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玩够了,转头一看,文哥儿正在那儿饶有兴致地薅羊脑袋。
朱厚照跑过去问“你在和它说话吗”
文哥儿道“没有,就是试试手感。”他目光欣慰地看着被东宫养得油光水滑的小羊,“等到了春末夏初,我们就可以给它剪羊毛了。这羊毛,一看就品质上佳”
朱厚照“”
敢情你摸羊脑壳的时候在想这个
那你在摸人脑壳的时候在想啥呢
见朱厚照一脸“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小先生”的表情,文哥儿谆谆善诱“我可不是单纯看上了它的毛,而是夏天天气太热,要是叫它顶着这么厚的毛入夏,肯定得热出毛病来。何况这么厚的毛还容易长虱子之类的玩意,我是为它好”
朱厚照听得瞠目结舌,感慨道“你以前说有的人口蜜腹剑,孤还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今儿我总算明白了。”
看看他小先生吧,明明是馋人家羊毛,结果说得处处为它着想。若是小羊听得懂人话,怕也会被他给哄了去
文哥儿听了朱厚照的话后很不满意,他认真给朱厚照指出这严重的用词错误口蜜腹剑可是贬义词,怎么能用在他身上呢
他,王小文,追求的永远是双赢,而不是单方面剥削别人
师徒俩就着词义褒贬讨论了一会,最后开始研究怎么在东宫架一个剪毛台,到时候亲手给小羊把毛给剪了,好让它能度过一个凉爽的夏天。
剪下来的羊毛可以拿来做毛毡之类的,这个工艺历史悠久,会处理的人挺多。
文哥儿觉得这么好的羊毛,做一些羊毛鞋垫正适合。
寓意也好,鞋垫拿来做什么的拿来垫在足下的
足下的典故多适合勉励人勤恳干活
你不好好帮我干活,我把你烧成灰
文哥儿信口忽悠“到时候殿下可以给你看重的人都送一双,叫他们每次穿靴子都能感受到殿下的殷殷期盼”
朱厚照觉得这个提议很不错,当即非常大方地保证道“孤到时候给你送两双”
他小先生值得双倍的看重
他可是最尊师重道的朱八岁
文哥儿“”
大可不必
有时候他都怀疑这小子是故意,要不怎么每次都能给他来个回旋镖。
文哥儿无奈地给小羊递了根草,心里颇有些惆怅。有这样一个小老板,他都不好挖坑了啊
既然已经摸够鱼了,文哥儿便回去直舍那边继续干活。
朱厚照闹腾了一下午,也没再继续跑外头玩耍,坐在边上看文哥儿处理公文以及写计划书。
对于文哥儿创办报纸的计划,朱厚照也很感兴趣,积极地跟文哥儿讨论起来“那这报纸叫什么报是不是得有个响亮的名头才能吸引人买”
文哥儿道“我准备挂到我们东宫的詹事府名下,到时候就叫新报好了。”
他又给朱厚照介绍了一下新要新在什么地方,首先文体上要新,文辞必须简洁明了,叫人一读就懂;接着内容要新,要安排专人进行内容筛选及整合;接着格式也要新反正吧
,方方面面都是全新的
连采用的印刷技术也是经过改良的活字印刷术以及成本压缩到最低的专用纸。
优点是便宜,缺点是很快就会发黄变脆且遇水易化。不过这也算不得什么缺点,毕竟报纸本来就是有时效性的东西,根本不必印精品书那样对纸张精挑细选,生怕不能传个十代八代
这些安排能够最大限度地保证这桩生意不至于让东宫亏钱。
若是运作得当,说不准还有得赚
文哥儿顺嘴给朱厚照解释起这些技术的来源,活字印刷宋朝就有了,到元朝更是琢磨出转轮木活字,排版工人可以坐下来转动转盘找字,方便得很
