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徽音起身后在座的人都站着, 杨谢氏见丈夫的恭敬与客气,虽然也有些感慨,反倒不好出声, 女官们没什么表示, 只觉得理当如此。
“宫里明旨未下之前, 阿爷不必这样客套。”
杨徽音还是第一次享受父亲对自己行这样的礼, 内心倒没什么特别的骄傲,只是觉得有些不真实的伤感,她要做皇后,有了君臣的分别,从前的同辈或是长辈便都对她恭谨起来,也颇有些高处不胜寒的感想。
这还不过是皇家给了准确的口风,来日她真的与圣上一道生活在禁宫中,君臣的差别便愈发明显。
云氏携了杨怀懿在一侧,这样的场合她向来不敢出声,只是方才主母竟然与瑟瑟说,为了皇后的体面着想, 想将她记在正室的名下,虽然被主君这样一进来打了岔, 但这不免叫她生出极大的惶恐来。
她的瑟瑟做了皇后,就叫人生出争夺的心思来了, 虽然夫人往常对待云慕阁与瑟瑟没什么太过苛刻的地方, 但这从前在她看来是天大好事的事情,现在却有些抗拒。
“夫君回来怎么这样巧,”果不其然, 杨谢氏待随国公坐下以后, 笑着重提旧事:“我才和七娘子提, 要将她记在我的名下,你说好不好?”
杨谢氏今日的妆比往日更浓一些,她倒没有料到杨徽音回来这样快,只是几乎是连着一天一夜未能成眠,才勉强决定下来,这似乎有些防患于未然的小肚鸡肠,但在关键的问题下,倒也没那么多体面可言。
“这……”
相比女人之间的内宅算计,杨文远今日心里盛装了太多事情,因为内宅的这份心思与他并无切身相关,完全没想到这些,手上处理着官署的事情,心里却在杨氏的兴起与衰落、以及自己与这个女儿的关系上。
即便是维持门庭数个朝代的世族,家族所经历的兴衰也未必不如皇朝更频繁,只是百足之虫,衰落下去也比普通的人家更慢些,有更多爬起来的可能,只是家道中落这样久,没在儿子上面见到希望,反倒是牵扯女儿的衣带得到追赠三代的荣光,他觉得面上无光。
但这些念头并不妨碍杨谢氏提起的一瞬间,他就明白了自己这位发妻的意思,这本来是一桩极好的事情,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内宅的事情我一向不插手,你瞧七娘的意思办。”
杨谢氏不悦丈夫又将皮球踢还给自己,情知他不愿意有一丝得罪七娘连带她生母的可能,只能旧话重提:“七娘以为如何?”
圣上不是没有和她说起过回到家里可能要面对的一些困扰,杨徽音也很明白这一点,从前记名她或许会有几分感激夫人对她婚事的襄助,但现下却是她来决定要不要赐给嫡母这份荣耀。
天子的态度这样明显,将来赏赐随国公的东西并不会少,他这样看重她,历代君主为了皇后的荒唐又摆在前面,就算是不明说要他扶正云氏、将世子的位置传给五郎,杨谢氏也会害怕。
宫里派来的女官是郑太后做皇后时选任最早一批的女子,一个叫曲莲,一个叫竹苓,至今都未过三十五岁,她们被皇帝从太后身边要来,原本就是为了在这样的时候替贵人开口。
“娘子今日才归家,正欲团聚,便是有些别的要紧事情,也不妨奴婢禀明圣人后再定,”曲莲站在那里看着杨徽音用膳,忽然开口:“其实娘子的出身本来就没什么不妥,奴婢瞧不必多此一举,劳圣人与太后费心。”
竹苓也颔首:“娘子归家不过几日,圣人本就有意令家中欢聚,才许住在云慕阁,否则依娘子如今,该另院别居才对。”
杨谢氏本来就稍微有些不满,但宫里派来的人代表着皇家,又不好发火,略微顿了顿,对杨徽音笑道:“七娘不喜欢?”
