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倒是有些突然。”王承柔对坐在正堂中的李肃说道。
王承柔不是不同意清香与严都统的婚事,但什么事只要是李肃提出来的,她就不得不在心里打个突。提防、反抗、多思是王承柔面向李肃的本能反应。
李肃不紧不慢地道:“昨日与晳白谈论公事, 提到了他的私事,忽想到他也不小了, 按说早该把此事了结。你若是不同意,就当我没说,我决没有强迫的意思。”
王承柔盯着李肃看,想从他脸上看出点儿什么, 但又能看出什么呢,他这样心思深沉的,根本无需用心掩饰, 她也是观不出什么来的。
王承柔看向清香, 问她:“你的意思呢?这事, 我听你的。”
清香抬头看着王承柔,心里已转了好几转了,她一方面不想离开娘娘身边, 这两年娘娘的头疼时有发生,能让她好受些的好像只有自己了。若是她嫁了, 就该到严府去生活了吧, 那样的话就不能时时见到娘娘,时时侍候在身边了。
但若是不嫁, 清香也有顾虑,如今看着帝后二人很平和, 但日子还长, 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呢。她若是能成为严涛的夫人, 身份地位自不是一个宫女能比的, 也许她可以在关键时刻能帮到娘娘与公主殿下。
清香这边还在纠结,李肃道:“你实话实说不用有什么顾虑,你也不用担心你主子,成亲后你可以继续在宫中侍候,你们主仆随时可以相见。”
得了皇上这句话,清香跪下道:“奴婢谢圣上娘娘赐婚,奴婢愿嫁。”
李肃听到后站了起来:“好,这事就这么定了,细节问题由你们娘娘帮着操持吧,宫中许久不曾热闹过,晳白于朕是极亲近之人,你又是皇后的亲信,借你二人的喜事好好的热闹一番。”
清香又是一番谢恩,李肃一边抬腿往外走,一边道:“前面还有事,我先去了。”
不及王承柔站起来恭送,李肃就不见人影了。王承柔眉头微皱,清香知娘娘自不会是舍不得皇上,只是皇上最近确实反常,他好像很忙,时间于他很紧迫,总是来去匆匆。
压下心里的那点疑惑,王承柔面对清香道:“你真的愿意吗?”
清香:“愿意的,他,他人很好。”
王承柔:“人好是一方面,但也要你喜欢呀,你喜欢他吗?”
清香的脸眼见地红了,越来越红,她跑开一些:“娘娘不是知道吗。”
王承柔也认为自己是知道的,如现在清香的表现,就是一个情窦初开的样子。可,这份表像到底有多少真实,如果她们不是被困在宫中,她们自由地生活在想生活的地方,那这份情恐怕要真诚很多,她也一定不会反复追问,她会故意逗清香,嘻嘻哈哈地打闹着。
而现在……
王承柔收起思绪打起精神,她对宫里热闹不热闹不感兴趣,但清香的喜事她可要好好给她操办,王承柔在这一点上与李肃的想法倒是一样,她打算听李肃的,由她亲手来料理这件喜事。
首先就是选一个好日子,按皇上与严涛的意思,都希望是在近期选一个吉日。王承柔与清心拿着历书开始翻找,清香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她没跑出屋,但也没有参与她们,忙着手里的活儿耳朵支了起来。
找来找去,加上征询清香本人的意见,吉日定在了三个月后的初十,那是个难得的好日子,就连懂得大家玄学的清香也得承认,这日子是不错。订下来时,就听娘娘嘀咕了一句:“会不会太好了?”
