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画地为牢(31)

    江昭等了十几分钟也没等到回复。

    他有些焦急, 又发了一遍过去,齿尖也从唇瓣里探了出来,咬住唇上干涩的死皮, 一点点撕扯着唇,凭借这点痛楚分散心神。

    长时间哭泣后的双眼受不了屏幕光的刺激, 江昭闭了闭眼,一滴生理性的泪水从他眼角滑落,坠在光滑的地板上。

    近乎无声的坠落。

    在这死寂的房内, 这声音却格外刺耳。

    好像有柄重锤从他耳畔重重地砸了下去,声响之大,宛如平底一声惊雷。

    又像是有什么虚无的东西自他耳侧骤然爆裂开来。

    江昭被这声响勾得莫名心悸, 甚至于是心慌。

    突如其来的心慌笼罩住了他, 心脏的跳动骤然加快, 一声快过一声, 一声响过一声。

    余光瞥到身旁的插排,江昭眼皮蓦地一跳, 下意识伸出手, 想将充电线往回拉,手刚握上细线,他的动作却蓦地停住了。

    要是现在刚好有人在看他,他这样岂不是直接把直接暴露出了他在房内?

    他迟疑着松开手, 小心翼翼地转动身子, 往书桌底下钻得更深了,书桌的下面有抽屉,衔接处应当会有缝隙。

    仔细找了找, 他成功摩挲出一条细如发丝的罅隙。

    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挲声始终响着, 分明微不足道的, 但江昭却莫名觉得这声音太吵了。

    吵得他头疼欲裂,心头蓦地升上一股烦躁。

    有种想将一切抛之脑后、将怒火发泄出来的冲动。

    他极小心地、极小心地,将右眼对上了那条细细的缝。

    浓长的羽睫忽闪了两下,视野内的东西也渐渐落在实处。

    无事发生。

    轻薄的房门被花瓶抵着,上头的白玫瑰娇艳欲滴,慵懒地搭在细颈的青花瓷瓶上。

    ……应当是他想多了。

    江昭在心里安慰自己,被鬼吓得多了,他最近也愈发变得疑神疑鬼起来。

    如果有人开门,一定会碰到花瓶,现在花瓶不是还好好地放在地上吗?

    再说,黑雾说这里没有人或鬼,只有一只很弱的地缚灵。

    既然是这房子的地缚灵,应当无法离开房子。

    从黑雾的语气来看,它应当对这只地缚灵很有把握。

    江昭强迫身体松气,坐回原位,等手机的电量多一点,不至于随时关机,他便带着手机和充电器走人。

    不能从大门走,万一大门外有人守着。

    他记得他房间的浴室窗外有一根连接到地面的管道,而墙体上也有可供他落脚的地方。

    再然后,他只需要翻过一道围墙,便可以跑进树林。

    他不跑错地方的话,大约两个小时便可以走出树林,林子外是马路,到时候便可以打车去约定的地方了。

    江昭焦急等待着。

    平日里感觉手机的充电很快,现在却觉得格外漫长,用度秒如年来形容毫不为过。

    电量缓慢朝上攀爬着。

    18、19……28、29、30。

    电量超过百分之三十,手机自动退出省电模式,江昭直接拔下了充电器,把两样东西全揣上,又将插排、花瓶等挪回原位。

    他深呼吸,用同之前一样的速度回了房间,余光扫过房间,落在了床头柜上鲜嫩的白玫瑰上。

    他在心里默默想,他以后可能会对白玫瑰起应激反应。

    江昭锁上浴室门,拉开窗户探头看了眼。

    三楼……

    总高度超过了七米,要是运气不好,摔下去正好能摔到脖子。

    江昭咽口水,用毛巾将两只手腕包裹住,鼓足勇气翻过窗户、拉住了管道,顺着慢慢往下爬。

    离地面还有一米时,他松手,径直跳了下来。

    管道不远处便是客厅,透过落地窗,他看见里头站着一个佣人,似乎听见了外头的声音,狐疑地往外看了几眼。

    江昭忙躲进花丛中。

    他无意识蹭了蹭右手的小痣。

    指腹掩映下,黑雾窜出来,同样蹭了蹭他。

    他还未发现,黑雾已然代替林玉韵,成了他感到危险时下意识相信的人。

    佣人走后,江昭绕到没有窗的围墙处,借着树木攀爬上,而后于空中纵身一跃——

    稳稳落地!

