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黑色蛋壳没有反应, 年往后退了两步,叹口气, 她的能力只对活物有效, 而且即便是活物也有要求,比方说她对一只猫厚上三百句,猫也不会受到影响, 之所以会选择对蛋壳说话,是因为她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看着自己。
附骨之疽般,令人作呕的感觉, 明明刚才那只怪物已经死了, 这种感觉却依旧存在。
年的感觉是对的,的确有什么东西正在看着她, 只不过她没想到那东西就在自己身上。
怪物死后的血肉极度恶臭, 年担心再引来什么乱七八糟的家伙,决定沿着蛋壳出发,观察一下四周, 顺便找个能休息的地方, 要是有东西吃的话就更好了。
被戴上项圈的一瞬间,她无法再触摸背包以及里面的道具,这项圈不知道什么来历, 年没有贸然动手, 刚才怪物被炸得粉身碎骨的一幕还在她眼前挥之不去,小心谨慎总是不打紧的。
不知走了几个小时, 原本漆黑如墨的天空逐渐显出亮光, 年仰头时忍不住感慨自己要是会飞就好了, 这座海岛监狱比她想象中大得多, 有山有水有树林, 也有无尽的危险。
年有着丰富的野外求生经验,她始终很在意那种古怪感觉,因此特意挑选相对比较安全的路线来走,并用树枝树叶编了个简易的斗篷披在身上,一有异状便立刻藏起来。
耳边传来潺潺水声,年循着声音找到了一条清澈的小溪,小溪边上甚至还有一些小型食草动物在喝水,它们看起来相当温顺可爱,但年没有贸然靠近,而是选择了较远的地方走到河边,撩水洗了把脸。
身处下游,她不想喝小鹿的洗脚水。
变故是在眨眼间发生的,上游那群安分喝水休息的小动物忽地乱作一团,年迅速滚回路边的灌木丛中隐藏,然后她就看见有个什么怪物从河边拖走了一头公鹿,那公鹿体型庞大,头上的角又粗又壮,但在怪物面前毫无抵抗能力,瞬间便被割断了喉咙,鹿血洒了一地。
小动物们四下逃窜,周围一瞬间安静无比。
之所以确认那是怪物,是因为年看见那家伙上身穿着一件衣服,而且是一件很眼熟的衣服——蓝色带条纹,是囚服。
跟年身上一模一样的囚服,只是对方那件破得不像样子,不知在身上穿了多久,上半身强壮的宛如健美先生,下面却是两条袋鼠的腿,两截身体对比强烈,但毫无疑问得是,这双袋鼠的腿为怪物提供了相当可观的爆发力与速度。
它就在河边吃了那头公鹿,两只手能够熟练运用,年担心自己会再次遭到电击,她并不想跟怪物起冲突,在还没有摸清楚这里情况的前提下。
因为这一幕过分震撼,年有点出神,不过她还是迅速感知到了从后方靠近自己的人,正要动手,却觉背上被人丢了一颗石头。
不是要偷袭?
年转过身,只看见了有什么东西自灌木丛中一闪而过,她犹豫了不到一秒钟,便追了上去,怪物沉迷进餐没有注意到这里。
——刚才那个是什么东西?
——可恶,速度太快了所以看不清楚!
——主视角呢?飞虫难道没有捕捉到吗?
年并不知道观众们在讨论什么,对方行动十分敏捷,她足足追了有半个小时,期间越过了两条小河,一片树林还有两座几十米高的山丘,最后终于先一步拦住了对方。
是个女人。
准确点来说,是个野人。
年纪应该不会太大,身上穿着树叶兽皮所制的衣服,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手里还有一把弓箭,最惹人注目的则是脸上的口罩,只有一双眼睛露了出来,又黑又亮,炯炯有神。
年试着开口询问:“你好,请问你是……?”
对方没有说话,但显然听得懂,年顺着她的视线,明白了什么,似乎是因为脖子上的项圈,令对方不想开口跟她说话,可项圈短时间内无法取下。
年试图用手将项圈遮住,她再傻也知道这东西肯定有猫腻,说不定那种古怪之感便是来源于此,可她的手刚刚碰上项圈,立马就遭到了电击!
