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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第12个电话依旧没人接时, 一名老师长长地叹了口气,她从大巴车上下来,望着空空荡荡的考点——考生们都已经进入考场, 离正式开考时间只剩下五分钟, 但那个缺席的女孩,到现在都没有消息。
“还没人接电话?”
另一位送考老师走过来,“不能够啊, 昨天人不是还来学校了?她成绩那么好, 今年冲个高考状元很有希望的。”
老师摇头:“一直打电话一直没人接,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两人说着, 便异口同声再度唉声叹气, 今天是高考, 哪怕是平时成绩再差的学生缺席她们都会着急,何况是蝉联三次模拟全市第一的了了?那孩子只要正常发挥,稳进重点大学,可早上在学校集合时就没见着人,老师们电话打了又打,总是没人接。
马上开考了,依旧不见踪影, 这可是高考, 高考啊!
正在老师们为此可惜之时, 突然有什么东西砸到了身上,由于太过吃惊,大家迟钝数秒才反应过来——六月下的什么雪?!
惊讶的情绪只持续了片刻,与大雪同时到来的还有极度低温, 昨天天气预报说今天有44度, 连考点门口的武警都穿得短袖, 因此温度一降,所有人都没来得及反应,老师们快速回到车上,就这么短短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外面地面已经积了厚厚一层雪。
六月下雪,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难不成谁有什么天大的冤屈?
“怎么回事啊,天气预报说今天会下雪吗?”
“没有,我昨天还特意查了,今天44度,一整天连个风都没有。”
“六月下的哪门子雪?”
太古怪了这个天气,从没听说过有六月下雪的,而且是这么大的雪花……老师靠在车窗上往外看,司机第一时间打开了车里的空调,可惜温度并没有上升,甚至于引擎都因极度低温熄了火,考点门口站岗的武警眨眼间成了雪人。
先不说六月到底可没可能下雪,光是这雪的势头就让人心里极其不安,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雪啊?刚才车外面,那雪花砸到头上身上都生疼,一大团一大团,跟棉絮一样厚重。
长到这个年纪谁没见过几场大雪?可像今天这么大的却是头一回。
“好冷,冻死我了!”
穿着夏装的老师们抱紧双臂瑟瑟发抖,感觉整个身体都快要被冻僵了,呵出去的气像白雾,呼进肺里的气却又冷得像刀子,哪怕用手捂住口鼻,也无法阻挡四面八方的寒气。
好冷好冷好冷,真的好冷好冷!
司机试图发动车子失败,冻僵的手连手机的指纹密码都对不准,谢天谢地还有网,各大门户网站及软件的首页都被大雪占据,大家这才知道,原来并不是只有惠城下雪,全国各地,乃至于全世界各地,全都在下!
网上有人在呼吁不要恐慌,让大家注意保暖,但谁都知道今天是高考第一天!而且这么大的雪,车开不动怎么回家?哪怕回了家,吃什么喝什么?
所有人都想知道这场雪到底什么时候停,虽然说天气预报向来不怎么准,可今天未免太过离谱,六月飞雪,天寒地冻,气象局难道一点异样也没侦查到吗?!
考场内的学生与监考老师同样受罪,哪怕一部分学生想要坚持答题,可衣衫单薄的他们手刚伸出来就发硬发僵,连笔都握不住,更别提答卷,坐在窗户处的考生哆嗦着关窗,飞雪却被寒风席卷,呼啸刮来,重重地砸在了玻璃上,短短两三分钟,外面就成了一片白茫茫的世界,什么都看不见了。
考生们身上没有手机,监考老师也没有,书包都放在教室外头,事关重大,监考老师不敢让人去拿手机,只能眼睁睁看着大雪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远在启山市的小何正看着办公楼外面的大雪出神,她也觉得奇怪,六月下大雪真是离谱至极,这种异常天气总让人有种不祥的预感,办公室刚才还开着冷风,现在制暖都不好使了,她习惯放件外套在身边,虽然聊胜于无,但总比没得穿好。
不知怎么回事,小何脑子里突然闪过小枫辞职回家之前跟她还有小简说过的话,只是很快地,小何摇摇头,把那不靠谱的想法甩出去,心想自己怕不是魔怔了,真把小枫的梦话当真。
极端天气在近些年还少见吗?下雪就下雪吧,大不了在公司过夜,明天再回去,她抽屉里还有饼干跟奶糖,对付吃两顿问题应该不大。
同样想起贺枫怀临别话语的还有小简,她比小何更谨慎,就给小何发信息叫小何回去。
万一雪一直不停呢?在公司她吃什么?趁着现在赶紧回来,总比留在公司好。
小何看了小简的消息,有点拿不准主意,这才早上九点多……刚开始上班,因为下大雪就回家,被上司知道肯定挨批。
她心里惴惴不安,就给已经回老家的贺枫怀发消息询问:小枫,启山这边突然下雪了,好大好大的雪,你那边呢?
