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几点星。
徐响和老周喝着鸡汤。
(又用铁锅加热了一下)
俩人呼啦呼啦的,坐在草席子上望着天。
“原来雪还会停?”徐响吐出一口热气,只感觉在没有比现在更幸福的时刻。
当然如果旁边的老周,换成陈鱼,会更赏心悦目一点。
他看了老周一眼。
这一眼老周没理解。
不过他对徐响的话感到无语:“这是一种天气现象,就跟下雨一样,总会有天晴的时候,还能下一辈子雪不成?”
老周眼神不对劲,“不过啊……你这雪来的也够蹊跷!”
周围全是大阳天,就这一片儿跟冰库似的下雪,说不是人造雪,感觉被侮辱了智商,可要说是假的吧,这雪天又被出身科研院院的老张认定是真实的,那是人家的专业知识,老周不能不信。
徐响张开口想说点啥,但又被老周摆手制止了:“没问你的意思,其实这两年,你是掌握了催雪技术也好,还是咋样都好,问题都不大!各方的目光啊,短期内都不会放这边来。”
老周这话里有别的意思啊。
徐响知道,他这雪下的也确实夸张了。
就算他强行说是用了瀑布的水进行人工降雪,可瀑布的水都解释不明白,再加上不论怎样的人工降雪,都不可能单独只降落在徐响庄园内的井口这一小块区域!
天上降雪的云都是移动的,怎么会只固定在这一个地方?
“谢了。”徐响点头,老周人不错,还特意给他说一声。
“小事!”老周见状,又得意了:“主要还是我这身份不一般,在这罩着你,谁敢闹出动静来?”
这家伙还装上了。
徐响无语,他觉得应该不是老周有什么身份,这位就一个破守墓的,顶多认识点大腕,本身说罩他,可能性不大。
或许是旧星这边,都在忙别的事,才无暇顾忌自己这边小打小闹。
不过就在这时。
徐响向远处一看,笑了,招了招手:“小鱼,来,专门给你留了碗鸡汤。”
老周也跟着看过去,那远处黑峻峻空荡荡的,压根没人。
再一看徐响的表情,老周有点牙酸,“小徐,和谁说话那?”
“哦对,忘了你看不见,这是陈鱼,就我上次去你小黑屋见着那位,他是你陵墓那边的灵,唔……你俩说不好还算同事。”徐小胖内心笑死了,看老周这个没出息的样子,活像大半辈子都活到狗身上了,连陈鱼都怕。
这会儿他倒是忘记了,自己当初见到陈鱼也没比老周好到哪去。
“胖活儿!”老周语调都变了,又强制压低声线:“你说真的?”
徐响: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很贱的,完全不理老周,而是从茅草屋里又端出一碗热乎乎的鸡汤,摆在小茶桌上。
此时的茶桌旁边,正坐着坐立不安的老周和徐响,旁边徐响也没骗人,正站着一位身着宫装、衣袂飘飘的陈鱼小仙男。
他在雪地中犹如墨笔临摹出的雪中梅花,乌发乌瞳,安静又纯色到了极致,形容不出的美。
“给我的?”他好奇地伸手,倒是捧起了鸡汤碗,却无法进食,只能无辜的看向徐响:“谢谢,不过……吃了会掉下去。”
他指了指地面,也没真的去喝鸡汤。
不过在老周的眼中,这一幕就是空气中吹来一阵微风,然后鸡汤碗就被诡异的抬到了半空中。
老周屏住呼吸,内心已经开始疯狂大骂,这是在阳间的人能看到的场面吗?
“哦这样……”那就有点可惜了,原来灵是不能吃人类的食物,徐响点头:“也没事,以后想想办法。”
陈鱼怔了下,渐渐露出月牙一样的笑容:“好。”
“这草席是你编的吗?”
“昨晚见你睡了,便试了一下,许久没编过东西,有些生疏了。”小鱼说着话又低下头,有些局促。
徐响忍不住夸赞,“厉害!”
这回老周人都坐不住了,立马呼啦一下站起来了,呼吸间都带着雪碴子,你这草席子也是人家编的吗!胖活儿!
他也不敢待了:“那个,天色不早,我先走了!”
说完一溜烟跑了,身后仿佛有狗在追。
徐响笑出声来,让这老周还装。
老周走了,没办法,徐响又把最后一碗鸡汤喝了,这东西和营养液不一样,喝多了也没饱腹感,就是好喝。
主要还是,总算完成了一直以来的梦想。
吃到了一口家乡的饭!
徐响感慨。
“小鱼啊,你有什么梦想?”
“奴婢……没有梦想。”陈鱼愣了一下,他没想过这种东西。
徐响好奇:“人怎么会没有梦想呢,就是你现在最想要什么,总会有一些希望得到的东西吧?”
