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新社一干成员果然开启发奋图强模式, 其努力程度之大令文哥儿很有危机感。他私底下和跟自己从小玩到大的谢豆豆嘀咕:“这些家伙真是太可怕了!”
这可该怎么卷才能卷得过哟!
谢豆一脸的欲言又止。
文哥儿看出小伙伴有话要说,当即让他不必顾忌。他们什么关系啊,有什么想说的永远不必藏着掖着!
谢豆实话实说:“你不觉得你才是最可怕的吗?”
别人再怎么发奋图强, 也没有才八岁就考了个解元出来。而且到了旬休日的学习交流会上,每旬能分享最多新内容的都是文哥儿,从来没有例外!
文哥儿对谢豆的说法很是不满,坚决不认为自己才是京师卷王。
他只是被太多人一起迫害了而已!
比如他爹,比如他哥, 比如他大先生, 比如他三先生……嘶,真是太多了, 他数都数不清!对于他八岁考上解元这事儿, 这些家伙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谢豆现在也去塾馆读书了,结交了不少同窗, 深知像他爹、像文哥儿这样的人才是少数, 自然也没有和文哥儿比个高低的想法。他只幽幽地说道:“你知道在塾馆里头, 夫子提得最多的人是谁吗?”
文哥儿笃定地说道:“孔圣人!”
读论语的,谁不天天念“子曰”。
孔夫子, 一个被无数读书人每天挂在嘴边的男人!
谢豆道:“……你就装傻吧。”
自打文哥儿考了浙江解元的事传到京师, 各个塾馆以及官学里头哪个夫子不拿文哥儿来举例?
每每上课看到不争气的学生,夫子们便会痛心疾首地叹气:“你看看别人,八岁就考了解元!你们几岁了?你们几岁了啊?!”
就,堪称是京师学龄青少年群体心中第一大敌。
文哥儿听谢豆介绍起他们塾馆里的情况,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可恶,这些夫子怎么回事!
为什么要祸害他的名声和形象!
为什么要在莘莘学子面前给他拉仇恨!
不知道他平生最爱交朋友, 最不喜欢和人结仇的吗!
要是被他们这么一拉仇恨, 大家都不爱跟他当朋友了怎么办!
谢豆见文哥儿在那愤愤不平, 不由宽慰道:“虽说大家嘴上都爱骂你几句,可要是有机会跟你结交,他们绝对会很高兴的。”
文哥儿哼哼两声,还是老大不开心。
他别过谢豆溜达回家专心备考,每天都在题山题海里度过。
直至到了腊八节,他才终于腾出空来歇了一天,又是跑去亲自做猫饭,又是盛满一苟日新盆的猫猫玩具,一心盼着阔别已久的猫猫过来。
他也马上要迎来在这儿度过的第八个新年,成为崭新的王九岁了!
这次猫猫来得挺早,赵氏见了觉得很稀奇,走到文哥儿边上说道:“这莫不是那只野猫生的娃儿?”
她说完觉得这事儿很有可能,毕竟去年那只野猫好像没来,兴许这两年就是生小猫崽子去了。崽子长得像亲娘也是很正常的事!
赵氏也陪着文哥儿喂了一会这只被他们家迎来的“猫猫神”才去打理家中杂务。过年了,人情往来特别多,每年都会非常忙碌。
文哥儿难得给自己放了一天的假,坐在庭院里晒着冬日暖阳薅着猫猫的软毛放空连轴转了好些天的脑子。
巴适得很!
当晚文哥儿的福袋又拓宽了一点点,这次猫猫新给他送的同样不是什么特别东西,只是一块被磨掉不少的青金石。
文哥儿看到那块石头时愣了愣,这种矿石一度作为传统的蓝色染料,而且因为比较稀少,所以一直都挺珍贵的。他握着石头想了半天,没想起什么关于这块青金石的记忆。
反正都是很遥远的事了,文哥儿也没太执着,小心地把青金石收回福袋里,当作是猫猫送给他的礼物小心保存。
放了一天的假,文哥儿读起书来更认真了,遇到大风大雪的天气更是直接闭门不出,安安分分地待在家里徜徉书海。
等天晴了一些,他也会溜达去老丘家围着火炉给老丘读两本新书,一来是放松放松,二来是拓展一下视野。
他尤其爱读些游记,只觉不管是谁写的都十分引人入胜,令他心向往之!
丘濬怕他读太多杂书影响了春闱,便让他给念《柳宗元集》。
文哥儿小时候便捧着李东阳送他的《八先生文集》读来读去,后来到老丘家借书看,能看的书可太多了,倒是没有翻开过完整的《柳宗元集》。
要说后世最推崇谁的唐诗,那大伙可能要先打一架才能得出结论;可要说后世最推崇谁的唐代散文,那无疑是韩愈和柳宗元无疑了。
像李东阳、吴宽、王鏊这些翰林学士在诗文上的观点都是追求复古的,最喜韩愈等人质朴典重的风格,多读点这类文集接受一下熏陶没有坏处。
当初李东阳刚教文哥儿写文章,给他送的便是《昭明文选》与《八先生文集》之类的古文,真正用于科举的应试时文反而教得不多。
哪怕八股文发挥自我风格的余地很小,可只要目前的翰林院有这样的偏好,那么文风上带上那么一点韩柳等人的味道便是有好处的。
丘濬一向最不屑钻研考官喜好投机取巧之人,可轮到文哥儿去应试,他还是希望方方面面都不出差错。
文哥儿又不是没读过《八先生文集》,现在只是复习一下罢了!
