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关于巴德尔大帝与亡灵阿比斯,林灼知道的并不多。

    虽然她的祖父和父亲都是把议院当成自己后花园的亚尔夫海姆公爵,她的母亲也出身名门贵族,但她的养母莉莉丝却是个普通又弱小的老百姓。

    所以林灼没有住过精灵公爵的城堡,对帝国高层那些绕绕弯弯的内幕也知之甚少。

    她只是听说,亡灵法师阿比斯潜入天空城,重创了居住在那的巴德尔大帝。

    带领帝国走向繁荣和平的大帝因此陷入昏迷,长年被大帝辖制的议院和各地光明教又开始蠢蠢欲动。

    可具体亡灵法师是怎样潜入那座戒备森严的天空城,得手后是否逃走,没人知道。

    还有人怀疑这个传言是假的,因为如此重罪,亡灵法师阿比斯的下场却没有被公开,如果已经逮捕,那就该被处死,如果被逃了,那就该通缉。

    问题是这些都没有。

    悬浮在帝都头顶的天空城就此封闭,亡灵法师阿比斯也销声匿迹。

    整个事件迷雾重重,唯有巴德尔大帝陷入昏迷,是铁一般的事实。

    与之相比,林灼对父母学生时代的经历可以说是了如指掌,因为总有一些老师会主动和她提起。

    那些老师不知道林灼从小就被父母扔在孤儿院,是整个孤儿院里唯一有父母却没有家的孩子。因此在学校,人人都以为她是尊贵的公爵之女,老师们也很爱跟她提及她父母在学校里闯过哪些祸,有过哪些传奇的冒险和经历,以及她的父母是如何从互相看对方不顺眼,到相知相爱。

    完事儿再感叹一句:谁能想到当年那对矛盾不断的小情侣真能修成正果,还有了你。

    听语气,仿佛林灼理所应当是浸泡在爱的甜水里长大的。

    后来会和她这么说的老师渐渐少了,不仅是因为故事总有说完的一天,也因为他们终于发现林灼的另一个名字叫贝利尔,只有贝利尔,没有姓氏。

    她那对出身贵族的父母没有一个愿意给她姓氏,甚至好几次她的父母回母校处理事务,负责接待他们的老师主动询问他们要不要去见见女儿,毕竟学校是寄宿制,没有家长来学校办事会错过这个和孩子见面的机会,可他们每一次都拒绝了。

    林灼在有关父母的过往中得知亡灵法师阿比斯曾经是他们的同学,而且她的父母——特别是她的父亲弗雷,跟阿比斯的关系非常糟糕。

    说是死对头也不为过。

    林灼的视线在弗雷和阿比斯之间转了个圈,跟林灼一块从校长室出来的古尔薇格校长仰头看着弗雷,蹙眉提醒道:“你现在应该在校医室,布莱特先生。”

    “我知道校长,但我现在有更加重要的事情。”弗雷不敢在校长面前摆自己大少爷的架子,可他又实在想要知道林灼究竟是谁,且这个话题是他家的私事,不好外传,所以他向校长提出了请求:“我能单独和她说几句话吗?”

    这个“她”,显而易见是指林灼。

    古尔薇格拒绝了弗雷的请求。

    一是她不想纵容学生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二是她并没有完全相信林灼刚才的鬼话,把林灼攻击弗雷的行为归结成“鲁莽的意外”。

    如果林灼就是想要伤害弗雷,那么让他们单独说话就是把弗雷置于险境,一旦年少气盛的弗雷被林灼激怒主动出手,林灼就有了完全正当的理由二次攻击弗雷。

    所以古尔薇格想先暂时隔开他们,有什么等林灼进行了学校老师都必须经历的入职宣誓,确保她绝对无法伤害学生之后再说。

    至于弗雷口中的“更加重要的事情”……从不忽视学生的古尔薇格决定亲自送弗雷回校医室,如果弗雷愿意给她透露口风,让她知道这件事不会危害学校,而且又不那么紧急,她就不会再过问学生的秘密。

    古尔薇格在带弗雷回校医室之前,打算先给林灼找个老师来带她熟悉一下学校。

    一旁没什么存在感的阿比斯突然开口,难得主动地给自己揽事:“不需要麻烦其他老师,我可以带她熟悉学校。”

    “不行!”弗雷的反应比校长还要快还要激烈,如果林灼真是他流落在外的妹妹,那他决不允许阿比斯靠近林灼半步!