“那……奴想一个。”
“……嘿嘿,行。”
过了一阵子,陈鱼似乎想到了,他仰头望天,眸子里繁星点点,“小时候许过一个愿,这可算梦想?”
“说来听听。”
“嗯……就是,希望家中倒闭的布场,能再度繁盛起来,”他目光迷离,双手向上,似乎在托举着自己的一个美梦,可天上只有星辰和黑夜海,不见更多的明亮,甚至哪怕月亮都已隐去。
“这样,父亲不会因病去世,母亲也不必整日劳作……兄长更不会被送走,过继到别人家中,”他想了想,“奴也不会进入宫中,那一段时日,每天都在祈求时光重来,可惜后来战乱,连兄长的消息都不在了。”
“布场?是贩卖布料的那种?”
“……差不多,不过大都是别家先订购,奴家中只是跟着订购的布匹凉,来织作和晕染。”
“陈鱼,我给你变个魔术怎么样?”
“魔术?”
“因为很多时候,我发现你总是会避开后院,其实不必拘泥于前厅还是后院,在这个时代,已经不再有太多条条框框,你也看到了……这座庄园,已经足够萧条了,我也并非这座庄园的主人,只是一个传承者,同样的你也是。”
“甚至我对于你而言……本身是同一类人。”
他来自于原来的地球,本质上,陈鱼也是那个时代的人,只不过比他更早一些。
徐响没有多说,他只是讲道:“我不存在需要隐瞒的秘密。”
他或许一年后会得肥胖症,五年后去世,几乎是个苟活于人世的家伙,有需要保守什么秘密呢?
陈鱼疑惑地看向他,他细心又敏感,总觉得这一刻的徐响,似乎心境变化了许多。
“雪停了,送你一座布场吧。”徐响认真的说。
他站起来,背着一只小胖手,将光脑打开,放置在远处。
与此同时,他的个人主页中,也就在这一天的深夜,开启了直播:
入目是一片黑幕下的雪地,其上有一人负手而立。
仔细一看,是徐响正背着两只小胖手,以胖硕的背影面对镜头,。
其实说到徐响,虽然胖了些,但并不算丑,以往粉他的人都认为,徐响最令人惊诧的是他的一双眼睛,乌黑中透着光,沉静看人的时候,会让人不自觉沉溺其中。
现在粉他的人变少了,更多是黑粉,再加上正背对着众人,因此进入直播间的人,第一时间是无语的。
这徐小胖……大半夜又搞什么?
“以前,我不想搞特殊,但现在,来自于旧星上一个纪年的远古之力,已经在我体内积攒到了无法压制的地步。”
他背对着镜头,却仿佛在背对着众生,身体内的气焰似乎在升腾。
把深夜瞌睡的看客都给看醒了。
观众:哈哈哈哈哈。
徐胖今天中二了吗?
“陈鱼,你看好了!”他沉声说,随后踏前一步,他的声音骤然拔高,中气十足,天空中,静谧的夜空仿佛在这一瞬间成了鼓面上的锤棒,在迎合着节奏中的音律。
整座庄园、整片山坡,乃至瀑布的涌流声都不见了,天地间仅剩徐响清冽中带着磁性的嗓音:
“养蚕不满百,那得罗绣襦!”
天上,黑雾涌现,大地“嗡”地一声震颤。
陈鱼在无人看到的空间,惊讶地站起,仰头望着这一片湛然的胜景。
直播间中,鸦雀无声,就连弹幕都来不及跟上,只能见到那镜头中,从天上出现的乌光将徐响周身环绕。
间隙中可看到他背影明明灭灭,犹如黑夜中的一笼烛光。
【我靠……什么东西?】
【徐响在干嘛?】
有刚进入的观众,还不能立刻进入状态,有点懵。
镜头中那无数道从天而降的黑色流光中,徐响不动如山,他闭上双眼,就像陷入思索一般,语音低缓下来:“缫车嘈嘈似风雨,茧厚丝长无断缕。”
嗡!
大地震动!
瀑布断了层,在空中间隔了一秒,才又坠落下来。
【观众:………卧槽,瀑布都断了一秒钟!】
天际的云已被震散,露出明月的半张脸,整片空间这才显得明亮起来了。
可最中心的地域,徐响所在的位置,那乌光却更加繁多,一条条细如丝线的、有条不紊的落在他的四面八方。
“画罗织扇总如云,细草如泥簇蝶裙。”
嗡!
【观众:………】
徐响皱起眉,耳边只闻剧烈的风声,他闭口不言,又似乎极尽思虑……最终转过身,他睁开眼,目色温柔:“桂布白似雪,吴绵软于云。布重绵且厚,为裘有余温!”
轰隆!
就仿佛云破天惊,他脸上表情如含有一道晴光,划破这寂静的夜色:“吴刀剪彩缝舞衣,明妆丽服夺春晖!”
【观众茫然:徐响是在唱歌吗?为什么字他们都认识,组合在一起就突然听不懂了呢?】
风是风,尘是尘,雪是雪!