女人想走过来,却被年用手势阻止,她告诉对方:“这个会爆炸,你最好离我远一些。”
女人比出大拇指往后甩,意思是让年跟上她,年发现自己的身体似乎对电击有了抵抗性,第一次被击倒时,她需要十秒钟才能勉强握住树枝,而现在只需要五秒钟。
两人一前一后又走了十五分钟左右,年发现这个女人对附近地形非常熟悉,一路上居然连小型食草动物都没有遇上。
中途,对方还给丢给她一些野果之类能吃的东西,年没有客气,运动量太大了,监狱给的饭又很少,虽然忍也能再忍个两三天,可胃里火烧火燎饿得难受。
然后年发现,对方竟然开始带她爬山了……
海岛上的山不算矮,没有捷径跟楼梯,必须手脚并用攀着石头往上爬,跟去旅游景点坐缆车爬山完全不一样,需要极大的消耗,肚子里那点野果迅速消化的无影无踪,但年还是坚持了下来。
就这样,光是爬到山顶就花了两个多小时,也可能更久,年没有手表无法确认时间,但太阳现在已经到了西边。
女人示意年在这里等待,她自己也在一块石头旁边坐下,全程两人都没有沟通,但交流无障碍。
不知等了多久,石头上的女人站了起来,年跟着站起,定睛一看,人傻了。
冰女居然在这里!
只不过眼下了了似乎不怎么开心,女人迎上去后对着了了低声说了什么,了了记得年,遂朝她走来,年发现她手上拎着一根树皮搓成的绳子,这条绳子串着一串长长的……冰块?!
不对,冰块里面有东西。
年再仔细一瞧,才发现冰块里血刺呼啦还带着碎肉的东西,正是她在那只怪物爆炸后捡到的,刻着编号的铭牌。
虽然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年却下意识觉得不能让自己身上的那种古怪看见。
她想也不想,掀起囚服下摆将项圈捂住,正在她准备迎接马上到来的电流时,一双冰冷的手伸了过来,握住了她脖子上的项圈。
年立刻阻止:“快松手,有电,会爆炸的——”
可了了怎么会听她的话?
那双手触碰到项圈,难免会与年的皮肤接触,年只觉自己牙花子直打哆嗦,刚才爬了好几个小时的山,整个人累成狗到现在还没缓过来,浑身衣服湿的跟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热得直喘气,现在她一点都不觉得热了,甚至于她感觉自己要凉透了!
——这不是编号A121吗?她居然没死?我还以为她已经被吃了!
——她的项圈呢?她的项圈怎么不见了?该死的!
——这么重大的事,飞虫居然没有察觉?快!快想办法给她套上项圈!
年生怕项圈爆炸,她想挣脱,按说她外表看着虽斯文,力气却不是一般的大,然而了了却把她摁得死死的,不得已,年斥责道:“你不要命了吗?这个项圈——”
她正想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表示自己心领好意但项圈真的很危险所以请对方不要冲动,谁知下一秒,连鲨鱼牙都无法破坏的项圈咔哒一声被暴力扯断,落到地上后,竟化为一条古怪的浑身黑甲的虫子,眼看就要钻进土里,被先前那个穿兽皮树叶衣服的女人一脚踩碎。
冒出一阵黑烟后,项圈彻底嘎了。
——完了!断线了!
——快调动卫星飞虫,查看她们到底是在哪一座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哪里的飞虫被破坏了?!
——工作人员是干什么吃的?我可是把身家全押进来了!
年头一次看见金属制的物品居然能变成虫子,一想到那虫子在自己脖子上缠了这么久,她忍住反胃,先问了了:“你没事就太好了,我还以为……对了,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了了转身就走,年哎了一声,正要追上去,却被兽皮女人拦住,在项圈消失后,她取下了脸上的兽皮口罩,露出一张正常的脸:“你问121,121也是不会说的,还是让我来告诉你吧。”
年先是看了眼了了的背影,然后点头:“那就麻烦你了。”
两人席地而坐,女人道:“我是编号A067,是虫网的幸存者之一。”
年不解地问:“虫网?”
A067抬起头,年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那奇怪的黑色金属如蛋壳般从外向内延伸,偏偏在顶端开了个洞,她想起脖子上的项圈落地化虫,便道:“难道说,这个巨大蛋壳,是虫子?”