一句自言自语式的轻喃,没人在意,这句轻语就这么轻飘飘地滑了过去。
选好的吉日呈给李肃后,李肃递给了严涛,严涛知道是皇后娘娘选的日子自是不敢有任何异议。
只李肃道了一句:“还要等三个月啊。”
严涛赶紧道:“臣等得起,臣不着急,娘娘选的日子正好。”
李肃:“那就这个日子吧。”
三个月后,严都统与元尊殿的大宫女成婚,皇后娘娘特准在元尊殿张灯结彩,让她的宫女在此处出嫁。而严府,圣上亲自驾临,给这对新人主持了婚仪。
看着眼前对拜的新人,王承柔与李肃坐在高座上,一个面带微笑却眼中含泪,一个面容严肃,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从怀念慢慢变得哀戚。
礼成,礼结,帝后坐上了回宫的龙辇。李肃全程正襟危坐,王承柔巴不得他这样,同样眼睛直视前方坐得笔直不偏不倚。
终于到了皇宫,皇上发话先送皇后娘娘回元尊殿,待辇停下,清心掀起帘子一角,王承柔正要下车时,李肃忽然握住了她的手。
王承柔被吓了一跳,但更多的是不明所以,她回头看向李肃。李肃道:“皇后再陪我坐一会吧。”
王承柔:“圣上坐了一路了,还没坐累吗。”
“就坐一会儿。”李肃的声音里带了请求的意味。
王承柔又能如何,他就算不这样说话,她也拧不过他。她重新坐好,外面清心见状,把帘子放了下来。
就这样,挺大一个龙辇停在元尊殿门前,殿门前站了一堆恭迎皇后娘娘进殿的奴婢,龙辇周围还站了一圈一路上侍候的奴婢,全都低着头静默着。
龙辇与大殿都挂了不少的红灯笼,可谓红红火火热热闹闹,可就是这副灯亮人多的热闹景象,却鸦雀无声,配上这暗深的夜晚,诡异的很。
龙辇里,李肃就这样一直握着王承柔的手,他说:“别难过,好日子会来的,你想要的都会有,你会如愿以偿的。”
王承柔:“你知道对我来说什么才是好日子?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我的心愿,你也知道吗?”
李肃:“知道,我都知道,我说了,别着急别再难过,你会如愿以偿的。我只一个小小的请求,想你记住,我虽在你身上犯过错,但最终是我达成了你的心愿。”
今晚的李肃,不,不止今晚,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李肃都不寻常。他看着她,说着话,像一个悲悯者。王承柔嘲笑了一声,他悲悯?他有什么资格悲悯。
“好啊,我等着,拭目以待。”
华昭宫,子采问公主:“殿下为什么不同去,好不容易有个出宫的机会,也去严府热闹热闹。”
张安眠摆弄着手里的九连环,这个东西她已经玩过无数遍了,想当年还是皇上教她的,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把通关九连环当成任务,希望能玩出花样得到皇上的夸赞。
如今,张安眠还在玩,并真的玩出了花儿,但她早就失了从前的目的,她只是单纯地喜欢这种游戏。
她头都不抬道:“没什么意思,不想凑那个热闹。”
这当然不是她的心里话,她还没到可以把心里话说与子采听的地步。
子采听她说完理由,凑近了她一些,低下身压低声音道:“其实我觉得殿下这样做是对的。”
张安眠来了兴致,她问:“你说说看。”
子采:“奴婢说不上,只是觉得殿下少出去露面,踏踏实实呆在华昭宫是为最好。”
张安眠脸色变了,子采一见马上跪了下来:“奴婢多嘴,奴婢不是那个意思,殿下当然是想去哪就能去哪,不需看任何人的脸色。”
张安眠变脸的原因是,竟真让这个奴婢说准了,她不去的原因正是不想露面,尤其是在李肃面前露面,她不想再被他掂记上。那是个心里眼里除了母后,谁都可以牺牲利用的冷血之人。
张安眠:“你起来,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在叫子采起来的同时,张安眠越发对子采满意,一直知道这小丫头是个机灵又不失稳重的,但没想到看事情也很准,而且现在敢在自己面前说真话了。
张安眠自是不会浪费这样的机会,她拉着子采的手道:“以后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说,不用怕我会责罚你,我知道你的忠心,我毕竟年纪还小,你又大我两岁,有什么是我看不到听不全的,还指着你们这些身边人来告诉我。”
子采表现出一副被激励且感激的样子,表示以后行事都会以殿下马首是瞻,决不会生出二心。张安眠对此很满意,主仆二人异常和谐。
而另一边圣康殿,这天深夜,李肃就得到了消息,这一次都不是阮雯亲自来报的,是游走在两宫中的暗卫传过来的。
李肃很谨慎,他对张安眠一直都没有小看过,他怕阮雯过来圣康殿太过频繁,引起对方的注意与怀疑。他在张安眠身上布的局对他来说很重要,他不能让这个局出一点差错。
李肃看着竹筒里阮雯的笔迹,里面有两句话,一句是说子采做得很好,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另一句在说明,今日张安眠不去严府婚仪的原因。
这两点都在他的意料之中,那孩子是有心路,一点都不像王承柔的心性,若上一世皇后是这样的性子,可能等不到他把王承柔逼到绝路,她早就死在皇后的手中了。
可就算张安眠有这样的本事,她也不过尔尔,李肃只要拿出一丁点儿心力与智力就能让她好好地落在他想让她落在的位置上。
李肃毁了纸条,后面他也睡不着了,脑子里把所有的事又都过了一遍,一边看着留给自己的不多的时间,一边憧憬着事情结束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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