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宅。
萧洛兰卷起厚布将熬得鲜黄透亮的菌菇鸡汤从托盘里取出来放到每个人的食案前, 今天的早餐很丰富,澄黄养胃的小米粥,软和带着麦香的面饼, 酱羊肉, 以及每人一碗的营养鸡汤。
每张食案上各有一小花瓶,里面间插着花。
萧洛兰很喜欢布置家里, 注重家庭氛围感, 自学了插花后,现在这门技术终于又有了用武之地。
“阿娘, 阿娘, 好香啊”萧晴雪一进来就闻到了鸡汤香气, 她一向起的迟, 现在日头升高,正是一个适合吃早饭的时间点。
“我把你那碗的油沫撇掉了, 一点也不腻。等会多喝点。”萧洛兰心满意足的弯起眼睛,女儿一张小脸被自己养的珠圆玉润的, 瞧着就好看。
“好啊。”萧晴雪一听感觉更饿了。
萧清河站在表姐身边“姑母早安。”他环视一圈,发现今天五张案桌都有丰盛的早食且未动过,少年郎好奇问道“姑母, 姑父和表哥是在练武场吗我去喊他们。”
萧洛兰笑道“他们办事去了,等会就回来。”
说实话, 萧洛兰还是很佩服周宗主深夜说起来就起来的毅力, 慎之也是,也不知父子俩深夜和那些官员在密谋什么事情。
“阿爹和阿兄可真是工作狂啊。”萧晴雪感概了一句,她摸了摸肚子,拉着清河的手就道“走,我们去门口迎接他们。”
两人刚出门, 萧晴雪就看到了阿爹,她兴奋的跑了过去,笑容明媚“阿爹你终于回来啦,就等你们”开饭了
话说到一半,萧晴雪的声音戛然而止,脸上的笑容也敛了几分,规矩的站在道路一旁,眼睛不停的往阿爹脸上瞅,小心脏一跳一跳的,看惯了阿爹的笑和模样,乍一见阿爹没什么表情的样子,萧晴雪心里直发怵。
萧清河垂眼观心,不自觉的屏住呼吸。
“在等爹吃饭”周绪停下脚步。
“啊,是的,爹。”萧晴雪只觉风雪扑面,心都提了起来,眼睛乱瞟,没看到经常跟在阿爹身后的阿兄,她不禁问道“阿爹,怎么没看见阿兄啊。”
“估计等会就来了。”周绪连声音都是平淡随意的,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说完大步向前走去。
萧晴雪闭上眼睛,等阿爹走远了,才长长的舒出一口气,一只手拍了拍胸脯,脸上犹带惊色“阿爹这是怎么了”
“真吓人。”萧晴雪心有余悸,声音小小的,其实阿爹也没皱眉瞪眼,他只是不笑了而已,可目光就说不出的骇人。
“表姐,我们在这等表哥吗”萧清河出声道。
“当然了,阿爹和阿兄一起出去的,等阿兄回来我们问问他,阿爹为什么心情不好。”萧晴雪抬头看天上的大太阳,纤细腰肢间,庭芜绿的宫绦随风起舞,她转了个身,打算就这在等着。
萧清河乖乖的站在表姐身侧,也看向小道尽头,却等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大堂内。
听到身后传来的熟悉脚步声,萧洛兰把最后一张食案上的食物摆盘完毕,她头也未回,柔声道“你和慎之回来的刚好,吃完饭以后再赶紧睡一觉休息休息。”
她直起身,诧异的望着周宗主,朝后面看了看,没发现慎之人影,连女儿和清河也不见了。
萧洛兰缓步走到周宗主面前,发现这人眼底黑沉沉一片。
“慎之没和你一起回来吗”萧洛兰疑惑道。
周绪牵过夫人的手坐在首位,端起鸡汤就饮了一口,等全部喝完了才道“不用管他了,我们先吃。”
“你和慎之这是又闹矛盾了”萧洛兰坐于周宗主身侧,语气有些无奈,这父子俩怎么回事,她还想多说几句,发现女儿和清河进来了,便停下了问话。
“吃饭吧。”萧洛兰准备等会去慎之那里看看。
“阿娘,这是阿兄买的烧饼和红豆甜饮。”萧晴雪把食盒放到桌上,芳云上前取出分之。
驴肉火烧一人一块,红豆甜饮独两份。
萧洛兰望着红豆甜饮,问道“慎之人呢”