“母亲,圣上又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婿,确实是不大注重嫡庶的,”杨徽音莞尔,眼睛却去瞧桌上的菜,“我本来就是母亲的女儿,圣人选我或厌我,原也不是因为杨家,本来这些时日就是又热又累,便不要节外生枝了。”
她说话客气,才加一句“或厌”,她能做皇后,与随国公府都没什么相干,与嫡庶就更不相干了,杨谢氏头一回带了些恳求意味同女儿这样说,遭了反驳也不愿意自讨没趣,转而示意自己的长子媳妇向杨徽音介绍今日的菜色。
有人看着用饭,虽说两位女官什么也没说,只是添了一道试膳的步骤,但是杨家这一顿膳也用得别扭,末了等杨徽音用完,杨文远才缓缓放下碗箸,温声道:“七娘,阿爷有几句话想单独同你说。”
曲莲和竹苓见杨娘子没什么不愿意,便服侍她漱口,福身道:“那奴婢们先回云慕阁收拾查点,国公与娘子自便。”
她们本不需要做这样的事情,却是要做给随国公府的人看,和徐福来一道回去收拾,让皖月陪着杨徽音同去随国公的书房。
随国公很少叫女郎进到这里来,皇帝这一下将他打得措手不及,他本来没有那么贪心,自知只有勉强守业的本事,将心思花在子孙读书的身上,女儿嫁到门第差不多的人家,他这个当家人就算是尽了本分。
杨徽音也觉陌生,她进这地方的次数屈指可数,随意瞧了瞧,觉得格局摆设和前几回似乎没什么变化,只是父亲再也不是坐着同她说话,她坐在那里喝新煮的茶汤,闲在在地看他在地中间徘徊。
即便杨文远斥退了所有人,就连院中婢仆也不能靠近,送过一次茶后不许再添,她也没像是以前那样忐忑——大抵是心里有了底,父亲不再是她的天,她却要做父亲的君了。
“七娘,这到底是何时的事情?”杨文远终了缓缓开口:“按理来说,禁宫宽阔,就算你在禁中读书,与圣人应该也是无缘再见的。”
他将女儿托付内廷,却未曾想过她会和天子产生什么纠葛。
“阿爷,圣人说是十日后会有命使到家,您预备着就是了,”杨徽音面对父亲的诘问,稍有一刻的心虚,从前怀着秘密说不出口,现在人尽皆知,倒也没那么慌乱,“事情已经如您所见,当初如何,真的还重要么?”
杨文远默然,圣上要立,杨家没有挑选回绝的余地:“便是不重要,你也该叫爷娘心里明白,我到圣人面前,甚至谈起过为你择婿的衡量,卢家的七郎君入宫讲学,岂能不对陛下禀明实情?”
圣上欲与他做翁婿,才会有此一问,像是普通人接过杨氏的例问,他现在回忆起来,简直就是字字踩在陛下的逆鳞上。
——现在描补非但没什么用处,反倒可能会越描越黑,皇帝已经明明白白地晓得,若他不是君主,自己是完完全全不愿意与君主做翁婿的,哪怕他曾经起过送前面一个女儿入宫的心思。
“圣人也说不知者无罪,他不是那样容易记恨的人,既然要结亲,圣人不会计较这些的。”
杨徽音记得圣上与她说起过与父亲的趣事,想一想圣上前一刻还在榻上与自己拥卧,下一刻便与父亲说这些,面上也有些羞赧:“家中有意替我议亲,是十三岁便起的,可圣人与我私下往来,原也不过两三个月。”
杨文远本来见到女儿似乎多了一点女人韵致,想问一句“圣人可有用强?”,后来便咽下去了,斟酌道:“是你主动心许,还是圣人无意中瞧中了你?”