A067笑了:“可以这么说,不过不够准确。”
接下来年没有再问问题,而是听A067讲述了有关海岛监狱,以及“虫场”的一切。
她们现在所处的这片,由黑色金属隔离起来的区域,通常被称为狩猎场,但真正的名字,应该叫做“虫场”,生活在这片虫场中的所有生物,人也好动物也好,都是被豢养的猎物。
在“虫场”中,共有四种不同字母开头的编号。
A开头,表明是女性,A067,年,还有了了,都是A字开头。
B开头,表明是男性。
D开头,表明是未知生物,年见过,就是她刚被丢进来时所见到的那个类人怪物。
“准确一点来说,D开头的,更适合被称作改造生物。”A067告诉年,“他们原本究竟是什么人,我们并不清楚,可能是狱警,也可能是囚徒,再不然,NPC或玩家,都有可能,这个到现在也没有答案。”
“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他们比幸存者更强,而且……以人为食,是一种只剩下兽|欲的怪物。”
年点头:“这个我遇到过了,那还有最后一种呢?”
A067沉默片刻,说道:“第四种,是S开头的特殊人群,他们的力量比以上三种都强大,可以肯定,S开头的必定是玩家,且是狩猎者,他们每个月出现一次,出现后必定会追杀我们。”
年一凛:“……玩家?你说他们,是玩家?”
A067点头:“不仅他们,A开头的也都是玩家。”
“那B开头的呢?”
“目前我们所杀死的,大部分都是玩家,也有少数是NPC。”
年感到不解:“可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让我们在这个蛋壳里头玩大逃杀?”
A067乐了:“大逃杀你还有希望出去,在虫场只有死路一条。”
年的眼角余光瞧见了了,便朝A067递了个眼神,对方秒懂:“别看我这样,前天我脖子上还戴着跟你一样的项圈。”
说来话并不长,了了跟年一样,深夜被人从监狱带走丢进虫场,只不过她当场就把项圈给拽断了,项圈被冰块凝结,根本无法爆炸,然后被她一脚踩碎。
当时A067正好看见这一幕,在她犹豫要不要现身时,已经被了了发现,然后在她的恐慌拒绝中,了了把看起来就很讨厌的项圈破坏掉了。
“……我跟你的反应差不多,还以为自己要死了。”
年忍俊不禁,摇头叹息:“像她会干的事。”
之后从A067口中,年得知虫网内到处都有“飞虫”,所谓的“飞虫”是一种特殊监控,项圈上也有,幕后之人便是透过项圈观察她们的一举一动,听到这里,年终于明白那种不适并非自己的错觉,她皱了下眉,可A067也不知道项圈后究竟是什么人,她只是猜测,可能跟S开头的玩家有关。
年在副本中待了好几年,遇到过许多口蜜腹剑翻脸不认人的人类玩家,也有人拉帮结派,可副本内绑定只能三人,还没有组团任务,所以势力组建不起来,她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玩家集体作案,迫害另一部分玩家的事。
最开始意识到项圈有问题的,是一位编号为A029的玩家,她实力很强,在进入虫网后迅速打破了幸存者各自为营互相残杀的局面,脖子上的项圈方便幕后之人观察她们,当然也不会允许她们合作,玩家们想了无数种方法,可无论哪一种,最终都会被破坏,好像神明在俯视她们。
S玩家的特殊之处,也是A029留下的讯息,她在每月一次的大逃杀中死亡,只来得及用特殊符号留下信息。
A玩家们意识到,大家无时无刻不被监视着,一旦流露出合作意图就会被立刻清除,所以在这几年的漫长生活中,她们选择用符号跟手势沟通,最开始磕磕绊绊什么都不懂,但不学不行,不琢磨不行,而且画符号时,必须得避开监视者。
看到符号的人在收到信息后要进行清除,所以现在A玩家们虽然住在不同的地方,很少打照面,但对于同伴的情况却都很是了解。
“那B玩家呢?他们懂得沟通吗?”
A067叹了口气:“他们太脆弱了,无论是心理亦或生理。”
D开头的改造生物不仅凶猛嗜血,还因为改造缘故,身上携带诸多病毒细菌,女玩家受伤后也有不幸感染丧生的,但数量比起B玩家少得多,大部分人受伤后便获得了抗体,B玩家却没有这样的好运,人类玩家可能好一点,还能苟延残喘,男性NPC则会直接死亡。
“现在,你们有什么打算呢?”
年问。
A067说:“我要先找到同伴们,通知她们到这座山峰上来,A121会帮助她们破坏项圈,只要没有项圈,我们一定能从虫网里出去。对了。”
她看着年,难掩好奇:“A121觉醒了天赋,你呢?”