上次他回江南就瞧见别人已经开始用铜活字印书了,比早些年的泥活字、木活字更持久耐用
听起来成本是稍微提高了那么一点,实际上并没有高到哪里去。主要是民间已经习惯用白银来做买卖,连官方发行的铜钱基本不怎么流通,铜自然也不怎么值钱了。
现在国库里还堆着不少洪武、永乐、宣德年间的通宝搁着发霉。
弘治元年朝廷曾决定把它们融了铸弘治通宝,但现在十年过去也只消耗了一点点。
由于新币推行得并不顺利,相关衙署都开始摆烂了,光明正大表示有需要的话咱直接把旧铜钱发出去给百姓用就好
所以吧,铜钱已经不值钱了,铜活字堪称物美价廉
至于为什么活字印刷术已经这么成熟却还没有广泛应用,那是因为很多书都是开一次版就能印,官方又没有创办需要频繁印刷新内容的报刊,自然没多少这方面的需求。
而且对许多民间书坊来说,要凑齐认识那么多字的排版工匠可不容易,还不如用自己熟悉的那套法子来印书
朱厚照听着这也新那也新,也觉得用新报两字确实很贴切。他积极说道“那孤可以做什么”
文哥儿道“殿下可以做的事可多了,比如去请陛下为我们新报题个字,以后咱每份报纸都印上这两个字”
朱厚照不满意地道“为什么要父皇题字,孤也想题”
文哥儿摸着下巴说道“你真想要题的话也可以,只是这些天得抓紧练字才可以,不然下印后全大明的百姓都看到你的丑字啦。”
朱厚照“”
朱厚照倔强地道“孤的字又不丑”
文哥儿笑着摸了摸朱厚照那颗圆溜溜的龙脑壳,也不多劝他,由着他自己纠结去。
朱厚照一如既往地在詹事府待到第二天,第二天早上就暗搓搓去找他父皇摸了个底,从批红的奏章里暗中观察他父皇写的新字和报字是什么样的,接着开始狂写一通。
最终他发现自己写的确实不好看
看起来根本没有他父皇的有气势
可恶,难道真的要被全大明的百姓嘲笑他字丑吗
朱厚照暗自纠结了半天,终究还是不想丢自己的面子,于是趁着用午膳的点去找他父皇讨字了。
朱祐樘听说文哥儿要捣鼓个报社安排在詹事府名下,颇感兴趣地让朱厚照仔细讲讲。
很多东西朱厚照也不太懂,不过他是不会承认了,照着文哥儿给他吹嘘的内容就是一通搬
运,说得那叫一个眉飞色舞。他骄傲地说道“要是能办起来一定特别有意思,每旬都有新鲜东西看”
朱祐樘道“行,我来给这个新报题个字。”
朱厚照顺利拿到他父皇新鲜出炉的题字,下午召文哥儿到东宫的时候就特别臭屁地拿出来献宝“看看孤办妥了”
他朱八岁的办事速度就是这么快
至于昨天自己想抢题字机会的事,他是一个字都没有再提。
文哥儿自然也没有提,只笑着夸朱厚照做事果然神速。
他跟费宏都还没去和几个上司正式提出这件事,他居然就把题字给弄来了
朱厚照得意地翘起尾巴“那是自然”
文哥儿便与费宏一起去找张昇他们提创办报刊的事。
张昇看看那完整又细致的计划,又看看那张太子去向皇帝讨回来的题字,再想想目前他们的顶头上司还是文哥儿的老师兼准岳父谢迁行吧,上头所有人都同意了,底下的人又干劲十足,他一个处在中中间间的人没必要去当惹人嫌的拦路石。
根本没那个必要
张昇把王鏊等人喊过来一讨论,大家都觉得这事没什么问题。
王鏊更是目光微微发亮,那是知道可以多一个攒八卦渠道的欣喜。
听听,新报的新字指的就是“新闻”,也就是最近发生的大事小事。以文哥儿的办事能力,一准能把这报纸办得有声有色。
到时候哪怕是他靠个人交际圈没能听说的事,得空翻翻本月的报纸也能补回来。
好东西啊