    “为什么不行?”一直没声的林灼终于说话了,校长和阿比斯都注意到,林灼面对弗雷的语气和面对他们时不一样,很平淡,淡到仿佛快要没有说话的欲望。

    可弗雷不知道,这是他第一次听到林灼的声音,还以为林灼说话就是这个腔调,甚至用“你肯定能理解”的语气告诉林灼:“因为他是亡灵!”

    “布莱特先生。”古尔薇格严肃地表达了自己的不赞同。

    第一魔武学院是完全独立于外界纷扰的一个地方,学校不仅对各阶级出身的学生一视同仁,还会招收世人避之不及的黑暗生物,所以阿比斯才能在这里入学。

    虽然学生之间还是会出现不友好的情况,但至少不会像弗雷这么明目张胆。

    林灼还是那副淡淡的语调:“我知道。”

    弗雷没理解:“你知道?”

    “所以还有吗?”林灼问。

    弗雷总算察觉到了林灼的冷淡,也想起了对方一见面就把他弄进校医室的事实。

    他感到不知所措。

    古尔薇格校长适时出声,说:“好了布莱特先生,我送你回校医室。”

    弗雷犹豫了一下:“可是我……”

    校长不容拒绝地看着他。

    弗雷没办法,他满是不情愿,三步一头地跟着校长离开了。

    弗雷和他那全程安静如鸡不敢说话的朋友跟着校长离开后,林灼转向阿比斯:“走吧。”

    阿比斯:“……好。”

    阿比斯第一次带谁逛学校,业务不熟练,好半天才想起要先自我介绍,跟林灼报上了自己的名字:“我叫阿比斯。”

    只要遇到父母,心情总是会受到影响的林灼:“我叫林灼。”

    阿比斯默念这个名字的发音,在上面感应到了东籍的印记。他学习过许多语言,其中包括东方大陆的通用语,所以他知道在东方,姓氏是摆在前面的,于是他唤林灼:“林?”

    林灼摇头:“就是林灼。”

    当年取第二个名字的时候她还很小,对东方的取名体系并不了解,只知道选几个自己顺眼的东方文字拼凑就行。

    “林”是树林的林,没有精灵不喜欢树林,半精灵也不例外。

    至于“灼”,听说那是明亮炙热的意思,所以她很喜欢,长大了才知道“灼”也有烧伤和急躁的含义。

    填写表格的时候她也因为记得自己没有姓氏,直接空出了姓氏那一栏,把“林灼”两个字填到了名那一栏。

    所以不是姓林名灼,就是林灼。

    阿比斯:“林灼?”

    林灼:“嗯。”