这些话他很想叫杨谢氏来问,这样还能探一探女儿是否已经失了身子与天子,两人有没有避子,或者在宫中还做过些什么事情,但嫡母终归不是生母,云氏的见识以及与自己的默契不如夫人,问也不得章法。
“自然是我主动,”这一点杨徽音怕父亲误会,嫣然一笑:“您也知道,圣上为人温和克制,我言语举动略有失当都要脸红,我若不开口,只怕圣上永远不会说出口,只怕教我为难。”
她还太年轻,哪怕举止和礼仪都有人教导她,但第一次对男子生出的爱意,即便是有心克制自己的分享欲,但说起他时那从心底自然而然流淌出的甜蜜与欢喜完全遵照了本能,对他有十二分的美化,是无法遮掩的爱慕。
关于圣上只要被人亲一亲颈项,便有激动的秘密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换了这样委婉说法说给父亲。
权力巅峰,又是千依百顺,还生得好,或许与后妃相处确实也能讲甜言蜜语,女儿会陷进去没什么奇怪的。
杨文远很想说自己并不知道圣上还有这样害羞的一面,想教瑟瑟回忆一些老随国公在世的事情,皇帝固然温和,但只是他想要呈现给臣下的形象,并不意味他允许旁人的忤逆,和她口中温和的代表当然大有不同。
“七娘,你要明白那是陛下,”杨文远道:“天下男子都是一般薄幸,你现在正青春,又肯主动,圣人享受也愿意宠你,可立后这个口子一开,你往后的路就会艰难许多。”
“圣人年长你十五岁,你大婚后要替圣人尽快生育一个皇子,嫡长子总归贵重,可是无论你怀孕与否,臣子们都会劝谏陛下继续广纳后宫,”杨文远苦涩道:“你的骨肉与杨家,都会成为宗室的眼中钉、肉中刺。”
当家主母只需要处理小妾与外面的一些来路不当的女子,但她往后要面对的,很有可能就是贵女云集的后宫,不仅仅要处理与嫔妃争夺东宫之位、服侍太上皇与太后,而且还与宗室男子为敌。
“圣人本就是有主见的人,他不会因为我有孕或是无子就纳妃的,”杨徽音倏然起身,想起来杨怀如抚着腹部与杨谢氏抱怨,她抿紧了唇:“阿爷以为圣人会和我那几个姐夫一样么?”
“您说的这些,圣人早早便说给我听过,”她被皇帝养了许久,傲气也是难免的,“若是我瞧中的男子与旁人没什么别的差异,那我自然会听从家里的安排,圣人是年长些,但又不是行将就木,您便这样肯定,圣人天命不永,不能待我与他的子孙长成么?”
杨文远深深看了她一眼:“刚过易折,你这样小孩子的心性更不容易叫人放心了。”
但凡有一丝可能,萧氏子孙都不会放过觊觎皇位的可能,何况圣上之前的清心寡欲,很给了人一些希望,因此这些年风平浪静,寄希望于皇帝抱养中宗兄弟的后代做嗣子,兵不血刃地恢复萧氏神器。
他压低了声音:“圣人难道还与你说过他并非上皇,也不是中宗皇帝的亲生骨肉,而是郑太后与外臣苟合,生下的野||种么?”
这样的流言一直都有,特别是中宗皇帝独爱郑氏,以太子类比,悉心教养她的儿子后忽然冷落,收回立其为东宫的意愿之后。
但是碍于上皇与圣人权柄在手,这一对兄弟起码表面融洽,不能坐实这种言论。
真正敢断定流言真假的人几乎都已经死绝了,只是皇帝的身世有这种令人不齿的疑云,萧氏的余下男子,哪有不生出觊觎野心的?
“阿爷,你疯了!”
哪怕她爱慕的人不是君主,也没有人能容忍自己愿意托付终身的夫君被人这样称呼,她被瞬间激怒,对自己的父亲亦怒目相向,很有几分犀利的咄咄:“陛下如今尚与您有君臣之分,若真如此,上皇怎么同意他继位?”
她气得几乎说话都有些发颤,咬牙切齿道:“便是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他是又如何,我只知道现在确确实实是陛下坐在那个位置上,做得也没什么不好,太上皇固然是萧氏子,阿爷难道觉得自己比上皇更有资格决断评判圣人够不够格做皇帝?”
“中宗也是萧氏血脉,可天家骨肉谋逆的少么,十个皇子,便反了五六个,”她冷冷道:“天下人挣扎温饱,可没空闲觉得圣上是野||种罢,那些宗室谋逆,难道是为了家国大义,还不是为了自己一逞黄袍加身的私欲!”
