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悬空, 万物葳蕤,广陵江水浩荡。
若是往年,正是林下清谈, 王孙摇扇的好季节。
郭弼会和好友黄文懋, 田翰, 汪治等好友披发散袍,曲水流觞于黄家的黄庭经间门,金盅承寒食,于飘然际,或吹啸于老松下,或酩酊大醉卧于象牙细蕈, 或挥毫掷墨青龙池。
风吹碧绫,桃笙细卷, 与好友麈尾清谈, 当时是多么惬意。
故而, 对害死了黄文懋的汪治, 郭弼是恨之入骨, 当汪治昨晚找他,郭弼冷眼看着他劝说自己加入周幽州的阵营时, 郭弼心生一计当即应允,并且在他走后联络了姻亲故友,打算好好的在不夜楼蔑视一下汪治以及周蛮子
让他知道,广陵并不是他一手遮天的地方。
他们这些人手里还有大量的部曲家奴,只要联合起来,未尝没有反抗之力。
不过一介北地军匹,往前百年数数,他周家还在土里刨食, 连踏进他家门槛的机会都没有,如今也配和他们平起平坐,甚至还对他们吆五喝六起来了,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郭弼率领众人冷眼望着周蛮子。
只是心中越发暗恨城破之时,刘守亮居然钳住楚陵小王爷仅带着亲兵就逃了,就连知会他们一声也无,若是提前通知,他们这些人也不至于如此被动。
等魏公夺回广陵,郭弼已和其他人商量好了,一起去魏公那讨要个说法,不严惩楚陵小王爷不足以平众怒,汪治死后,他的广陵盐铁转运使的位置必须是他的,汪治名下的财富也要瓜分给他们。
这是郭弼的计划,计划的前一半段很成功,至少宴会上,周蛮子哑口无言,汪治老脸阴沉。
直到亲眼看到鬼屠骑大军。
不夜楼上,周绪望着自己的亲兵,鬼屠骑,手掌搭在高楼栏杆处,凭栏而立,论耍嘴皮子,他说不过这些善清谈的世族,毕竟这群是个开个辩论会,开到最后可以自问自答的人,一经万解,直到解无可解,视才思敏捷通透者。
讲究一个老庄的无为而治,崇尚自然,以无入道,阐释儒家思想,在这基础上又添了些佛经道法,说起经义来玄之又玄,这在周绪看来都是狗屁。
而他需要听一些狗屁话吗
不需要。
周绪俯瞰楼下,他统御北方日久,从一小卒做起,起初带十人队,百人队,后来是千人,万人上万人十万人万万人在他的带领下,所有敌人都将在幽州铁骑下被碾为齑粉,突厥是,任何敌人都是
郭弼捏紧拳头,望着下方的鬼屠骑,手心竟不自觉有了汗意,但他却没有退一步,须知此刻胆量一退,他身后的那些人也会犹疑退却甚至和那汪治一起做背弃小人。
广陵的观江大道修建的极为宽阔笔直,从高楼看去,鬼屠骑竟是黑色潮水一望无垠般,隔着这么远,郭弼仿佛都能听见幽字王旗被风刮起的嚯嚯作响声。
如战鼓之声,响彻耳膜心畔,令人遍体生寒。
当那个异族将领前进一步时,这股黑色浪潮似乎朝他们铺天盖地的翻涌而来,由远而近的呼声震的他们耳间门轰鸣。
“参加大将军”
汪治心惊肉跳,忍不住看了一眼权柄赫赫的幽州节度使,发现其面色平静如水,竟有渊渟岳峙的气度。
而郭弼身后联合起来的广陵世家们则面色一白,隐有惧意。
汪治低下头,心里暗叹,江南这些世家的部曲在魏公没来之前也许还有战力,毕竟那时世道极乱,这些世家也需自保之力,但魏公到了江南后,不过几年时间门,江淮一片太平,依附在世家的部曲们开始变得少起来。
与之相反的是,魏公的实力逐渐增强扩大。
汪治很理解魏公的做法,如果世家们都拥有大量武装部曲,那魏公的位置就不稳了。
但于此时此刻,汪治唯有叹息,郭弼的胜算渺茫。
拓跋阿木登上高台,金黄色的卷曲长发束至脑后,淡蓝眼眸似有冰片,在草原历练了几乎半年之久的他,整个人如一把出鞘的利剑,锋锐,危险,冷酷。
“末将拓跋木拜见大将军。”拓跋阿木单膝跪地,低头拱手道。
“起来吧。”周绪说完就看向以郭弼为首的广陵世家们,足有五十几人不自觉的挤在郭弼身后,躲躲闪闪,也没了刚才豪迈之态。
周绪嗤笑一声。
不大的笑声回荡在高楼上,却刺激的郭弼众人面色涨红,耻怒交加,偏偏无一人敢言。
“诸公刚才在宴会上旁若无主,相谈正欢,怎如今倒成哑巴了。”周绪说道“莫非是见到大军前来,故而软了骨头,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这样可不行。”周绪摇了摇头“各位怎么说也是世家贵族,名门之后,必须铁骨铮铮才是。”
郭弼冷脸道“王爷无需讽刺我等,现广陵落于你手,我等自认倒霉,但王爷若觉得可肆意羞辱我等,那王爷就错了,兔子急了还会咬人,泥人尚且还有三分火气,王爷做的太过,我等也不会束手就擒。”
郭弼身后有人欲言又止,略有慌意。