    青年跳跃的过程中,卫衣上带,露出一小截劲瘦雪白的腰腹来。

    这幅画面不断拉远……

    最终定格在相机漆黑冰冷的镜头中。

    墙外,江昭迈开腿,拼命朝树林里奔跑着。

    他脚踩松软的泥土,才下过一场小雨,泥土上覆盖着一层已然变至腐烂、渐渐被土壤吸食至所剩无几的枯叶。举目四望,林中四处是相同的土地与相同的树木,顶上灿烂的天光不知何时被一层阴云笼罩,惨白的天被直指苍穹的树木分割成无数细碎的光斑,如落入百花筒中般目眩神迷。

    青年不停地跑。

    光影不停从他身上略过。

    他越过泥土、越过暗淡、越过这方将他囚禁于此、教他画地为牢的树林。

    不知疲倦地跑了许久,江昭眼前的树木数量开始减少,他也看见了平整的地面。

    体力完全耗尽的江昭脚步一停,登时一个踉跄,险些栽在泥中,好险扶住了一颗树木。

    尽管如此,粗糙的树木表面还是擦破了他娇嫩的掌心。

    丝丝缕缕鲜红的血溢出来,一滴滚圆的血珠顺着他的掌心边缘滴落,坠进湿漉漉的泥土中,滴进地底的树根处。

    江昭喉头涌出一阵阵铁锈味,弄得他几欲呕吐。他停在原地大口喘息着,心脏也被如此剧烈的奔跑牵扯着,传来丝丝刺痛,像被韧性十足的丝线缠住,他愈喘,便愈疼。

    跑时不觉得,现在停下时才发觉两只腿酸软肿胀,已经没了任何感觉,灌了铅似的沉在原地,犹如身旁的百年树木,已然扎根于此。

    他最终还是支撑住了,拖着两条腿往前走。

    青年的身形从高耸入云的树林中显出。

    江昭看向面前的围墙,疑心他出现了幻觉。

    这是哪里?难不成在这附近还有别的住宅,他以前怎么从不知道。

    他走上前,用完好的手摸了摸围墙,面色忽的一变。

    ——他在墙上看见了一个脚印。

    没记错的话,这是他几个小时前蹬上去的。

    因运动而通红的面色瞬间冷却,一股寒意顺着脊骨往上爬,一阵风吹过,后颈的汗水登时开始发凉。

    这股凉意一直蔓延到他心脏处。

    江昭急急后退几步,直至脚重新踩上湿润的泥土才回神。

    兜兜转转,他竟然又回来了?!

    他分明是一直朝前跑的,怎么会回到原点?!!哪怕是走到江宅另一边也好,为什么……怎么会是原来的位置?

    江昭想不通,体内的器官偏在此时跟着心脏一起搅动,疼得好像所有器官卷在了一处。

    他再顾不上其他,捂住腹部转过身,跌跌撞撞地往后跑。

    不行……他要出去,他一定要出去!

    手背的黑雾像是感觉到他的情绪不太稳定,跃跃欲试从他手背跳起来,妄图引起他的注意。

    它还记得之前江昭说过,在外面不能随便化形。

    它跳了几下,江昭仍旧看不见它,它只能悄悄移动了位置,跑到食指指腹,浮出一点身形蹭了蹭江昭。

    它在用这种笨拙的方式来安慰青年。

    它现在还太弱小,除了单独引走青年,告诉他有危险外,它什么也做不了。

    ——它甚至没法保护好青年。

    有朝一日,它会强大起来,强大到哪怕江昭和所有人为敌,它也能够保护好江昭。

    狂奔中的江昭动作一顿,扶着树干停下歇息片刻。

    他感受着手心跳蹿的黑雾,慌乱的心中多了几分安稳,至少……他现在有一个勉强可以相信的鬼了。

    这种感觉像是养了一只很小的宠物,他难受时宠物会敏锐地察觉到,并试图通过引起他注意的方式缓解他焦灼的情绪。

    江昭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有被安慰到。

    他松了口气,一步步慢慢往前走,大约十分钟后,他眼前出现了一片熟悉的平地,而更远一些的围墙被高耸的树木遮住。

    江昭一瞬顿在原地。

    事已至此,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不是跑错了地方,而是走进了鬼打墙中。他先前侥幸的猜想被残酷的现实彻底粉碎,不知是哪只鬼,早已在他可能去往的地方布下了不起眼的陷阱,只等他一脚猜进去。

    那么,布下陷阱的猎人有察觉到他的存在吗?

