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处讲完了, 课就上完了吗?这肯定是不符合文哥儿的摸鱼原则的,所以文哥儿给朱三岁上了堂书法课后,又给他留了个作业:安排一场基于《秦誓》的考试。
主要是基于《秦誓》被《大学》引用的那段“人之有技, 若己有之;人之彦圣, 其心好之”。
简单来说就是, 你不能推荐自己,你得推荐别人。谁推荐的人又多又准,谁就能得优等!
推荐的时候要写明推荐理由,这人是有“技(本领高尚)”, 还是“彦(才学过人)”或者“圣(道德高尚)”, 一个理由得一分!
当然, 要是查出你写的推荐理由是捏造的,那是要扣分的。
正式考核时时将会随机挑几条出来找本人验证一番!
你夸他记性好吧, 那就来个速记游戏。
你夸他算术好吧, 那就来个现场做题。
你说他乐于助人喜欢做好人好事吧, 那就看看对方的日记——哦不, 这个可能看不了, 那就看你能不能讲出能说服别人的具体事例来了, 你真能面不改色地胡编乱造也不失为一种才能。
是个人才!
新的一年到来了,东宫也要进行一场全新的考课,这次来选他们东宫的“小六部”, 无论男女都能参选, 接下来谁干正经事谁干杂活就通过这场考试来决定了!
满足现状的人可以不参加考试, 不过以后被落下了也别埋怨谁就是了。尊重大伙自己的选择!
其实按照《秦誓》的要求, 应该是要求达到“其心好之, 不啻若自其口出”, 也就是要做到真心喜爱这样的人才, 而不仅仅是嘴上说说!
不过现在既然是考核,心里喜欢不喜欢这种事也考不出来,便改成纸上写写算了。
朱厚照一听自己又能当考官,自然是积极参与。
这可是一场基于《秦誓》的互夸大会!
事实上一直到现在,官场上有不少岗位也依然走举荐制,举荐的得失可就不是加一分或者扣一分的事了。
像历史上马文升后来退休了,他当吏部尚书时提拔的人出事后还被拎出来打成“奸党”,愣是把他的各种封赐都剥夺了,到挺久以后才被恢复。
官场上的举荐一向是相当于共同进退,一个出事另一个也要被牵连,只是被牵连的幅度有大也有小而已,端看你自己能耐如何。
没能耐的、识人不清的,可千万别瞎举荐!
文哥儿让朱厚照安排东宫诸人回去做好夸夸材料,明天开始他们一起来考核谁夸得好。
现在考官能有三个了,朱厚照、杨夫人以及他。
没办法,总不能叫杨夫人这个辈分的人跟着考试,何况多一个人当考官,等于多一个人干活!
文哥儿笑吟吟地对女史们说道:“姐姐们可能没考过,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谷大用他们。不过每次考核的方式都略有不同,只要用心准备就不会有太大问题。”
比如这次就不是现场答题,而是自备夸夸材料递上来,到时候他们三个考官拿着材料随机验证一番就好。
她们的准备时间就是今晚和明早!
女史们也是从小读书习字的,自觉不会输给谷大用他们这些宦官,自是一口应承下来。
杨夫人都没来得及阻止,就发现东宫上上下下已经被文哥儿安排得明明白白。
偏她侄儿杨玉还在那局促地问:“小先生,我也要考吗?”
文哥儿左瞧右瞧,总觉着这杨小玉瞧着有种熟悉感。
接着他很快琢磨明白了。
杨小玉有点豆豆的影子。
玉玉类豆!
也是个老实孩子啊。
文哥儿道:“凡事量力而为就好,只要尽了力,不管结果如何都没什么大不了。”
杨玉听后很认真地点头,想着回去后该怎么写材料。
文哥儿瞅了眼一脸跃跃欲试的朱三岁,笑眯眯地说道:“殿下也可以试着想想看,到时瞧瞧殿下能想出多少来。要是能得殿下一句夸,大家肯定会很高兴的。”
朱厚照很是矜持地回道:“孤随便想想!”
文哥儿让朱厚照自己继续练练字,瞅瞅能不能把“人之有技,若己有之”给写好。
这可是接下来几天的考核重点,多写几遍很正常!
整句太长了,就不用朱厚照写了,他真是顶顶贴心的小先生呐。
文哥儿对自己的教学安排很是满意,心情愉快地出宫去。
不想他才走出宫门,就看到金生抱着个小布包坐在那儿温书。
文哥儿跑过去戳了戳那个小布包,很稀奇地问:“这是什么东西?”
金生道:“一位姓杨的百户送的,说是多谢你给他弟弟送了字帖,他回赠一些家里过年炸的小麻糖。我看是家常吃食,便擅自做主收下了。”
文哥儿一听就懂,这是杨玺给他送的家乡特色美食。
他摸了摸鼻头,怀疑整个京师没有人不知道他爱吃。
文哥儿可好奇死了小麻糖是什么,又不好当街拆别人给的包裹,只能加快脚步准备回家去尝尝看。
结果才走出一段路,又被丘家的仆从找上了,说是老丘让他去一趟。
文哥儿听后便抱过那个布包,直接改道去了丘家。
回家也是吃,去老丘家也是吃,没什么区别!
文哥儿抱着一包小麻糖大摇大摆走进丘家,没等丘濬招呼就一屁股坐到自己的老位置上,就着火炉开始拆包。
小布包里面包着油纸。
人们在纸张应用方面已经发展到登峰造极的地步,什么油纸蜡纸硬板纸都应有尽有。
他打开油纸一看,里面是胖胖的麻花状油炸物。
说是小麻糖,看着一点都不小!