    林灼的回应让阿比斯感到不安,他察觉到林灼对他的态度,似乎是延续了刚才对弗雷的冷淡。

    阿比斯的感觉是对的,林灼虽然讨厌弗雷,可也没想过要和弗雷的死对头发展什么奇怪的关系。

    准确地说,除了养母莉莉丝,她不想与任何跟父母有关的人来往,哪怕那个人和她父母关系恶劣。

    可她又实在馋阿比斯,为此她陷入纠结,态度也变得有些敷衍。

    两人从最高层的校长室往下逛,一路上,阿比斯明确了林灼对他的疏离,本还怀有期待的心像是被塞进了一块又一块的石头,慢慢往下沉。

    “我以为你已经习惯了被厌弃的命运,没想到你还抱有妄想。”巴德尔也冒出来嘲笑他。

    阿比斯无法反驳另一个自己,想到过去这些天自己总会回忆起林灼,想到林灼一出现自己就巴巴地往上赶,还专门跑来校长室等她,阿比斯越发觉得自己像个可笑的傻子。

    该清醒了。

    阿比斯强迫自己收起那些不切实际的渴望,本就冷清的面容仿佛覆上了冰霜,变得冷漠至极,把林灼看得心痒难耐。

    她真的很喜欢他这幅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

    所以,她为什么要因为自己那对糟糕的父母,拒绝这么让她喜欢的存在?

    那显然不合理。

    想通的林灼心情一下就好了起来,两人逛到二楼,再往前拐角就是一条没有窗户的死路。

    非常了解学校,根本不需要谁来带她熟悉校园的林灼指着拐角那条走廊,说想进去看看。

    “那里什么都没有。”阿比斯淡淡道,他想要快点结束离开,找个地方一个人静一静。

    林灼坚持:“我想去看看。”

    阿比斯别开视线,不肯对上林灼的眼:“那你自己去吧,我在这等你。”

    林灼挑眉:“不是你要带我了解学校吗?”

    阿比斯:“……”

    “走吧。”林灼转身,率先走进了拐角那条走廊,还说:“别让我一个人。”

    别让我一个人——阿比斯才想说这句话。

    他在原地站了几秒,最后还是跟着林灼走进了那条走廊。

    那里确实什么都没有,但林灼上学的时候经常来这,这里很少有人经过,只要再放下一个混淆感官的咒语和禁制,就能躲开校内所有人的视线。

    “你看这是什么?”林灼站在尽头的墙壁前,问阿比斯。

    阿比斯不明所以,他走到林灼身旁,发现墙上什么都没有,正要询问,突然就被一股力量掼到了旁边的墙上。

    他的后背狠狠撞上墙面,林灼走到他面前,摘下自己的眼镜,声音中带着轻快的笑:“一只……可口的亡灵。”

    阿比斯愣愣地看着越来越近的林灼,感受着林灼搭在他肩头的双手,还有落在他唇上的吐息……和吻。

    这算什么?

    回过神的阿比斯想要推开林灼,他还在不满林灼方才的爱答不理,可当他的双手落到林灼身上,推拒的力道一下子就弱了下来。

    他舍不得。

    短暂的停顿后,他带着从未有过,并且连他自己都没发现的委屈吻了回去。

    暧昧的亲吻声在这一方小小的、昏暗的角落响起,阿比斯仿佛回到了那一晚的前半夜,被林灼死死压制,却又心甘情愿地沉沦。

    两人的身高差得有点多,阿比斯想要迁就林灼弯下腰,可林灼按在他肩头的手将他抵在墙上,让他根本无法动弹。最后他只能顺着林灼按压的力道,靠着冰冷的墙壁一点点往下滑,坐到走廊地上。

    林灼跪在他的双.腿间,双手从他肩头离开,捧住了他仰起的脸,低头时从耳后垂下的黑发轻轻晃动,遮去他们交缠的唇齿。

    “林灼……”

    两人结束这个吻,各自调整混乱的呼吸时,阿比斯蹭着林灼的唇,呢喃她的名字。

    方才的深吻让他的声音变得沙哑,带着一点点让人心软的依恋。

    林灼轻笑,说:“错了。”

    又错了?

    阿比斯迷茫地看着林灼,林灼亲昵地蹭过阿比斯的脸颊,在他耳边告诉他:“我弄伤了你们的老师,作为代价,我要替他来给你们上课。”

    “所以你该叫我什么?”

    阿比斯眼底浮现迟疑,但还是顺从林灼的意思,更换了对林灼的称呼——

    “老师……”

    林灼吃吃地笑了,阿比斯被林灼的笑声烫红了耳朵,他窘迫地偏过头,又一次吻上林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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