    江昭想着,瞬间头皮发麻。

    他惶惑而又惘然地转过身,神情慌张无措,正要迈开腿,余光瞥见树梢处停着的东西,动作骤然僵住。

    不知何时,一群黑乌鸦跟在了他身后。

    不是几只,而是几十只甚至上百只。

    这些乌鸦悄无声息地跟在他身后,他停下时,乌鸦也跟着停了下来,站在或高或低的枝头,静谧无声地看着他。

    数双漆黑的鸟眼看向他。

    目光格外强烈,像是秃鹫盯着一块腐烂的肉般,随时准备暴起抢夺。

    江昭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他吸了口气,胸膛的起伏不知不觉变小,生怕影响到这些乌鸦。

    这群黑鸦藏在枝叶的掩映中,配着深绿的叶片与惨白的天光,构建出一幅骇人心魄的湖面,反差极强的色感刺激着眼球,恍惚教人生出一股错觉。

    面对的不是铺天盖地的黑色乌鸦,而是无数手提镰刀的死神。

    天色渐暗。

    江昭眼中的事物被拉扯着,一点点开始变形,光滑的鸦羽成了肮脏的旧袍子,刀刃般的目光虚幻成了雪亮的弯刀。

    他眼里浮出惊恐,脚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

    这一步正好让他踩中了一根干枯的树枝,轻轻的一声“咔嚓”。

    林中的乌鸦目光登时朝他而来,数双或隐或明的眼睛如数把刀刃朝他直射而来。

    他手背的黑雾顺势滑进掌心,轻轻咬了他一口。

    这点刺痛让江昭回神,眼前的一切事物登时回归原样,他下意识低头看向掌心。

    小痣回到原位。

    江昭发愣地看着这滴小痣,而不远处的鸦群像是骤然感应到了什么,争先恐后地拖长嗓子开始嚎叫。

    “哇——哇——”

    “哇——!”

    粗粝的鸟叫声此起彼伏、响彻云霄。

    江昭被吵得头疼无比,看一眼身后的围墙,又看了看四周,随后调转方向,发狠往前奔去。

    鸦群受惊,扑棱翅膀骤然起飞,朝着白得渗人的空中飞去,数片漆黑的鸦羽从林间掉落,轻飘飘地落到泥土中。

    不详的叫声萦绕在这片上空,经久不衰。

    江昭感觉到处都是这股鸟叫,聒噪地令他心头的烦闷止不住往外催生,跑了没多久便停下来。

    他紧紧攥住手机,蜷缩在盘根错支的树下打开了屏幕。

    收件箱中躺着一封短信。

    极致恐惧让他的手微微发颤,半晌才点开了这条标注为未知号码的短信。

    【宝贝,受伤了应该用酒精碘伏和纱布来处理,轻轻吹两下、然后将血蹭在衣服上是错误的选择哦。顺带一提,我很喜欢你身上这件衣服,红色很衬你。】

    “……”

    ……什么?

    江昭大脑彻底宕机,茫然地将这条短信翻来覆去查看了好几遍,逐字逐句在心里默读出来。

    受伤了……错误的选择……

    我很喜欢……红色……衬你……

    江昭浑浑噩噩地低头看了一眼。

    他身上穿着的这件卫衣俨然就是红色的,而且款式莫名让他觉得很眼熟。

    好像他在什么地方看过似的……

    清明节的早上,江母带着抱怨的话语浮在他脑海中。

    这件卫衣,和他当时迷迷糊糊穿在身上的那一件是同一件。

    那天还发生了什么?

    ……白玫瑰。

    江昭蓦地想起走之前,他看见的那束放在床头柜上的雪白玫瑰。

    江家的后院里种了许多白玫瑰,而花瓶里的花,悉数是修剪花枝时,从枝头折下来的。

    现在早便不是白玫瑰的花期了,而他离开江家已然过去好几天。

    为什么,他的床头……还会出现一支这么新鲜的白玫瑰?