贺枫怀回得很快:也在下。
没等小何再回,贺枫怀第二条消息来了:快回去。
小何无法形容这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她潜意识里认为自己得听小枫的话,虽然顶着大雪跑回去很蠢很没脑子,还有可能被上司抓住批评,但如果不回去,加速的心跳就一直不肯停……算了!
小何咬了咬牙,快速收拾了下东西,幸而她们公司所在的大厦质量极佳,电梯还能运行,小何一路下了一楼,发现外面的雪已经积到了一楼大厅的台阶上,能埋到人的大腿!
小何觉得自己快要被冻死了,她咬紧牙关往家的方向去,地铁、公交通通停运,街上一辆车子都没有,平时停放共享单车的地方,眼下车子都已被大雪掩埋,只露出一点点痕迹。
从公司到住的地方骑单车得十五分钟,这么大的雪单车肯定是没法骑了,道路两边的店家正一边打哆嗦一边清理门口的雪,还没清理完,就又落了厚厚一层。
不祥之感愈发强烈,大雪夹杂着寒风,小何感觉自己两条腿都被冻麻了,她感觉自己走了很久很久,可实际上也不过一两分钟,而且手机在这种低温下直接自动关机,她连求救都做不到!
小何开始后悔,她觉得留在办公楼顶多受冻,哪怕死也能再拖会儿,可她冒着风雪回家,现在就要嗝屁了!
是回办公楼,还是继续回家?
正在小何头脑发晕时,漫天风雪中,她瞥见一点鲜亮的大红色,像把雨伞,小何想,这哪里来的傻子,伞面都叫吹反了还撑着呢?
“小何——小何——”
小何感觉不冷了,她想起以前听说过,人被冻死之前会产生一种错觉,不会感到冷,反倒会感到热,所以被冻死的人被发现时常常不穿衣服,自己难道也正在经历这个环节?
直到一件羽绒服披到她肩头,小何才如梦初醒:“小简?”
“快走!”
小简的声音在寒风中有点变形,可在小何听来简直跟神仙下凡无异!
两人互相搀扶着,也不知道究竟是靠着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居然真的走回了她们住的小区!
小区电梯停了,俩人只能爬楼梯上去,期间冻僵的腿几次三番踩滑,差点儿从楼梯上滚下去,好在两人时刻抓着扶手才没有酿成惨剧,一进家门,小简抖着腿扑向客厅桌子,她走之前把烧开的水灌进了保温壶里。
可怕得是水已经不怎么热了,但总比冷水强,两人灌了一杯温水,立刻换上厚衣服,由于实在太冷,最后俩人裹着一床被子紧紧挤在一起,想要汲取一点暖意。
小何上下牙花子直打哆嗦,断断续续问小简为什么要去找她。
小简跟她死死抱一块,牙花子也在颤:“我、我不去找,你、你能走、走回来?”
那肯定是不能的,小简出门前再三犹豫,最终还是败给了良心,她可以称得上是全副武装,下雪的一瞬间她就穿了加绒保暖的秋衣秋裤,然后套毛衣套卫衣再套羽绒服,出门时帽子围巾手套样样不落,整张脸现在被冻得通红发紫,总感觉下一秒要裂开。
穿成这样的小简都冻得半死,何况穿夏装只有一件薄外套的小何?
两人贴在一起捂着手机,好不容易开了机,网上还是众说纷纭,这场突如其来的大学究竟为何会出现,到现在无人解释,许多人在网上求助,有自己在外面被困的,有家人至今未归的……小何小简各自给家里打了电话,得知自家也是有人在家有人不在,但在户外,手机会自动关机,又要怎么联系呢?
“没事没事,这雪肯定会停的,下不了多久。”小简颤抖着说。
“对,说不定过会儿就停了。”小何附和。
所有人都是这么希望的,快些停下吧,人类还没来得及对天灾降临做出准备,你怎么可以突然开始下雪呢?这简直是不讲武德!