杨文远被她突然像是一只暴怒耸毛的母猫般仇雠相视,一时间惊觉女儿的心大约已经完完全全偏到皇帝那里去,不能再以自家人度之,也不好说上皇的所思与旁人似乎有些差异,大约是从高台上寻欢坠落,摔坏了脑子,又或者被郑太后下了蛊,才肯如此。
“七娘,你是我的亲女儿,若是外人,你以为我会与旁人说这些杀头的话?”他迟疑片刻,终于唉声长叹:“我心里总觉得有些对你不起。”
就像是怀如低嫁的不甘,她嫁得高也未必就是件好事,他甚至不敢问一问她,是否是他这个做父亲的缺失太久,才会依恋圣上这样的男子。
杨徽音本来以为关起门来她还这样无礼,阿爷一定会生气,然而到最后他却退让,叫人感到意外。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她的声音终于柔和下去,行礼告辞,“阿爷这些年既然不能爱我如掌珠,那么不妨以后也将我当作一般的出嫁女,少管些女婿的内帷。”
杨文远默然,她当然不是一般的出嫁女,自己也不能不管皇后的生死,只是不能再摆父亲的威严,要换作臣子的恭顺去关怀,杨氏与皇后以及未来东宫从现在起便是紧密结合的,他不扶持自己的外孙做皇帝,难道还要像父亲那样么?
——想来当年一心匡扶宗室的父亲也想不到,随国公府有朝一日竟会成为帝后的铁杆拥趸?
“七娘从宫里回来也累了,”杨文远掩起颓色,也不欲将这样令人不悦的话题再继续下去,点头应允:“好生歇息去罢。”
“以后阿爷还是照常为陛下做事,该给杨家的尊荣一点也不会少,这毕竟也是给皇后的体面。”
她忽然有些寂寞的寥寥失落:“您也该往好处多想想,若是圣人当年狠绝,咱们家的坟头草不知高有几许,哪有今日挑三拣四的份?”
皖月远远候在外面,等娘子出来,院中空空无人,等杨徽音步伐略有些迟缓地从书房出来,她忙迎了上前。
“娘子这是怎么了,国公爷现在总不会训你的呀!”皖月能瞧出娘子的不对,见她若有所思地走着,不觉害怕:“您脸怎么红了?”
“叫长随们进来伺候国公罢,”杨徽音摇摇头,她能觉察到自己心内仍有残余的亢奋,脸红是正常,虽说她也讶于自己怎么敢毫不客气地说出那么一连串的话,但却只道:“没什么大事,咱们回去。”
云氏早在云慕阁里等她,虽说女官和瑟瑟都开口回绝了夫人的提议,但她十分不安,又不能和第一日见面的女官以及那个淘气鬼一般的儿子说,见女儿回来逗弄那只从宫里带回来的猫,不觉满满忧虑。
“瑟瑟,你说夫人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忿忿又有些伤心:“我在府里服侍她这么多年,夫人原本待我也是很宽和的,容我生下了子女,可你做了皇后,她便要将你认到她膝下去。”
人做了上位者,对待远远不如自己的弱者心态是很平和甚至怜悯的,杨徽音现在就能明白嫡母心思的反复无常,宽慰亲生母亲的伤心:“阿娘,我做了皇后,你也要得诰封,当然这不要紧,圣人疼我,母亲最担心会被耶耶休弃,又或者伯祷承继爵位。”
平妻并不被承认,也为世族所不齿,虽说扶妾为正也不体面,甚至中底层的官员及平民还要为此坐牢,重臣偶有为之也受人耻笑,但如果这个妾的女儿做了皇后,立刻就合理起来了。
杨家否极泰来,可杨谢氏却尴尬,都是一样的不体面,很难说圣上为了讨皇后开心,将事情做得彻底,索性叫随国公休妻,左右圣上厌恶老随国公,也不大在意随国公的内宅会有多么鸡飞狗跳,叫岳母和小舅子过得好、哄皇后一笑就可以了。
云氏知道自己有这样一个女儿是很扬眉吐气的事情,倒没有想到那么多,一时讷讷:“那七娘你怎么想?”