事实证明,有的人表面上看起来一本正经,实际上却贼拉喜欢收集各方八卦
既然大伙都没意见,文哥儿就把折子递了上去。
这道折子先详细阐述报社成立的好处,接着给户部计算了一下运营成本和盈利计划,最后才亮出“皇帝听了都说好,已经给咱题了字”的底牌。
第一时间看到这个计划的户部尚书周经“”
瞧小神童这奏本写的都是什么玩意好像他们户部经常拦着不让底下办事一样
他们户部是那样冷酷无情的衙门吗
只要不花国库太多钱,他们当然是不反对的
要花太多钱的话,就得再议了。
什么你
等不及,不想干了那是你没恒心,跟户部没关系
文哥儿这奏本一路畅通无阻,全程没有遇到任何一次审批问题,弄得他自己都跑去和老丘感慨“真是朝中有人好办事”。
结果当然是挨了老丘一顿臭骂。
满朝大佬都是我的靠山,他能怎么办,只能只能加班干活了
文哥儿轻轻松松就从户部那边顺走一批堆积了几十年都无人问津的破铜子,豪气干云地统统融成了铜活字,还邀请周臣他们过来为这“融铜为字”的珍贵现场作画,并写诗文感慨若是太\祖、太宗以及仁宣二帝在天有灵,一定很高兴这些庸俗不堪的阿堵物如今能化作文字传入千千万万百姓家
接着他还去力邀李东阳他们写诗文作为新报的创刊首发文章。
文哥儿忙得很欢,都忘了还有桩很有可能发生在这届科举的舞弊案。直至月底考官的人选定下来了,文哥儿才想起这场将会影响唐大才子一生的会试即将开始
文哥儿一看考官名单,好家伙,两个主考官一个是李东阳,一个是程敏政。
果然,只要考官是在翰林院里选,不是他熟人就是他老师
按照官位高低来算,李东阳算是挂名负责最后把关的,程敏政则是实际干活的。
如果历史上也是这两人当主考官的话,难道涉事考官居然是程敏政想想程敏政当初曾经被御史弹劾到罢官回家好几年,文哥儿越发怀疑程敏政就是舞弊案主角之一。
记得程敏政当初被人弹劾罢官的原因似乎是生活作风不太检点,和叔父的妾室乱搞出私生女以及闲着没事教歌妓读诗学文之类的。可见和生性风流的唐寅很有共同话题
而且程敏政神童出身,十岁入翰林读书,二十岁高中榜眼,要是没文哥儿这个异类横空出世,也算是朝中十分扎眼的存在。别人卷生卷死才考上个进士,你年纪轻轻就是声名远扬,肯定很招人恨
由此可见,看程敏政不顺眼的人必然不少
齐活了
所以,主持会试时被人疯狂弹劾的人就是你程敏政对吧
唐大才子,危
文哥儿有点发愁地敲敲自己的脑壳,也不知唐寅有没有把自己的劝听进去。他瞎琢磨了一会,才翻看起后头的考试官名单。
一看之下,文哥儿震惊了。
他居然被选为春秋经同考官
科举舞弊案考官竟是我自己
哪怕早就知道自己这个新晋翰林官有可能被拎去打杂,文哥儿还是被李东阳这个操作骚到了。要知道他爹当初也不过是去当弥封官负责给卷子糊名密封的,没有直接负责阅卷啊
刚才他还在操心被弹劾的是李东阳还是程敏政呢,现在赫然发现自己居然也在考试官名单上头
可恶,怎么会有人狠心地让个小孩儿去负责长达好几天的阅卷工作
他们没有心
好在同考官也算打杂的,没资格参与出题,一般只负责在主考官说出考题的时候表示“出得真好,不愧是您”不然御史那边弹劾时估计会算他一份,毕竟他可是在都察院拥有包年套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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