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店铺空空荡荡, 略显萧索。
梁正鸿卯足全力提供贴心细致的服务。
比如说每人分了一瓶矿泉水,比如说谈判的桌子被擦的一尘不染。
卓峰:“……”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果然,委托朋友办事, 远没有自己出面靠谱。
他压低声音规劝, “许观主, 要不咱们走吧?”
许观主回他一句稍安勿躁, 旋即拧开矿泉水瓶, 喝了一口润润喉, 气势全开,“前后门的石桥是新建的吗?”
梁正鸿:?
不应该你来我往杀价吗?
这这这,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啊!
他茫然地回忆, “大约是一年前, 政府出资修建的。”
许观主耐心地引导他透露更多,“石桥修建后,店铺的生意是否一落千丈?”
梁正鸿从未想过那么多, 被这么一提点, 闭塞的思绪,像是被破了道口子, 他陷入了头脑风暴中。
“何止一落千丈啊!”
梁正鸿开的是古玩店,为人谨慎务实, 但一年前, 他鬼迷心窍地淘了一批古董,鉴定后, 发现全都是假货。
他们这行拼得就是眼力和气魄。
自个儿看走了眼, 他只能认命啊!
亏损太严重, 梁正鸿压根没有资金继续经营古玩店, 然后心不甘情不愿地把店铺租了出去。
一年租出去三回。
租户开过影楼,开过服装店,也开过特产店,都亏到了姥姥家。
久而久之,受名声所累,没人愿意租了。
“这霉运的确是修建石桥以后开始的!”梁正鸿一拍桌子,恼了,“请先生告诉我,这是有什么讲究吗?”
许观主:!
拍什么拍!吼什么吼!
这是问话的态度嘛!
卓峰比他还恼,桌子拍的比他还响,他磨牙道,“你这也太不诚信了!霉运连连,怎么好意思打着旺铺的名义买卖!真缺德!”
梁正鸿老脸一红,“也就这一年生意差点。”
话音刚落,他懊恼万分。
淦,怎么把经营情况一股脑透露出去了!明明他是想瞒着的!!
但事已至此,他心虚地问,“老先生,这里头究竟有什么关联?”
老?先?生?
许观主毛炸了!
他才知天命的年纪,风华正茂,哪里老了!
顶多就是为了配合人设长相着急了点!!但他容易吗?头发还得染白!!
乔善:“……”
她憋着笑,竭力露出严肃的模样。
哈哈哈哈,但她实在憋不住了,提醒梁正鸿,“我师父顶多就比你大几岁。”
梁正鸿老脸又一红,“老哥,刚冒犯了!”
许观主心气顿时顺了。
他拿出纸笔,先画了一排建筑物,圈出他们所在的位置,又在边上画了一条弯弓状的河流,言简意赅地解释了一下反曲水,最后,在河流上标出石桥的位置,“给你总结一下,你被算计了。”
梁正鸿正听得津津有味,猝不及防,听到最后一句,他只觉得呼吸都停滞了。
叫人头皮发麻的惶恐、愤怒感从心底升腾而出。
他木愣愣地看着许观主,“会不会是弄错了?”
这石桥是政府修建的。
如果政府不想让他好过,根本没必要这么大动干戈。
随便找个由头就行。
乔善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她不疾不徐地问,“刚才进来时我发现,几条古街都翻新过,应该也是一年前动工的吧?”
梁正鸿点头,“对。”
电光火石间,他抓住了一个荒诞不羁的念头。
为了落实美观性、大力推动经济发展,每家每户都要翻新门头,石桥也是在那时修建的。
鉴于石桥方便了河流两岸的联系,再加上家家户户都关注着自家门头,就没人去管了。
久而久之,习惯了石桥的存在。
“草,这也太歹毒了。”
梁正鸿气得瑟瑟发抖,“哪个逼.崽子要害我?”
古玩店倒闭后,起初还能靠收租金维持生活,但后来,算了,不说也罢。
他为人向来和善,信奉‘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原则,哪怕吃亏了也是客客气气的。
越想越气,他愤怒的险些失去了理智。
乔善能理解,搁谁身上谁也受不了,她继续道,“石桥的修建,肯定不在政府的规划里。如果有人结党营私。”她琢磨了会儿,觉得这个词用的不太合适,“以权谋私。”
“对,如果有人以权谋私,这一切就能解释得通了。所以,当务之急,你该查清楚石桥修建是谁批下来的。”
梁正鸿经营了古玩店数年,人脉链非常广。
之前只是纯粹觉得自己倒霉,没往这方面想过,他抄起手机,怒气腾腾地往外走,开始打电话。
卓峰看麻了。
他非常非常抱歉与愧疚。
“要不咱们走吧?我保证下回绝对不会出现这样的乌龙事件。”
这事儿听上去就糟心。
许观主和乔善互相对视一眼,均摇了摇头。
三善观的核心需求是什么,客户啊!!