她很早之前就已经不能做女儿的主,反倒要依赖女儿定主意,毕竟女儿读书,也比她更聪明果决。
“我不要阿爷来管我和夫婿的事情,自然也不会插手爷娘的内宅,只尽孝道便是。”
杨徽音不是没有犹豫过,要不要这样做,但杨谢氏起码从前没什么对不住她的地方,“阿娘,以后你有了诰命,随心所欲些就好,隔一段时日进宫来看看我,等将来圣人给了伯祷差事,叫他另府别居,置一个大宅子奉养你。”
云氏叹气,也有些不能适应现在的转变:“瑟瑟做了皇后,竟会成这样。”
“阿娘,我今日有些累了,想先去躺一躺,”她不好和小娘说刚刚和父亲吵了一场,只是恹恹:“有什么事情日后再说罢。”
……
杨徽音归家这几日,阖府都处于一种烈火烹油的兴奋与紧张中,然而日间却愈发静谧,不敢打扰皇后的休息。
除了杨怀懿,因为贪玩而背不下来姐姐教的功课而叫她火冒三丈,没收了所有刀枪,似乎一切都平淡且有条不紊地进行。
然而这样的日子虽然好,但杨徽音却时常有些惆怅。
无论阿爷说的是真是假,她依旧想念圣上,且与日俱增,几乎不可遏制。
在圣上面前,她总像是个长不大的女郎,永远依赖着她,但在家里却不行,她要求自己像一个端庄的皇后那样处理家中的关系和与外间的往来,抚慰惴惴不安的杨谢氏和那几个同父异母的兄长,教导亲弟弟,操心他能不能出人头地。
她有一回和曲莲玩笑:“离宫六七日,我倒是像添了六七岁,不在陛下身边,忽然一下子就长成了。”
“这也实属正常,千宠万爱的娇娇在外与在家也必然不同,”曲莲宽解她道:“只是对于您而言,圣人才是您的归宿罢了。”
两位女官怕皇后无聊,并不将她拘在院子里,而是时常陪她出来,到杨府的花园走一走。
鸳鸯年纪大后有一点变野,时常挣开女郎的怀抱,想要扑蝶玩耍,但它通常不会跑得太远,加上齿幼跑不快,有心溜走也很快就能被捉回来。
它又一次喵喵,杨徽音本来没有在意,把猫放了下去,然而这一回这猫却不肯老老实实玩自己的尾巴,“嗖”地一下爬上了树,在墙头漫步,惬意晒起了太阳,甚至还有往湖边去的迹象,渐渐逃离人的视野。
这事从未有过,一下叫人措手不及,她和随从的皖月都很吃惊,一众人找诱饵的找诱饵,找笼子的找笼子,连忙往它离去的方向追。
杨徽音本来就和两位女官走在最前,一时心急,也顾不得那些预备包抄一只猫的女婢,然而她转过假山,忽然就顿住了。
曲莲和竹苓冷不防见到天子,也意外到了极点,连忙行礼:“圣人安。”
假山后的桌边,着了一身骑装的圣上正拎住鸳鸯的后颈起身,听到她追赶而来的急促呼吸,将猫递给随从女官,想去抚她的背顺气,同不敢置信的瑟瑟解释自己从何而来。
然而那一声“瑟瑟”还未出口,方才还因为震惊而愣住的女郎忽而紧紧环住了他的腰,略有些吃力地仰首,衔住了他的唇。
她是意外热烈地表达对他的思念,似乎是把他吓到了,竟然没有得到回应。
“圣人不想我么?”她意识到自己实在是太不矜持,脸一下红得厉害,过了片刻便分开了,“可我很想您,有些失礼了。”
“想自然是想的,”圣上自然也很感震惊,却没有松开她,而是牢牢环抱,无奈侧头道:“宇文郎君不背过身去么?”
杨徽音抬头只看得见他,身后随着的以为是个改了衣服的内侍,一时没有心思留意到他的脸,不觉大窘,紧紧攥住圣上身前,不好抬头。
宇文冕随天子出游也不是一次两次,虽然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尴尬,但回过神来依旧镇定自若,得到皇帝的命令,应了一声是,将身子背了过去。
圣上瞧她紧张,反而笑了出来,轻声揶揄:“后悔叫你来了,再走远些。”
“顺便知会一声随国公,暂且不必过来见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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