可惜大自然不这样觉得,狂风暴雪也不这样觉得。
与全世界大部分人的慌张不同,贺枫怀一家三口待在家里客厅相当惬意,贺枫怀在跟姥姥一起做珍珠丸子,她一边搓小丸子,一边喊妹妹:“了了,别靠窗户那么近,万一吹着风要生病的。”
了了不喜欢四十度的夏天,但这样的大雪很合她心意,只是姥姥跟姐姐不许她出去。
家里窗户缝隙都被贺枫怀堵得死死的,一点风都吹不进来,客厅烧着煤炭炉子,地暖也开着,贺枫怀找人盘了炕,她空间里存着至少能用五十年的煤,大雪压断电线,但贺枫怀有移动电源跟发电机,她现在正在学习如何制作珍珠奶茶。
狸花猫跟两只小土狗趴在炉子边上一动不动,只有妹妹不安分地靠在窗户边上,贺枫怀总感觉妹妹想出去玩,于是她再三叮嘱:“外面非常冷,非常危险,不可以出去,记住了吗?这不是能打雪仗堆雪人的冬天。”
收音机里的电台也在播报这场毫无征兆的大雪,大家盼着它能早日停止,但贺枫怀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这场雪要下足足三个月。
农村比城市要好些,初中小学都因为高考放假,小孩儿大人基本都在家,不在家的也是在地里,往家赶要不了多久,家里粮食蔬菜肯定不缺,缺得是柴火。
严格意义上讲的话,这雪要是能吃,那水也不是很缺,哪怕雪水融化后有无数细菌。
贺枫怀担心妹妹无聊,从空间里拿了个魔方给她玩,结果魔方刚塞过去,就被转好了。
贺枫怀:……
她就眨了下眼。
姥姥叹了口气:“这么大的雪……还是早点停吧,地里的庄稼要坏了。”
瑞雪兆丰年,可这不是过年的时候,而且这也不是瑞雪,这是雪灾。
贺枫怀抽空给小何小简回了信息,告诉她们自己有点吃的喝的放在房间忘记带走,她俩可以任意取用。
小何小简这会儿冻成狗,一边哆嗦一边检查冰箱存货,省着吃的话能吃一个星期,最可气得是因为天太热,小何买了两百多的雪糕冰棍塞在冷冻室,现在可好,中看不中用,没人吃得下去。
不到万不得已,她俩不想私自动用小枫的东西,哪怕小枫愿意。
贺枫怀没有多说,趁着现在还能联络,等断了网没了信号,那才是真正噩梦的开始,所以她在房间里留了武器,希望小何小简聪明一些,不要做烂好人四处分发物资,那绝对不会为她们带来幸福。
也是考虑到这一点,贺枫怀才没把房间塞满。
眼角余光看见妹妹从沙发上起来,贺枫怀皱眉:“小囡,去再穿件衣服。”
比起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贺枫怀跟姥姥,了了就只穿着长袖长裤睡衣,光是看一眼贺枫怀都觉得冷。
了了不仅没听,还拿了一根雪糕。
贺枫怀额角青筋直跳,她不顾还没搓好的珍珠丸子,就要去拿雪糕,了了手一转躲过,贺枫怀脸都黑了:“不想要命了是不是,吃什么雪糕?不怕闹肚子?”
了了撕开包装纸,咬了一口,贺枫怀拿她没办法,姥姥笑呵呵地说:“让她吃吧,咱家一楼还是怪暖和的。”
饶是有姥姥说情,贺枫怀还是警告妹妹一番:“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了了眨了眨眼睛,又咬了一口。
草莓酸奶味的雪糕,外面还有一层白巧克力脆皮,她对姐姐说:“我不冷。”
贺枫怀呵地冷笑一声:“是吗,那你把手脚焐热了我就信。”
浑身跟个冰坨子似的,还敢穿这么少,还敢吃冷饮?真是不拿自己的小命当回事,这种时候要生病了,得个阑尾炎盲肠炎什么的,哪怕是贺枫怀也没法把人送去医院。
她在末世里学会了不少技能,但不会割阑尾。
嘴上不饶人,实际上家里这些雪糕都是贺枫怀囤的,她一气买了一堆大冰柜,一大部分用来塞冷冻食品,剩下一小部分冷藏雪糕酸奶,但她买这些是为了留到大雪结束后的极度高温时吃的。
姥姥笑着看姐妹俩斗智斗勇,用小勺子搅着锅里的奶茶,贺枫怀转回来时顺手摸了妹妹一把,然后手上就多出一件厚毛衣一件长款大棉袄,以不容拒绝的姿态给妹妹套了上去。
怕她还是冷,贺枫怀在毛衣里贴了暖宝宝,又灌了个热水袋塞进棉袄里,顺便把长棉袄上毛茸茸的帽子给妹妹戴上,这件长棉袄帽子上有两只长长的兔耳朵,正好把了了的脸遮住一半。
了了选择立刻反抗,她往外脱,贺枫怀就给她穿,两人你来我往互不相让,最后贺枫怀以“你敢脱我就把雪糕全收空间里让你一口吃不着”的威胁险胜。
了了看了眼贺枫怀脖子上的水晶珠子项链,别过头去。
——也不看看那空间是谁送给她的。
姥姥笑个不停,哄了了多穿衣服,说姐姐是为她好。
贺枫怀不是那种会打着我为你好的名义强迫别人的人,主要从常理判断,哪怕一楼较为暖和,正常人也是需要穿厚衣服的,更何况妹妹早产,身体向来不大好,这么冷的天穿个长袖坐在沙发上吃雪糕,那不是故意找死吗?