许观主惦记的是挣个盆满钵满,配个助理的美好未来。
小道观升级的核心需求是什么,客户啊!!
乔善惦记的是道观再升一级后的奖励。
他们一点也不觉得糟心!
甚至觉得好极了。
虽然快乐建立在小倒霉蛋们的痛苦上,但真的好快乐耶。
卓峰:?
困惑过后,他大彻大悟了。
许观主的胸襟气度和格局,是他这种名利场的俗人能达到的吗?
显然不能。
一时间,他对许观主佩服的五体投地。
没一会儿,梁正鸿却垂头丧气地走进来。
相较于翻新门头,修建石桥实在是太不起眼了,文件经手了四五个人,大家都没有异议。
总不能挨个去查吧,很容易得罪人。
但不查清楚,他如梗在喉,夜不能寐。
“老哥,风水局能破吗?这儿还能恢复以往欣欣向荣的繁华景象吗?”
卓峰迅速警惕起来。
听许观主刚才的意思,这是块风水宝地。破了风水局,梁正鸿肯定不会卖了,就算卖也会溢价。
他连忙给许观主使眼色。
却听许观主肯定道,“能。”
卓峰:!
不知怎么,他竟有些自惭形秽。
梁正鸿欣喜若狂,但冷静过后,他嘴角露出苦涩的笑,他哪还有钱继续经营古玩店呢?
“那我们尽快去办过户手续吧。”
梁正鸿知道,如果不是他们,恐怕他这辈子都不会知道自己被做了局。
他没什么能报答的,只有主动让价两成,“谢谢你们。”
脸上尽是落寞和心如死灰。
乔善:?
这就完了?
难道不应该揪出幕后真凶,然后重整旗鼓吗?
轻而易举认输了,是怎么回事?
乔善一不小心说出了心里话。
就听梁正鸿咬牙切齿地回,“当然要查!但要从长计议!”
乔善:“……”
毛线的从长计议,等议出来,黄花菜都凉了。
大可不必。
兴许是她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刺激了梁正鸿,他忽然像是开窍了般,目光炯炯地问,“你知道?”
“如果能给我指条明路,让我干什么我都愿意。”
梁正鸿一边问候幕后真凶的祖宗十八代,一边哥俩好道,“老哥,你是我亲哥啊!”
许观主:“……”辣眼睛。
乔善见氛围烘托的差不多了,清了清嗓后,给他安利三善观。
梁正鸿就是吃了太相信科学的亏,此刻乔善宣扬道观,他听得格外认真,时不时点头附和,虔诚无比。
舌灿莲花地吹了一通彩虹屁,最后,他表示会尽快抄写道德经。
卓峰:?
他麻了。
请问还有人记得他们是来买店铺的吗?
这走向就尼玛离谱。
就在此时,乔善忽然cue他,“舅舅,你的手抄道德经不要忘了哦。”
卓峰恍恍惚惚表示,“好。”
他的确该抄。
双方谈妥后,乔善才表示,“隔壁的聚芳斋有问题。”
梁正鸿讶然地表示,“不会吧。”
聚芳斋是前年开的,也是一家古玩店。
作为同行,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安好。
但转头一想,聚芳斋开了不到半年,他就倒闭了,的确令人生疑。
“有证据吗?”
乔善点头,认真道,“穿心煞会导致气场对冲,风水失衡,你的店铺首当其冲,左邻右舍也会受到一定的影响。反曲水同理。”
梁正鸿似懂非懂,他尽量用浅显直白的文字,“就是说,这条街都受到了风水局的影响,而我是中心点,越靠近我越倒霉?”
乔善同情地点了点头。
梁正鸿:!
淦,怪不得!
整条街都十分萧条,他当然不会怀疑是自家的问题!
“不瞒你们说,隔壁那现代工艺品店,也快倒闭了。”
都全场清仓两个月了,还没清完,那喇叭声吵得没完没了。
同是天涯沦落人!可怜!
“是聚芳斋有什么特别之处吗?”唏嘘完后,梁正鸿又扯回了正题。
“对。”乔善给了他一个赞扬的眼神,“他的门口悬挂着铜葫芦和五帝明咒,但做了遮挡,一般人不会注意到。铜葫芦和五帝明咒在很大程度上能避免穿心煞造成的磁场失衡。”
“如果他一无所知,不会多此一举。”
见梁正鸿还要说什么,乔善又添了最后一句,“一般求财避煞不会用这些。”
梁正鸿:!