    江昭手心冒出许多细汗,光滑的手机顺着他的手掌缓缓滑落,砸到地上,冒着光的屏幕朝上。

    调成静音的手机屏幕闪了闪,第二条消息跳了出来。

    【宝贝喜欢我送你的白玫瑰吗?纯洁又天真的白玫瑰像极了我的宝贝。可惜,它的花期太短暂了,我想把它做成可以保存长时间的干花,但它枯萎后便不好看了,宝贝说,应该拿它怎么办呢?】

    江昭手剧烈哆嗦起来,紧接着是腿脚同双肩,最后是全身。

    怎么会这样?

    黑雾不是说没有人或鬼吗?

    不对,它说了,一楼有问题,让他快走。

    ——他最终还是晚了一步。

    又或者,从踏入这间房子的时候,他便已经被察觉到了。

    这个口吻,是主角受还是主角攻?

    屏幕因为长时间无人操作,光芒渐渐变得暗淡起来,下一条消息便是在此时跳出来。

    江昭双腿发软,扶着树根蹲下身,捡起手机重新解锁了屏幕。

    漆黑的文字也因此映入他眼帘。

    【宝贝在害怕什么?发抖得这么厉害,是被那群不长眼的杂碎吓到了吗?】

    【宝贝别怕,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我的宝贝可别忘了。】

    【——我会与你,生死相随。】

    江昭再也克制不住,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之前与黑雾独处时做的决定与积攒的勇气像一个破开的气球,飞速碎裂,里头的东西也跟着往外漏,直至一点也不剩。

    他腿软得不受控制,身子摇晃两下,最终还是一屁\股坐在泥土中,身子也不受控制地向后跌去。

    ——他的后脑在摔到地面之前,靠上了一双笔直修长的双腿。

    江昭下意识抬头,无措地朝上方望去。

    一张含笑的脸庞闯入他视野。

    谢明熙眼含怜惜,伸出一只手放在他身前,等了两秒后不见他主动搭上来,干脆有些无奈地将他半抱起来。

    “怎么这么不小心?”

    他的语气也是怜惜关切的,像是真的在关心他一般。

    他拍拍青年身上的泥土,而后于他太阳穴落下一个轻吻,“怎么这么——不小心呐。”

    他语气发轻,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

    江昭只是茫然地望着他。

    下一瞬,眼前天旋地转,他被谢明熙搂入怀中,靠紧了对方的胸膛,本该有的心跳声消失无踪,他只能感受到谢明熙满足却又遗憾地、饱含愉悦地道:“怎么这么不小心啊,我的宝贝——你走错地方了。”

    “我又抓住你了。”

    如同赞礼一般,他的语气饱含情感。

    话音落下的一瞬,江昭眼前一黑,身体的力气瞬间被抽走,控制不住合拢眼皮,直直朝谢明熙坠去。

    他的宝贝睡着了。

    懒得处理的野狗被引到别的地方去了,残废对他造不成太大的威胁,——无论真假都一样。

    现在是时候,把他的宝贝藏回家了。

    倘若江昭还醒着,定然能看见谢明熙写满愉悦与恶劣的眉眼,嚣张狂妄的模样一如那张照片上张扬的少年,时隔多年,他始终未变。

    谢明熙打横抱起青年,一步一个脚印朝前方的别墅走去。

    被乌云遮住许久的太阳终于从厚重的云层后露出小半个头,朝地面撒下细碎的金色光斑。

    而阳光落在他身上,便直直地穿了过去,毫无阻碍地落在地面上。

    他背后的空地上,青年好像被浮空抱了起来,头歪向一侧,哪怕是在睡梦中也察觉到不安,指尖拼尽全力抽动了一下,却于事无补。

    天黑了。

    小兔子该进入甜美的梦乡了。

    .