萧晴雪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阿爹平静的脸,道“这些是阿兄好友谢氏郎君送过来的。”
“谢郎君送完就离开了。”
一顿饭吃的沉默无声,萧晴雪对阿娘眨了眨眼睛,有些不安,她如今有了官职,军师中郎将,吃完饭后自当去府衙上班的,而清河表弟也没身份插手周家家事,家里只能靠阿娘了。
萧洛兰察觉到女儿关心,眸色温暖,叮嘱道“吃完饭快些去府衙吧,以免迟到了。”
“我知道了,阿娘。”萧晴雪应道。
“蒋大已经在府外门口等着了。”周绪知晓女儿惫懒的性格,提醒了一句。
萧晴雪一惊,连忙出门,连对阿娘的再见也没来得及说,萧清河默默退下,房内只剩二人。
萧洛兰盛了一勺红豆甜饮,软糯糯的豆沙里还有几颗小圆子,吃起来香甜可口,见周宗主一张冷脸吓人不说话,手腕一转,重新盛了一小勺红豆甜饮递至这人嘴边。
周绪望着夫人笑意吟吟的模样,手碰了碰她的鬓发,冷硬的神色缓和,还是用了一勺。
“已经没人了,现在可以和我说说,你们两人发生什么事了吧”萧洛兰道。
“孩子大了,翅膀硬了,知道忤逆了。”周绪将那碗红豆甜饮拿过来,亲自喂夫人。
萧洛兰明显不信,蹙眉道“你是说慎之吗他对你一向孺慕孝顺,怎么可能忤逆你。”
周绪喝了口茶,贴身长刀横于膝处,手肘靠食案端着一碗红豆甜饮,另一只手用温帕细细的擦了擦夫人的唇角,只简单说了一句。
“那孩子心里有怨。”
萧洛兰一怔。
“还有嫉妒。”周绪对着夫人微笑道。
萧洛兰根本没听明白,却觉得这样微笑着的周宗主比刚才冷脸的周宗主似乎还要吓人些,她咽下甜软的红豆沙,就想起身,周绪拉住夫人的雪腕,让其坐下来,将昨晚以及早上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慎之说,以后他成亲了,定会对妻子好。”
周绪目光玩味,冷笑道“他这是在向他老子发火,表达满心的不忿。”
萧洛兰迟疑道“会不会是你想多了。”
“没有。”周绪凑近夫人“他就是在怪我对他娘不好,尤其是有了对比之后。”
萧洛兰抿了抿唇,有些不知道怎么办。
周绪抬起夫人的脸,粗糙的指腹摩挲着夫人雪白的下巴“我对夫人越好,慎之心中就会越发怨怼我。”
“自然也会稍微的嫉妒一下夫人。”周绪倾身,吻着夫人莹白的耳尖,感受到了不明显的战栗。
萧洛兰从不知道慎之心思居然这般重。
“红豆甜饮本就是我买给夫人喝的,当时只买了一杯。”周绪玩着夫人的手,继续说起后面的事“慎之想着晴雪没有,后面又去买了一杯,让谢德庸送过来了。”
萧洛兰全部听完,又隐隐担心起了慎之的心理状态。
毕竟周宗主那两句话,比杀人诛心不妨多让,慎之还极度崇拜孺慕他父亲,尤其是小时候还被换过一次,心理本就有创伤,万一刺激过头怎么办
“我还是去看看慎之吧。”萧洛兰有些不放心。
“看他做甚”周绪凉薄冷淡道“既不类我,要他何用。”
萧洛兰怔怔看向外面庭院,轻声道“以后别这样说了,这话很伤人心。”
她仅仅旁听,就感觉到难过了。
如果以后她和慎之实在母子缘浅,萧洛兰也不会强求,但无论如何,萧洛兰都希望慎之可以好好的。
“我们就不下江南了,明天我对十六说一声,春夏天在阆歌也挺好的。”萧洛兰道。
“我觉得不好。”周绪道。
萧洛兰轻轻的叹了口气,有些忧愁,似春雨蒙蒙。
晚间时候,慎之来明心堂用飧食。
父子俩谁也没有说话。
其实萧洛兰觉得周宗主的性子更古怪瘆人,对慎之的教育简直就是拿刀子往慎之的心里戳,不仅戳还要搅个稀巴碎那种。
而慎之不过一天时间,就变成了阴郁样子。
好好一个爱笑的阳光青年硬生生的被周宗主搞变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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