惊了!
谷大用带着谢表回宫去。
文哥儿兴冲冲地绕着他新得的小红马转来转去。
再养个一两年,他估摸着就能骑上这匹小红马出去浪了!
想想从古到今的厉害人物都要给马儿起个牛逼名字,文哥儿觉得自己也得给自己的小马驹起个好名字!
于是王守仁他们过来看马的时候就听到文哥儿在那念念有词:“看你通体发红,以后就叫你王小红吧!”
王守仁:?????
不是,你小子起名就不能起个文雅点的吗?
文哥儿瞧见自家兄弟姐妹都过来了,热情地和他们分享自己给小红马起的名儿。
王守俭夸道:“挺好记的。”
王守仁道:“你觉得王小红这名字配得上你的神童名头吗?”
文哥儿道:“我要是起个飒露红、赤骅骝之类的,小红它也听不懂。我们不能只顾着自己喜欢,要让小红自己喜欢!”他还摸着王小红脑壳问,“小红你说对不对?”
王小红“咴~咴~”地叫了两声,似乎真的是在应和文哥儿的话。
王守仁:“……………”
我信了你的邪!
文哥儿听到王小红回应自己的问话,开心得不得了,只觉自己得了匹特别棒的马儿。别看它鬃毛乌黑浓密,依然聪明得不得了!
第二日文哥儿跟着王华进宫去参加宫宴。
就跟谷大用通知的那样,这次宫宴设在奉天门东廊。
说是东廊,其实也建得跟个宫殿似的,看起来宽阔得很。
这也是文哥儿很熟悉的老地方了,每次到他爹要上朝的时候他都是跟着他爹路过这个大广场。
大广场正中就是那个传说中经常着火的奉天殿,皇帝上朝、登基、大婚、过大节,基本都会在这里办。
矗立在奉天殿两边的就是矮了一个头却仍十分气派的东廊和西廊。
文哥儿跟着王华踏入奉天殿东廊,还没找到自己的位置,就瞧见旁边窜出个明黄色的小豆丁来。
不是朱三岁又是谁!
朱三岁兴冲冲地嚷嚷:“你可算进宫来了!”
文哥儿见朱厚照这般高兴,也跟着笑了起来,对朱厚照道:“多谢殿下送我的王小红。”
朱厚照听了哼唧两声。
昨儿谷大用带回了文哥儿的谢表,他读了半天发现文哥儿谢的是他父皇,着实不高兴了很久来着。他也有份送的,怎地小先生只向他父皇谢恩!
听文哥儿亲口谢了自己,朱厚照才开心起来。他追问道:“王小红?你起的吗?”
文哥儿道:“对,我起的!”
为了防止自己高超的起名技巧被人吐槽,文哥儿先发制人地和朱厚照掰扯起自己跟王守仁讲过的歪理来。
马儿的名字就该通俗好记,要不然它一辈子都不知道那是它的名字来着!
那样有什么意思呢!
朱厚照听得一愣一愣的,觉得文哥儿的话特别有道理,深以为然地用力点头:“对!以后我养好多马,”他掰着手指数起自己知道的颜色来,“我要养朱小红、朱小白、朱小黑、朱小青、朱小黄!”
文哥儿:“…………”
可恶,输了啊!
你有皇家马场,你了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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