    江昭不知昏迷了多久,才在他卧室的床上醒了过来。

    他迷瞪瞪睁开眼,面前的一切同他刚穿进来时一模一样,好像他方才只是做了个噩梦,先前发生的一切全部是梦中的事。

    然而他现在的想法才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幻梦。

    江昭眨了眨眼,余光忽地扫到一个人影,他下意识将目光投过去。

    ——谢明熙正坐在床边,骨节分明的手漫不经心翻看着一本心理杂志。

    男人低垂着头,似是察觉到他苏醒,目光略一流转,挪到江昭身上,而后他微微一笑,出口的嗓音音调也是慵懒惬意的。

    “醒了?”

    江昭原本还有些迷糊,听见他的声音骤然清醒过来,下意识往后躲了躲。

    这一动牵扯到了手背的针管,针头在青色的血管里头移位,带来一阵刺痛。

    他下意识蹙眉,低头看去才发现他的右手不知何时被扎了针。不仅如此,他手上的擦伤也被妥善地用纱布包了一层。

    “……这里面是什么?”

    “葡萄糖。”

    谢明熙说着,合上了手中的书,两手交握置于腹部,动作矜贵优雅,偏偏贵公子的气质跃然而出。

    这和江昭熟知的那个心理医生全然不同。

    也正因此,江昭不太相信药瓶中的是普通的葡萄糖。

    可他转念一想,在他对面坐着的这个男人并非普通人,而是厉鬼,想要对付他,也无需用下药这种手段。

    ……之前伪装成人类的时候倒是用过。

    明知如此,来自内心的忌惮却让他无法对男人放下心来,脊背下意识拱起,做了个明显的攻击姿态。

    谢明熙唇角含笑,望向他时,眉梢眼角也含上了淡淡的情意同笑意。

    “不相信我?”

    江昭不语。

    谢明熙扫一眼他手背开始回血的枕头,身子前倾,朝他伸出手。

    江昭猝然往后缩,险些从另一侧床头掉下去,双眼紧紧盯着谢明熙,警惕排斥之意不言而喻。

    后者动作微顿,掀起眼皮轻飘飘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好像片雪花落在了眼皮上,江昭一个激灵,就在他以为谢明熙会生气时,他却径直拿过他的手,将他手上歪掉的针头取了下来,又耐心地帮他按着手背的纱布止血,好一会儿才松手。

    江昭不明所以,愣愣地望着他。

    这是在做什么?

    对他使用糖衣炮弹吗?

    可是谢明熙把他骗得这么惨,眼下谎言已经被拆穿了,再做这些事的意义在哪里?

    折磨他?可看谢明熙的样子,又根本不像是在折磨他,反而……

    江昭不知怎么去形容。

    谢明熙松手后却没有撤离,停在了这个近得有些诡异的距离里。

    “现在是下午,小昭想再睡一会儿,还是起来走走?”

    江昭昏了大约一整天,期间一直躺在床上,这会儿觉得骨头都躺酥了,自然是想起来走走的。

    但他没有立即答应下来,避开谢明熙的视线,犹豫地低下头。

    他不太想和谢明熙走在一起。

    林玉韵之前说,他接近江昭是因为他在帮谢明熙害他。他对这两只鬼的信任已经降到最低,这番话的真实性便是存疑的,但不排除这是真话的可能性。

    ……为数不多的、从林玉韵口中说出的真话。

    江昭眼睫一颤,口腔内的伤口不小心被齿尖牵扯到,也跟着泛起一阵疼痛。

    这时,一只手忽然捏住了他的下颔,迫使他抬头。

    谢明熙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他冷下脸时给人极强的压迫感,如同一只暂停攻击的狮群头领,哪怕是没做出任何动作,也教人背后一凉,本能开始颤栗。

    被他这样盯着,江昭的心跳也跟着加快了许多。

    “小昭在想谁?”他问。

    江昭默然。

    谢明熙静默地等了一会儿,没有得到回答,薄唇轻启,“我不喜欢你在和我独处时想别的男人。”

    “不管是那个姓骆的,还是姓林的。”

    听他提起这一人一鬼,江昭眼皮蓦地一跳。

    他还全然不知,他的微表情已经将他暴露得彻底。他实在是不会说谎极了,心里怀揣的心事几乎是被同步映衬到了面上,教有心人一看便能知晓。

    “嗯?”

    谢明熙双眸微阖,一字一句问:“小昭是在想那个姓骆的,——还是姓林的?” .w.com 请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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