心肝脾肺肾里仿佛燃烧着无名的邪水。
他拧开矿泉水瓶,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半,然后气势汹汹地直奔隔壁。
聚芳斋大门敞着,相比于普通的门头,内里另有乾坤。
红木货架上满满当当的老物件。
“沈茂,你给我滚出来。”
这一年,梁正鸿过得实在太憋屈,情绪有了宣泄口,就有些刹不住。
他一脚踹翻了茶桌,瓷器落地,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乔善:!
老实人野起来,触目惊心!!
这么大动静,别说是沈茂,左邻右舍都招了过来。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吃口瓜。
“梁正鸿,你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大家都是邻居,有话好好说。”
还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假意规劝,实则煽风点火。
沈茂正在仓库,听到正厅传来喧嚣的吵闹声,心头一突,连忙放下手头的活,匆忙跑出去。
见到满地狼藉,他目眦欲裂,“神经病吧你。”
梁正鸿见正主来了,忍不住挥拳相向。
他虽然疯,但尚有一丝理智,推搡间就把人拽出门外。
茶桌赔得起,老物件赔不起,打架嘛,也要讲究策略。
“你吃错药了吧?”
沈茂猝不及防嘴角挨了一记重拳,痛的呲牙咧嘴的。
不等梁正鸿再打,他们已经被人扯开。
“好了老梁,有话不能好好说吗?非要动手。”
“趁着大家都在,要不你说出来评评理。”
梁正鸿并不是个无脑的人,相反,他很聪慧。
贸贸然砸店,固然有出一口恶气的念头,也想着把事情闹大。
他向沈茂所在的方向‘呸’了一声,伸手指向门口悬挂的铜葫芦和五帝明咒,“你告诉大家,这是什么?”
沈茂面色微变。
梁正鸿一直观察着他,见状,心里最后一丝疑虑彻底消失殆尽。
“老沈你什么时候挂的?”
“以前好像从来没发觉过。”
“梁正鸿,你说这话什么意思啊?还是有什么讲究?”
沈茂面色沉了下来,他嘲讽道,“我有义务向你解释?连自己都管不好,还管到别人家了。”
梁正鸿冷笑一声,不搭理他了。
他环顾四周,朗声解释风水局的由来,“……所以大家觉得呢?”
正所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可一旦事关己,没有人能坐得住。
左邻右舍们万万没想到,吃个瓜而已,竟吃到了自己头上。
一时间将信将疑。
“卧槽,谁说不是呢?可不就是一年前生意逐渐开始萧条的?”
“当初我还纳闷过石桥为什么要对着门,但对的不是我家,所以就没讲。”
“他妈的,这沈茂还是人吗?”
“这铜葫芦大概挂了一年左右,严大师可以作证,这时间线,叫人细思极恐。”
“快去把严大师请来。”
不得不说,沈茂听着左一句右一言,难免慌乱,“你们别听他胡说八道。”
群众的力量是巨大的,更别提还牵扯到了自己,现场左一个电话咨询,右一个电话哭诉。
不到半小时,便把沈茂的人际关系摸得清清楚楚,还把严大师请到了现场。
卓峰:“……”
救命,他真的只是来买店铺的啊!
严大师一袭白衣道袍,容貌虽普通,但气质令人信服。
他面色凝重地在四周打转,最后才长叹一声,“的确是风水局,去年路过这就发现了不对劲,但手头事太多就给忘了,不然一定早就帮大家解决了。”
“严大师贵人事忙,哪能怪你。”
“就是就是,这风水局该怎么破呢?”
“有没有补救的办法?”
陆陆续续有人问。
严大师的笑容无懈可击,他铿锵有力地回,“当然有,请大家相信我。”
许观主:“……”
绝.逼的马后炮!
利用信息差制造神秘感、权威性,然后给之前的理论漏洞打补丁,形成逻辑闭环,这是同类的气息啊!!
他垂下头,压低声音不爽道,“善善!我要戳穿他!”
逼王只能有一个!!
就是他!
乔善:“……”
一时间,她竟无言以对。
老许的胜负欲,真是该死的可怕。
她抬起头,格外认真道,“我支持你。”
三善观走的是可持续发展路线,而且也是有真本事的,干掉这假货,还会愁客户源吗?!
许观主严肃淡然地点头,继续围观事件的进展。
现在还不是他隆重出场的最好时刻!
而沈茂不知想到了什么,原本慌乱的脸色又逐渐镇定下来,他眸光晦暗,“闹够了没有?” .w.com 请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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