这东西一看就又耗油又耗糖还颇费功夫,是以大多数人都是过年前才会炸上一锅,用来自己过年待客以及走亲戚。
许是因为怕文哥儿不会吃,杨玺还贴心地留了张字条,介绍说这是他一锦衣卫同僚家乡的吃食,他们家如今也年年炸上一点;接着再提醒文哥儿这不是现炸的,所以吃的时候烤一烤风味更佳!
烤一烤!
文哥儿转头一看,旁边不就是火炉吗?
他二话不说取了块有他七岁小孩爪子那么大的小麻糖就着火炉烤了起来。
这么忙活了一通,他才想起刚才是老丘派人请自己过来,还不知是有什么事呢!
文哥儿一边烤小麻糖一边转过头问老丘找他啥事。
丘濬面无表情地看了眼他拿过来的小麻糖,不答反问:“这是什么?”
文哥儿见丘濬也没见过,立刻现学现卖地给他介绍了一番,说人一锦衣卫家乡的特产,烤着吃特别香!
丘濬眉头跳了跳。
“你什么时候又认识锦衣卫的人了?”
比起勋贵外戚,锦衣卫又要更加臭名昭著一些,因为他们之中能干事的大多干的不是什么好事,不能干事的吧又全是一些混吃等死的关系户。这样的群体,文官们哪里喜欢得起来?
大家时不时都上书弹劾几句,建议把这些害虫或者蛀虫裁撤一部分!
文哥儿一看丘濬脸色不对,马上给他解释清楚。
这可不是他特意去结交锦衣卫,而是大家都在东宫当陪玩,一来二去他不就和杨玺的弟弟认识了吗?
他给杨玺弟弟送了几本字帖,杨玺得知后送他一点吃食,算是很正常的礼尚往来。
丘濬对于朱祐樘安排个准锦衣卫苗子在朱厚照身边陪玩这事儿也不甚满意,只可惜像文哥儿这样的才是例外,人杨夫人带个年纪小的侄子住在宫里反而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丘濬只能告诫道:“别和他们往来太多。”
考虑到文哥儿的惹事能力,丘濬如今没再和文哥儿说出“给我和他们绝交”之类的话了。
想到惹事,丘濬又板起脸问:“当初那首《弹棉花》,可是你弄出来的?”
丘濬今儿听说京中流行《三个和尚》,而某些听过《弹棉花》的知情人士还用很古怪的眼神看着他。
他留心一打听,才知道当初刘吉一直认为《弹棉花》是他传出去的!
怪不得这厮让人在他大门口贴对联,原来是新仇旧恨齐齐涌上心头。
可那时候文哥儿才几岁啊?
顶了天也才两三岁,居然就敢做出这样的事来!
文哥儿接收到丘濬那“是不是打得太少了”的危险眼神,马上来了个坦白从宽,把那时候自己的小鸟哨子被摔碎的事儿给丘濬讲了。
那时他还那么小,看到自己的宝贝被摔成那样老伤心了!
怎么能指望一个三岁小孩能知道什么是该做的、什么是不该做的呢?
当时他爹和他大先生已经严厉地批评过他了!
丘濬道:“我看不出有多严厉。”
真要是足够严厉,文哥儿后面怎么还是那么无法无天?
文哥儿道:“您怎么突然提起那首《弹棉花》来了?”
丘濬没好气道:“还不是你整出来的那首《三个和尚》惹的祸,如今大伙都觉得两首歌的风格挺相似,暗中传言说这是同一个人弄出来的。”
至于是谁弄出来的?
但凡脑袋瓜子还能用的人都会想,谁和刘棉花有仇怨?谁没事写过戏本子(《五伦全备记》)?谁曾通过国子监监生传播过“刘棉花”这个绰号?
没错就是你了,丘阁老!
文哥儿:“………………”
哦豁,老丘居然又给他背锅了。
他只是看到多了杨玉这么个同事,有感于接下来可以更好地摸鱼,才想到了这首《三个和尚》。
根本没想起过以前自己放出去那首《弹棉花》!
这些人怎么一个两个这么敏锐!
两首歌除了都是大白话以及特别洗脑以外哪有什么共同点?
文哥儿为自己辩解道:“我就是随便教太子和我家弟弟妹妹唱了几句,绝对没去外面瞎唱,真的不关我的事!”
都这样了,丘濬还能怎么办,只能让文哥儿唱给他听听,免得以后露馅了。
虽说去年刘吉这家伙回到他老家后没多久就驾鹤归西了,没法再来找文哥儿算账。可这又不是什么好事儿,文哥儿才这么小,能不沾还是别沾为好。
见丘濬没有继续骂他的意思,文哥儿便积极地给他献唱一曲,唱的还是朱三岁都没听过的完整版。
没办法,他嫌弃整首教完太累了,只给朱三岁教了前几句就开始摸鱼!
后面那一堆“为呀为什么”就被他省略了。
得知太子为什么没能听到完整版《三个和尚》,丘濬一阵沉默。
这小子怎么不管干什么都像在讨打?
文哥儿一点都没察觉自己时刻游走在挨打边缘,他给丘濬献唱完整首《三个和尚》,就闻见小麻糖已经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他当场结束关于《三个和尚》的话题,先拿了个烤得香香的小麻糖递给丘濬,紧接着又拿起一个往自己嘴里送。
小麻糖外面烤得脆脆的,里面却是又暄又软。许是因为放足了糖和芝麻,文哥儿咬下去的每一口都是香香甜甜的。
他一口气可以干掉好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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