作为一个常年对文哥儿坚持双重标准的偏心人士,丘濬并不认为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妥当。你家有孩子,你难道不偏心?
(丘家儿孙:?????)
文哥儿拿到《柳宗元集》一瞅,这书还是很友善的,先把每一卷的目录列在前头,可比老丘的《大学衍义补》编得好多了。可见专业的事还是要交给专业人士去做!
作为一个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娃儿,光看目录就会发现诸多熟悉的篇目,比如《江雪》,比如《捕蛇者说》,比如《小石潭记》《始得西山宴游记》。
大多属于人人都能背上几句的名篇。
时人对文集大多是按文体来分卷,文哥儿其偶然跳过表铭之类的文体,直奔自己最感兴趣的游记类,给老丘念起了赫赫有名的《永州八记》。
跌入人生低谷果然是古代士大夫的创作高峰期,无数名篇佳作都是他们郁郁不得志的时候创作的,比如屈原的《离骚》,杜甫的诗,还有柳宗元他们的散文!
兴许是因为打顺风局的人大多都只能写些千篇一律的应酬文学!
柳宗元就是在贬到永州后写的《永州八记》。
文哥儿还是头一次细读另外六记,读完忍不住跟老丘感慨:“就算是贬官,那也是官。你看看人河东先生,到这个钴鉧潭多走两趟,当地人就主动来敲他门说‘我越来越负担不起官租私债,想卖掉这潭边的田周转一下,不知您愿不愿意买下它’,他很开心地答应了!”
“接下来他在周围转悠了几天,又发现个长满竹子树木、处处怪石嶙峋的小山丘,兴冲冲地去问人怎么卖,人家说‘只要四百文’,他又高高兴兴地买下!”
“只要四百文就能买下个小山头,这样的好事上哪儿找!”
瞅瞅人家,随便出门逛逛就能又买地又买山!
丘濬睨着文哥儿道:“你听起来还挺羡慕?”他给文哥儿分析起来,“你看看这地方偏远且赋税太重,百姓都已经负债累累交不起官租,留着地也不过是负累,无奈之下只能卖掉地上山开荒而已。还有这荒山大小还不到一亩,卖了几年都没人愿意买,价钱自然便宜些。”
人柳宗元自己也说了,这样的山头要是在京畿那些个富县,肯定被权贵们争相竞买,恐怕一天加价一千两都买不着!
文哥儿连连点头:“遇到这种情况,我们也只能乐于助人地把他们砸手里卖不出去的地买光光!我们这些读书人最有良心了,根本看不得别人受苦!”
读书人的买地能叫买地吗?
那叫帮助活不下去的百姓!
博施济众,说的就是他们了!
听着文哥儿这怪里怪气的话,丘濬没好气地辩驳道:“你读了那么多史书,不知道他们乃是永贞革新的‘二王八司马’吗?”
如今对“王八”两字十分敏感的文哥儿:“…………”
怪怪的。
不过二王八司马他确实知道。
简单来说就是由两个姓王的领头搞变革,结果只搞了一百多天,上头的皇帝就换人了,他们自然也被撵下台。
柳宗元、刘禹锡他们就是在二王手底下摇旗呐喊搞变革的,二王一倒下,他们被安排去偏远地方当所谓的“司马”。
像柳宗元这样的,一口气被安排了八个!
江湖人称八司马!
当时的司马,就是个给你发俸禄但是啥事都不让你干的闲职!
这职位对于咸鱼来说刚刚好,对于满腔抱负的有志之士来说则是非常煎熬的处境,所以柳宗元天天游山玩水借酒消愁,白居易写诗表示“江州司马青衫湿”。
正是因为什么都做不了,柳宗元只能拿起笔记下永州那位交不上赋税宁愿付出生命代价去捕蛇的捕蛇人、永州那个只卖四百文也好几年都卖不出去的小山丘。
那时候的唐朝已经不复盛唐风光了。
他们不是不想革新图强、澄清世道,只是无能为力而已!
文哥儿回忆了一下老柳他们的生平,忍不住叹了口气。
所以,真要想去动别人的蛋糕,还是要跟健康长寿的老板干啊!
看看这唐顺宗,才干了半年皇帝就被迫退休当太上皇,第二年还直接蹬腿了!
大老板一蹬腿,什么二王八司马统统遭殃!
嘶,太可怕了!
现在问题来了,怎么才能找到一个愿意数十年如一日全力支持变革的大老板并让他长命百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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