她能不管才怪呢!
姥姥煮好了奶茶,贺枫怀取出三只杯子,她甚至还有数不清的纸吸管……
奶茶里糖放得很少,幸而有牛乳才不苦,只是了了不喜欢喝热的。
贺枫怀取出一份小蛋糕,瞥见窗户后咦了一声:“哪里来的雪人,你捏的?”
了了点了下头,贺枫怀夸道:“怪可爱的。”
这绝对不是她有亲姐滤镜才这样讲,这个小雪人巴掌大,憨态可掬胖乎乎萌萌哒,确实是可爱,看着Q弹Q弹的,贺枫怀上次对雪人得追溯到上辈子的小学时期,自母亲贺寻自杀后,她就再也没了那种童心,一心只想出人头地。
了了说:“很蠢。”
贺枫怀乐了:“就一雪人,再蠢又能蠢到哪儿去?你把它放窗外好吗?等会收拾下咱们上二楼住,再下会雪,雪人身上落雪,变形了怎么办?”
姥姥也说:“拿进来吧,不用担心热化,放冰箱里头。”
狸花猫轻巧地跳上窗台,隔着厚厚的玻璃扒拉那只小雪人,了了没说话,贺枫怀就走过来帮她。
窗户一打开,一阵寒风嗖嗖往里刮,还夹带一大片雪花,贺枫怀拿起小雪人火速关上窗,哪怕已经习惯了天灾,身体还是会感到冷……
她不想妹妹捏的小雪人就这么没了,所以迅速放进了冰箱里,然后让姥姥跟妹妹坐着,自己拎东西上楼。
村子地势高,到时铲雪方便,但现在肯定没法铲,所以还是上二楼生活比较好。
姥姥闲不下来,就把狸花猫跟两只小土狗分批运上去,了了转头再度趴在窗前往外看,比起其它天气,她自然是更喜欢下雪的,至于这场雪会带来怎样的灾难,了了从不关心。
全家一起搬上二楼后,贺枫怀提议给三只小动物取名字,她两辈子加起来都没养过宠物,要问她喜不喜欢小动物,贺枫怀会说自己喜欢,但她喜欢煮熟的,烧鸡烤鸭炖大鹅……都很好吃,小猫小狗照顾起来麻烦,她照顾自己已经很累了。
姥姥提议小猫叫咪咪,两只小土狗一只叫小黄一只叫小黑,因为这姐妹俩一个浑身黄只有耳朵黑,另一个浑身黑只有耳朵黄,对比来看相当喜感。
贺枫怀也不大会取名,但她觉得姥姥取的这名太普通了,“小囡,你觉得呢?”
了了摇头。
这三小只压根不敢靠近她,了了不在,狸花猫敢翻天覆地上桌人口夺食,两只小土狗更是哼哼唧唧不想吃狗粮要吃人吃的东西,然而了了一旦在了,狸花猫老老实实,小土狗们更是安静如鸡,不敢乱叫不敢乱拉,还任由贺枫怀蹂|躏。
最后综合了贺枫怀跟姥姥的意见,狸花猫由于年纪最大,被命名为大饼,两只小土狗,黄的那只叫葱姜蒜,黑的那只叫鸡鸭鹅,象征着贺枫怀跟姥姥最朴实的心愿——有粮食吃有肉吃还有调味料,人生最大的追求不就是如此么?
了了不喜欢小动物,三只也不敢往她跟前蹭,贺枫怀找了个鱼缸出来,她觉得小雪人很可爱,放冰箱里保存太浪费,干脆用浴缸倒扣在窗户外边。
天这么冷,室外就是最天然的冷冻柜,比放冰箱好多了,而且还能时刻看着。
小雪人里的灵魂能够在距离了了一定的范围内自由活动,只不过她已经为姥姥跟姐姐高兴过了,现在她最想要做的事情是:既然姐姐得到了空间,那么是不是能够去救人?
可她说的话到不了姐姐耳中,必须了了帮忙转述才行。
而最大的问题恰恰就是了了不愿意。
小雪人尝试了许多次跟姐姐交流均宣告失败,遂垂头丧气坐在窗台上,一脸生无可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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