年:……
她呃了半天,最终点了下头,A067高兴极了:“太好了,有你们两个在,我们的胜率大大增加!”
总之这种鬼日子是再也不想过了,与其天天被困在虫网里当野人,还不如干一票大的!为那些死在虫网中的同伴报仇!
A067在讲完虫网的基本情况后,便继续去寻找同伴,她告诉年,虫网中的玩家,同性还好,异性相见那是分外眼红,因为每个人都有指标,一个月必须杀死三名其它玩家,获得它们的铭牌,才能不被惩罚。
D开头的改造生物太强悍,很难对付,所以许多人都把目光放在了同为幸存者的人身上,幕后之人非常想看所有人自相残杀,人性的卑劣与恶意在虫网中显露无疑。
年看向被了了随意丢在地上的冰块,那些冰块里冻着的名牌少说有几十个,可能正是因为这玩意儿太脏太臭,冰女才不高兴。她眼睁睁瞧见A067美滋滋捡起冰块,冲冰女打了声招呼,再次戴上兽皮口罩,溜下山去了。
年本来想跟了了多说几句话,尤其是关于3602号女囚,谁知屁股还没坐热,就有一个女人爬了上来,她狂奔到了了跟前,神色激动,然后一个项圈便宣告生命终结。
趁着刚有人走,年叹了口气:“你好歹低调一些,不然也不至于这么快被抓进来。”
A067说了,监狱中有许多骗子,骗子的目的便是从囚徒中甄别出玩家,一般只要被确定玩家身份,很快就会被送入虫网,所以之前消失的五批玩家,大多都在虫网之中,因为虫网实在是太大了,很多人进来压根无法获得信息,便会迎来死亡。
有一批幸存者专门靠欺骗新手来夺取对方的铭牌,因为对他们来说,没什么比活下去更重要。
年的运气很好,她没有往有人烟的地方走,否则遇到骗人的,这会儿是坟头草两米高。
年的话已经十分委婉,她没有直说了了是她进入副本一年来所遇到的最快消失的玩家,没有之一,其它人至少能苟个三五天,冰女可好,完全不知收敛,一天就被抓了。
但想想山间旅馆副本,年又觉得不是那么惊讶,非常像冰女会做出来的事——到现在她都没忘记,对方一脸冰冷地用大冰柱捅饿鬼的喉咙,那奇丑无比且残暴嗜血的饿鬼被捅得柔弱至极,变形的脸上甚至强烈地透出“饶了我吧”这样的气息。
“对了,你那个室友——”
“我知道。”
闻言,年愣了一瞬:“你知道?那……”
“有人不知道。”
“谁?”
还能是谁?
当然是被踩得脏兮兮的小雪人,此时此刻,她还在囚室的地上思考人生,3602躺在床上睡得香喷喷,不需要睡眠的小雪人却无法像她那样没心没肺。
了了说她的记忆出现了问题,这句话像一根刺,也像一把锋利的匕首,挑开了看似太平的过往。
如果了了不说,小雪人永远都不会意识到,但现在,她只觉得问题很大,因为在她苦思冥想过后,她发现自己居然真的不记得海岛监狱到底发生了什么!
雨在副本中死去后,她被年用特殊道具拉进海岛监狱,由于年在海岛监狱颇有人缘,而且在后厨帮忙,所以小雪人在这个副本过得很不错,年处处保护着她,为她着想,然后……然后她就杀了年,获得了通关资格。
直到现在小雪人还是不明白了了所说的记忆问题是指什么,她记得自己杀了年,甚至记得年的血喷洒在自己身上,那种令人恐惧,却又温暖的感觉,她也记得自己杀年的目的,就是为了回家。
她实在是受不了,再这样下去她会崩溃,很多时候小雪人都感觉自己跟发疯只有一线之隔,所以她就杀了年,然后顺利回了家。
只不过回家后的日子,跟小雪人想象中完全不一样,一个杀死同伴无情无义的人,她也会害怕被其它熟悉的人杀死,于是变得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根本不可能再去过正常生活。
说起来,在进入恐怖世界之前,她在做什么呢?
不想还好,一想才发现模糊的记忆只多不少,像有一层窗户纸,看似不厚,却朦朦胧胧地令人无法想起。
明明都已经只剩下灵魂,小雪人却还是感到了阵阵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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