镜头中已看不清几道乌光混在一起的全貌,但所有人都能听到,那几乎冲破云霄般的音律响彻在整片场景中。
陈鱼纤长的睫毛微微摇动,目中痴了。
他看到就在徐响落目的那一片地方,出现了一只小小的织布机,木质的笨重的机子,在无人驱使中,织出了最白皙洁净的布料……
天上,似乎出现了一颗桑树,有蚕在叫。
毛笔字游龙画影:
【养蚕不满百,那得罗绣襦。(当前诗句具现进度:50000/330000)】
织布机旁,有乌光落下。
整片天地中,出现了上百道铺成十米高的草筐,木架摆满了井口茅草屋的西侧,临着破烂屋宇。
其中,有白胖的蚕虫,被喂养在草框内……啃食着桑叶。
有蚕蛹落在草框的边缘,白中泛着银光!
【观众:………无力发问,这已经不是正常科学范畴了。】
陈鱼也沉默了。
他沉寂在这一片陵墓中,足有好久好久,他见过好多人,也遇到过能一眼看穿他身形的人物,可那些人不会关注他,不会在意他是什么样的存在,更……不会询问他的梦想,他的心愿。
他从未见过,任何一位如同徐响,从来没有。
你说……都是生而为人,百年离去,年华一致、经历不变,可人,竟是不一样的吗?
云色恍惚,已经没了月霞和黑夜的界限。
【画罗织扇总如云,细草如泥簇蝶裙。(当前诗句具现进度:50000/286000)】
蓦地!
细小的草地中,有乌发盘起、柔美的女人身披一层透白的陇烟纱走来,她的脸十分模糊,却无人会认为她并非美人,因为……遍地的绿草已经变成了她裙摆的点缀。
她就那样宁静的从远处步行而来,裙褶如雪,整个人好似随风纷飞的绚烂蝴蝶,又似变成了寒天中的冰雪。
美人摇摇转身,身形化成气体,只见那裙摆铺天盖地而来,竟成一匹细沙布料,带着织就成青草的点缀,悠悠落入晒布的高大木架之上。
余景消失在天地间。
徐响闭目不语,他也感觉到了,有柔软的云朵,落在了脸上……那是棉花吗?
【桂布白似雪,吴绵软于云。布重绵且厚,为裘有余温。(当前诗句具现进度:50000/253000)】
空洞的棉花,如下雪一般堆积在地里,织布机嗡嗡作响,将这一批棉花制作成纺布,那布料柔软且温软,就像天上特意降落下来,覆盖住这一片雪地的绵软。
……不可思议。
但徐响还在继续,他说有一把刀来,便可将布料剪裁成,能将春光夺取的华服。
【吴刀剪彩缝舞衣,明妆丽服夺春晖(当前诗句具现进度:80000/195000)】
原地,出现了一座染缸,由它浸泡的布料,将染上更加明艳的色泽。
木架越来越多……
“绣罗衣裳照暮春,蹙金孔雀银麒麟!”
“……荷衣兮蕙带,儵而来兮忽而逝……”
“择茧缲丝清水煮! 拣丝练线红蓝染!染为红线红于蓝!! ”
精选了上好的蚕茧,用清水煮后抽丝,再选好丝练成线,以红蓝花来染,染得比真花还红,再按照既定的规格织就成绚丽的厚毯:“……织作披香殿上毯。”
嗡!
【七张机,春蚕吐尽一生丝,莫教容易裁罗绮。无端翦破,仙鸾彩凤,分作两般衣。(当前诗句具现进度:100000/95000)】
徐响抬起头,望着只有自己能见到的那一行行墨字,见系统的毛笔字体,已经由平静的隶书,转向狂放的草字,最终留在点折皆重的行书字体。
你也……是随我心意而动的吗?
一秒钟后。
【七张机,春蚕吐尽一生丝,莫教容易裁罗绮。无端翦破,仙鸾彩凤,分作两般衣。(当前诗句具现进度:100000/100000)】
星夜隐去,天色渐亮,晨曦从山下升起,就出现了一层层的水雾。
茅草屋的屋檐,也积了一夜的积水,滴落下来。
徐响面前的养蚕架、纺织机、染缸,包括棉花等全都一分为二,一处放满了色彩妍丽的布料,另一处迎风而行的是浅色布匹,但每一匹都镀着金银丝线,每一层波纹下来,都是不同的光色。
风吹布动,沙沙作响。
徐响……在拍的是什么?
直播间里,生生从半夜熬到清晨的观众,愣是一晚都没合眼,此时回过神来,才发现眼皮酸涩,已经有泪液含在眼角。
说实话,看明白了一点,那布料是用来做衣服的,这种衣服……薄薄的一层,应该不防水吧?功效方面说不好,其实哪哪都看不出优点。
可就他妈的……也太震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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