郭弼看向异于中原人的异族将领“相反,我还有一句话要送给王爷。”
他微微加重语气“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王爷任用异族做大军将领,小心将来遭其反噬。”
拓跋阿木盯着这个一看就是世家贵族的中年男子,握刀的手动了动。
周绪看着至今还自视甚高,教训人的郭弼,眯起眼睛看了他一会,笑道“不劳郭公费心了。”
“王爷既然一意孤行,那我等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告辞”郭弼带人就走,却被拦住了。
“王爷这是什么意思”郭弼转身问道。
“我让你们走了吗”周绪坐在外面高椅处,望着郭弼一众人等,五十几位,广陵城有名有姓的估计都在这里了。
“周蛮子,你别欺人太甚”人群中,张昆仑双眼通红,再也忍不住怒骂道“我儿玄祎自从被你请去江都宫,回来时就已成了一具尸体,如此暴虐无道,竟还想与魏公争夺江淮,启用异族为将,屠杀世族泄愤,尔与突厥何异”
“他日青史之上,尔就是无君无父的篡国逆臣,其罪恶滔天,罄竹难书”张昆仑怒骂着逆贼,他身边的人连忙捂住他的嘴巴,按住他的身体。
周围甲士皆怒目而视着这一圈人,拓跋阿木拇指抵开刀鞘,冷眼望着他们,杀心渐起。
郭弼心里一沉,但若是让他低头,他做不到。
“依公所言,我这天下第一恶人不当也不行了。”周绪看着郭弼等人,说道“不过我记得当初魏国公也杀了不少江南世家,怎么就没见你们义愤填膺过”
周绪手搭在扶手处,语气微冷道“时傅南手下有一批纔州军,此军队在饥荒无粮时,军队以人为食,魏国公招之,他之恶比我之恶如何”
听着周蛮子的连续发问,郭弼懵了一下,那是二十几年前的事了,关魏公何事想反驳又觉得这个站不住脚。
“魏国公入江淮时,听闻你们世家争相跪拜相迎,望尘而拜,恐落其后,那时你们的风骨又去哪了”
张昆仑面色赤红,极力争辩“那是当时有几位世家跋扈,魏公不得已除之。”
周绪很理解“也就是说,我杀的世家还是太少了,多杀几个,你们也会屈膝逢迎,拜我为上将军,是也不是”
“强词夺理魏公乃太原魏氏之主,自可处置不听调令的那几家。”张昆仑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尔之身份,如何比魏公”
“就凭你们在我手里。”周绪示意甲士将他们全部绑起来。
“你敢周蛮子”郭弼怒道,不敢相信周蛮子会真的杀了他们。
“你若杀了我们,天下世族不会放过你的必会被群起而攻之。”
一时间门怒骂声四起。
周绪听着那些骂声,手指敲打着扶手,眯眼望着这群不知死活,还要维持世家高傲态度的五十几人,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让甲士停手。
就当郭弼他们以为虚惊一场时,周绪说话了。
“我想了想,觉得就这么死太便宜你们了。”周绪说道。
“你想干什么”郭弼强自镇定道。
周绪起身,望着广陵江水,又看了看这群世家们“外面皆道我周绪是世家屠夫,其实他们错了,我还可以当一回世家贩子。”
“把他们的嘴巴给我堵上,不要让他们咬舌自尽。”周绪对甲士说道,提前做准备。
甲士应声,于是乎,五十几人被反缚双手于身后,嘴巴被塞了一团粗布,个个一脸惊恐,唔唔不能言。
随后这些人被带到了广陵江旁的荡雁矶。
“都是大好头颅啊。”周绪望着他们,喟叹道。
话一出,五十几人中竟有骚尿味传来,一时间门又是一阵骚动。
周绪从一旁的托盘里,拿出一根茅草插在郭弼衣领后,五十几人,依法炮制。
拓跋阿木目瞪口呆的望着犹如犯人一般,被压在荡雁矶上的世家们,只见他们被反捆双手,嘴巴塞粗布,后衣领直立一根茅草,好似斩立决的标志。
周绪柱刀站立,很满意“插标卖首,希望几位值钱点,让我可以卖个好价钱。”
“就看,待你们亲如手足的魏公会花多少银钱来赎你们了。”
“如果没人来赎,那就只能委屈各位投江喂鱼了。”
不用猜,周绪也能从那些愤怒的脸上感受到骂声有多大,还有几个不堪受辱的,被甲士拉了回来。
汪治目睹这一切,心有余悸。
他试探道“王爷何至如此折辱他们,不如将他们杀了了事。”
士大夫被插标卖首,当做货物一般卖钱,等人来赎,这可真是杀人诛心了,最诛心的是,还不一定有人来赎,这些人最终的结果也是难逃一死
周绪微笑道“我蛮夷也。”
汪治一噎,说不出话了。,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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